方夫人道:“我们并不是骗他。本就是打算去成都的。”
罗逡灌下一杯蜜水,道:“是啊。”
既然罗家不可能成功,他至少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儿子。
最差的预想中,只要他投奔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许能为他留下罗朗的性命。哪怕关罗朗一辈子,他至少有个可以把儿子救出来的念想。
而且,儿子被关押被流放,他还能护得住孙子。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也不能毁在家族手中。
所以罗逡没有被他父亲选择继承人,不一定是不聪明,其实最大的原因,是他太“自私”。
比起罗家这个大家,他更注重自己的小家。
在罗逡看来,其他人关老子屁事,妻子儿子好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什么世家,只要老子和儿子够厉害,分分钟又是一个世家。
在以家族为重的世族中,罗逡这想法真是离经叛道不合群。
罗逡有些担忧:“你说咱儿子会不会把咱两关起来,不准我们离开?”
方夫人微笑:“不会。他不但不会,还会助我们厉害。因为他也知道,罗家获胜希望渺茫,不希望我们受到伤害。”
“但我们走了之后,儿子在罗家会很难做吧,他们肯定会更加不服……”罗逡一拍大腿,“哎哟,这不是更好吗?最好把儿子排挤在家族之外,让儿子心灰意冷。以儿子脾气,肯定是隐居或者远走,即使不投奔陛下,罗家做什么,都和儿子无关了。”
方夫人点头:“正是这个理。”
夫妻两美滋滋的收拾细软,准备择日出发。
……
罗朗则陷入更大的迷惘中。
本来他就不看好罗家,只是他必须背负罗家。现在连父母都不支持他,他觉得,迟早要完这个迟早,只有早,没有迟了。
更让罗朗无语望天的是,第二天,他最好的朋友吴孚向他辞行。
“孚决定去投奔皇帝陛下!”吴孚目光炯炯,“以后若是战场相见,请勿手下留情。”
罗朗深呼吸了一下。觉得这话真是耳熟。
呵呵,能不耳熟吗?昨天才听他爹说过。
罗朗问道:“子辅为何突然决定?”
吴孚摇头:“孚不是突然决定。父亲早已经决定,只是认为贸然投靠没有功劳,正率兵扫平于泽凉州余部。没想到魏周言行不一,说是辅佐汉室,实际上有自立之心。趁着父亲扫荡凉州之时,夺了父亲的地。父亲决定直接率兵前往益州,我也该出发了。”
吴孚劝说道:“如今陛下大势已定,嘉飨为何不行动?”
罗家嘴角扯了扯。
难道他要说,罗家想自立吗?
虽然他和吴孚交好,但罗家暗地里的谋划肯定不会被外人得知。或许一些同为江东世家豪门的人会知道一些,但吴家还算不得世家,他的谋划也没有告诉吴孚。
吴孚虽不知道罗家打算,但隐约猜到了一些:“难道是罗家有人不愿意投奔陛下?唉,你和我不同,你还要照顾这么大一家子。以前羡慕你罗家势大,现在觉得,家族人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吴孚和罗朗太熟悉,说话也没顾忌。
他道:“干脆你和我一起离开吧。别管你那一大家子,带走伯父伯母就好。你好好劝说,伯父伯母肯定会依你。”
罗朗嘴角抽搐了一下,道:“父亲和母亲已经决定投奔陛下,昨日与我辞行。子辅若要去成都,可与我父母同行,也算有个照应。”
这下轮到吴孚瞠目结舌了:“什么?伯父伯母都要离开,你还不走?究竟谁是你亲父母?我说啊,就算你祖父和伯父在,他们肯定也是会立刻去成都。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罗朗想了一下祖父和伯父言行……好像的确是这样?
“可我不能对罗家置之不理。”罗朗叹气。
吴孚挑眉:“你这人啊,虽然聪明,但总是喜欢钻牛角尖。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陛下优势有多大。即使不忠于汉室,你觉得谁能和陛下对抗?现在除了陛下之外,优势最大的就是魏周。可不是我说,魏周那卑鄙小人,既然打着忠于汉室的招牌发家,他现在要和陛下敌对,就已经注定了失败。别看他似乎现在一片花团锦簇,内地里肯定已经有不少人离心了。”
“我不知道罗家是想自立还是想投奔魏周,但你们还没开始起步呢,陛下就已经有重新统一天下之势。你们就算起兵,将领哪来?谋士哪来?谁都不是傻的,凭什么上你们这条注定会沉默的船?”
“我知道你祖父肯定让你看护罗家,但眼睁睁看着罗家往死路上撞,就是看护罗家吗?”
吴孚言辞犀利,说的罗朗背后生出了一层冷汗。
的确祖父让他照顾好罗家,是他听其他人愿望,希望让罗家更上一层楼。
事实上祖父从未说过,要让罗家在他手上,成为九五之尊的家族。
罗朗一想,以祖父性格,知道他们背叛大汉好不容易又出来的一个英明皇帝,肯定是不愿意。
而且,罗家要更上一层楼当然是对的,但是明知道不可为,还非得往死路上走,这不叫勇敢,叫愚蠢。
罗朗多日来笼罩在思绪上的浮云,瞬间被拨开。
罗朗对吴孚深深一作揖,道:“谢子辅,弟如醍醐灌顶!”
吴孚露出八颗牙齿,灿烂一笑道:“好了,我两谁跟谁。你是留在这里,劝罗家投奔陛下,还是和我一起走?”
罗朗思绪开朗之后,思维也活跃了许多。他狡黠一笑:“我和你一起走。”
吴孚惊讶:“我以为你要劝罗家不要再和陛下硬碰硬。你居然要抛下罗家?”
罗朗道:“劝他们,不知道要废多少口舌。不如我先去成都,向陛下禀明此事,并且领了江东的差事,再来处理此事。同样处理此事,自己先做了再去投奔,和先投奔了再做,是两回事。”
后者,这就是他的功劳了。
吴孚忍不住对罗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嘉飨,就是厉害。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罗朗道:“我问一下父亲,行李收拾妥当没有。行李收拾妥当,即可悄悄出城。我的人会拖住他们。”
吴孚笑道:“好,就听你的。我家人少,随时可以离开。”
罗朗下定决心之后,就回头见了父亲和母亲。
罗逡和方夫人十分高兴。
当他们听到是吴孚劝说之后,罗逡高兴之余又有些吃味。
“你看,我这么逼他,他都没说跟我离开。怎么吴家那小儿一开口,他就要跟着人走。”罗逡不高兴道。
方夫人哭笑不得:“不过就是第二日的事,你想太多。若不是我们也要离开,朗儿也不会这么快决定。”
罗逡被方夫人安抚了。
……
罗朗见过父母之后,又去找了孔瑾,表示自己要离开的决定,并且表示现在建业很乱,希望孔瑾和他一同离开。
孔瑾当然欣然同意。
“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离开,会不会引起麻烦?”孔瑾问道。
罗朗胸有成竹,道:“请交给朗,朗这点还是能保证的。”
孔瑾就不再多言。
是夜,他拿出猫毛乐呵呵笑了许久。
果然陛下给的护身符就是管用,这次出使本来只打算分裂罗家,动摇罗朗,没想到罗朗直接跟着走了。这一定是皇帝陛下护身符的作用。
真是太顺利了。
于是孔瑾更加确定皇帝陛下的神奇之处,为他后来成为最厉害的皇帝吹之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至于为什么是之一,嗯,因为皇帝吹实在是太多了。
.....................
孔瑾这边事情一片顺利,正准备离开建业回成都的时候,吴孚的父亲吴泰已经到了益州边境,表明投奔的来意。
司俊亲自去迎接,而刘荨没去。
因为刘荨感冒了。
刘荨这次感冒完全是自己做的。
某一夜,他要夜观星象,然后吹了冷风,就感冒了。
司俊:“……”你是不是有病?
刘荨吸吸鼻子。他是真的有病了。
其实刘荨觉得自己很冤。他就是在和系统里小伙伴们聊天的时候,楚铭谈到,现代社会光污染太严重看不到银河,实在是遗憾。
萧悦也说,未来社会,星空和地球完全不一样,完全看不到银河。
宿谊在那里炫耀,他那里的星空特别美,银河特别亮。
刘荨突然发现,他来古代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好好看过一次星星。这实在是太不穿越者了!
主要是自己以前不是个文艺人,没有看星星的习惯。
不过现在还不晚。
想一出是一出的刘荨,当晚就跑去看星星,成功感冒。
司俊想想就觉得心塞。
刘荨又是鼻涕又是喷嚏的样子显然形象不佳,没办法去迎接拉着这么多军队来投奔的吴泰。于是司俊就一个人去了。
等见到了吴泰,为吴泰接风洗尘的时候,司俊还在想,刘荨感冒好了没有,喝药没有,是不是又睡不着。
吴泰见司俊走神了许多次,心里有些忐忑。
不过吴泰是个心胸阔达的人,有什么疑问当场就问了:“司公是否有什么心事?”
司俊回过神,道:“将军唤我子杰即可。我只是忧心陛下。”
吴泰忙问道:“陛下怎么了?”
司俊见吴泰关心不作假,笑容真切了些,道:“陛下感染了风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还是有些担心。”
听只是风寒,吴泰松了口气。他道:“陛下身体有恙,司公难怪心忧。”
听吴泰不愿意改变称谓,司俊也不勉强,他继续道:“陛下若无恙,定是亲自来迎将军。将军劳苦功高,整个讨伐于泽联军,只有将军一人在努力战斗。俊实在是惶恐。”
吴泰摇头:“这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事。司公不必如此。司公护卫陛下,才是应做之事。于泽死后,他的残部不足为惧。只是泰本以为可以为陛下扫平凉州,没想到被魏周那老贼断了后路。唉,当日信了老贼说辞,以为他世代公卿,定是真心为了汉室,泰愿为他做一把刀,南征北战。谁知道……唉……”
司俊安慰:“将军忠烈,心里难受,俊能理解。俊也有同样苦恼。原本陛下被于泽挟持,天下离心也难免。如今陛下形势大好,俊本以为一呼百应,中原应该再无战乱,和平繁盛指日可待。谁知道,唉。以陛下宽厚,怎愿意看见我们汉家人自己内斗不休?北有胡人虎视眈眈,我们内斗,若又有太|祖时匈奴压境,甘泉之耻还如何是好?”
吴泰点头:“我这次来,正好有胡人动向要禀明陛下。鲜卑和羌胡的战斗似乎快结束了,羌胡节节惨败。待羌胡全面败退,鲜卑攻克羌胡领地,很可能下一步就是刀指中原。”
司俊顿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