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这些荒门邪道,向来君子不取。”秦诺摇头,他不想太过追究,将锦囊还给了秦撼。
    “呃,皇上不要生气,这金衣教是真是挺灵通的,听说只要信了他们,就能百病不侵,这金衣教主可是上古通天大能转世,专司天下疾病的。”秦撼小声说着,一边收起锦囊,赶紧塞进了怀中。
    “怪力乱神,怎么可能。”秦诺撇撇嘴,还通天大能,他这是穿到修真文里了吗?
    “金衣教之事,臣也听说过。确实有些门道,据说不少皈依他们的信徒,原本感染了疫病,都一个个好了。”霍承光补充道。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秦诺不得不重视了。
    霍承光的消息非常详细:之前宣国公府的世子出门送友的时候不慎染上了疫病,便是请了通天教主亲临,听说做法半天,很快便痊愈了。还有西南侯的一个爱妾、骁骑将军家的小舅子……连续列举了七八个人,都是京城的权贵宗亲,被这个神通广大的金衣教主医治好了的。
    如果是只是一个两个,秦诺还要怀疑是有人跟这金衣教串通了做戏,但是能收买京城这么多贵族,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也听说过,前日母亲都去求取了一些平安符,让我带着呢。”旁边姜勋也笑道,“只是我不耐烦这些叮当叮当的坠饰,偷偷扯了去。”
    演武堂的课匆匆结束了,回到议政殿,秦诺召集几位朝臣,询问这金衣教的事情。
    疫病的恐慌威胁,给宗教提供了富饶的土壤。
    最近京城附近冒起来的教门有好几家,大都是之前就在民间悄悄流行的,但是不久之后,绝大多数都销声匿迹了,整个京城的信仰迅速被这个金衣教所吞噬。
    连不少贵族世家都信了这东西。其实,传播最快的还是在豪门贵族之中。秦诺仔细翻阅着送上来的资料。
    这金衣教先是在东桂坊传播,教主似乎是有些医术的人,靠着做法事救治好了一些疫病的患者,渐渐有些名声,被一家贵族请去医治他的幼子。本来只是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态度,没想到真的有效。原本那位小公子已经被御医诊断过药石罔效了,想不到这金衣教主做过一场法事,又喝下一杯符水之后,过了两三天竟然痊愈了。
    这下子金衣教的名声立刻打了出去,不少豪门贵族和富商之家竞相延请,而金衣教的势力也迅速扩大。这宗教原本还为街坊中的普通百姓医治做法,但声名鹊起之后,金衣教主几乎只为达官贵人服务了,而且每次都要收巨额的捐助银子。只是因为名声在外,便是一只香囊价值百金,也有无数人蜂拥而至。
    而金衣教教主的底细,刑部也已经查明了,他原本是城西一座城隍庙中的庙祝,为人懒散又嘴馋,庙中香火不旺,只能勉强糊口,日常弄些符水香囊售卖,混到三十多岁,还是光棍一个。疫病开始之后,突然自称睡梦中得到锦书三卷,命他持之救治世人,从此创立了金衣教,不过短短数十日,便有了如此光景。
    暴富之后,这金衣教主依然不改奸懒馋滑的本色,每日里大鱼大肉,还连接纳了十几个美妾,每日里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完全就是个以宗教之名,劫掠民财的骗子嘛!只是能忽悠到这么多人,应该有些手段。秦诺敲着额头,抬头问道:“诸位怎么看?”
    霍东来道:“怪力乱神之辈罢了,疫病之际,竟然敢在京城大肆收揽民心,必是居心叵测之徒,理应早日严惩,以免这金衣教做大。”
    秦诺点点头。封建王朝的时代,很多民间乱象甚至农民起义都是先凭借宗教来聚揽人心,然后起事的,比如贯穿元明两朝的白莲教,清朝盛极一时的太平天国。在其势力没有做大之前,将其绞杀,也是一个好办法。
    户部尚书马兴邦却道,“这金衣教已成了气候,若是贸然动手,只怕会引动民心不稳。如今京城已经因为疫病横行,而人心惶惶,若是雪上加霜,只怕会有不测之事。不如等疫病过去,再处理。”
    这是从□□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
    双方各执一词,很快争执了起来。
    葛长海冷笑道:“听闻马大人的爱妾还是之前这金衣教主救治好的,想必是见识了此人的神通,有些害怕了吧。”
    马兴邦冲着秦诺躬身道:“臣家中日前是请了这金衣教主做了一场法事,请皇上恕罪,依臣所见,此人确实有些门道。家中妾室原本病重,法事之后,竟然离奇好转。”
    这句话说道重点上来了。金衣教若是没有点儿本事,也不可能如此快速做大。
    在秦诺看来,这金衣教主多半是掌握了某种应对疫病的良方,如今太医院对疫病的研究还停滞不前,若能知晓他如何将疫病治好,大规模生产,绝对可以惠及百姓。
    打定了主意,秦诺吩咐道:“民心不稳之际,行怪力乱神之举,非是安分之人,由刑部将其收押,只是不必为难,派人仔细询问他医治过程和方法。”
    第87章 金衣教
    皇帝发话了, 众人再无异议。
    刑部的办事效率极高,当天晚上就将人关进了大牢里。
    为了不引起民间恐慌, 此番专门由禁军高手出击, 特意趁着夜深人静的功夫,将这位教主大人从两位美妾的被窝里拎了出来。连同几个金衣教的高层干部一起,直接塞进了刑部大牢里。
    至于第二天教众们发现自家教主大人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 就不在朝廷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先是在大牢里关押了一晚, 等到第二天, 才将这些挨饿受冻担惊受怕倒霉蛋放出来。送到了条件好一些房间里。
    这也是刑部的常有手法了, 对身份特殊, 不能赶尽杀绝, 又想要逼问一些事情的罪犯, 恩威并济是最有效的手段。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 这金衣教主已经被吓破了胆,立刻配合着众人,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发家历史抖露了干净。
    太医院的几位经验丰富的医官和刑部官员联合审问。很快将需要掌握的消息逐一记录。
    这一天, 秦诺赶到太医院衙署的时候,十几个医官正在前庭忙碌着,桌案上摆放着不是药材等物,而是香灰、黄纸、丹药等诸多神神道道的物品。
    这些都是金衣教主之前做法事的时候用到的东西。据他交待,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法事会如此灵验。
    之前他的城隍庙香火寥寥,疫病开始之后,更是门庭冷落。直到有一天,邻居街坊中有一户人家生了疫病, 请他前去祈福。
    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万一感染了疫病怎么办?奈何手头太紧,最近连吃饭都困难。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全程马马虎虎做完了驱邪戏法,稀里糊涂还给病人喂了符水。
    然后就匆匆忙忙领着两百文钱跑回了家中,没想到几天之后,那户人家提着大堆的鱼肉前来跪谢城隍,原来自己一通乱搞竟然将病人医治好了。
    名声传扬出去,便有不少人过来请他做法事。
    从此他便走上了神棍这条光荣的道路,还专门编撰了什么梦中见到真神之类的话语。一开始他只是想揽一笔银子,娶个媳妇。谁知道名气越来越大,一夜暴富,连带着野心也膨胀了起来,于是闹到如今的地步。
    太医院将他做法事的一套装备弄来,仔细研究。
    这城隍庙日常也弄些大力丸之类的东西售卖,如今又当做灵丹妙药高价售卖给病人。还有便是香灰、符纸这些东西,以及他掺杂这两样东西的水。
    “他的法事,从头到尾,让病人入口的不过这几样。”
    梅院判有些激动,疫病至今都束手无策,太医院上下忙得焦头烂额,如今终于找到了一线曙光。
    当天,将几样东西分开使用,在疫病感染者的身上试验之后,很快太医院就确定了,起到效果的竟然是这种粗糙的黄色符纸。
    梅竞等人兴高采烈,也顾不得时间已经是深夜了,立刻赶往刑部大牢,想要询问金衣教主这样东西的详细来源。
    然而,到了刑部之后,一个预料之外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金衣教主死了!
    消息禀报到面前的时候,秦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关在刑部的大牢里,前一天还好端端的,今天就咯嘣一声死了。
    “死因为何?”
    “仵作正在检验当中,明日便知结果。”葛长海有些冒汗。
    秦诺冷哼一声,没有继续理会,转头看向太医院众人。
    梅竞立刻上前回禀道:“金衣教主意外身亡,臣等询问过其余逮来的随从教众,并不知这符纸的来历。不过他们都说,这符纸是金衣教主自己特制的。臣等请旨出宫,前往金衣教起源的城隍庙中详查。”
    “准了。”秦诺立刻应道。
    然而,几个时辰之后,梅竞等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城隍庙失火了!就在昨天晚上,因为天干物燥,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将整个小庙,连同附近几户人家都烧成了白地。
    “这是当朕是傻子吗?”秦诺冷笑了一声,冷眼扫视下方。
    议政殿里群臣肃然无声。如果说金衣教主死亡,还可能是意外的话,那么城隍庙骤然失火,两样巧合同时发生的几率低到近乎零。
    有人在捣鬼?
    是谁?不想让疫病平息下去吗?
    疫病横生,直接威胁到整个京城的治安和民心,事发至今甚至有很多贵族人家都遭了秧。
    朝中派系林立,朋党相争,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可能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吧?
    每个人都在交换着视线,片刻,霍东来上前:“此事干系重大,无论何人从中捣鬼,必有行迹,请皇上下旨彻查。”
    “查,当然要查!”秦诺咬牙切齿。“只是发生这种事情,难道负责之人不需要担责吗?”
    葛长海立刻跪了下来:“臣知罪。”他是刑部尚书,人死在他的地盘上,自然责无旁贷。
    范文晟叹了一口气,上前道:“皇上,此时事态紧急,金衣教主因何而亡尚未查清,请皇上暂熄雷霆之怒,容刑部上下戴罪立功。”
    秦诺也不是真要大肆刑狱,眼前的光景,明显是解决问题更加重要。
    将葛长海狠骂了一顿,勒令其在三天内查明真相,秦诺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太医院内。
    单凭借剩下的符纸,如何才能找到有效的解方呢?
    着手里的符纸,感受着粗糙的触感,秦诺皱眉深思。
    这个时代的造纸工业并没有那么发达,而城隍庙所用的黄纸,又是纸张里面最低劣的那种,很多地方都能看得出草根的脉络。
    记得前辈子看过,一种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就是从植物体内提取出来的,还因此让那位女士获得了诺贝尔奖。
    黄纸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还有黄纸着色的颜料。太医院众人也明白事情的关键就在这张纸片上了。
    太医院配合着工部,立刻召集了造纸作坊的工匠前来共同研究。
    但是纸张的材料,尤其这种粗糙低劣的纸张,材料来源广泛,千变万化,一时难有结果。
    站在乾元殿内,秦诺忧心忡忡。
    联想到金衣教主的死和城隍庙的失火,一个之前忽略的事情浮上了水面。
    这个季节,天气日渐寒冷,蚊虫等日渐稀少,按理说不应该是疫病传染的高发期,然而天气逐渐转凉,疫病却有增无减。
    就算是季节转换时期高发的流感等疫病,在隔离之后应该也会迅速降低。但是京城已经封闭了数个坊市,都无法控制其传播。
    是有人在故意扩散疫病?从而引发京城的恐慌!
    是北朔的间谍,还是南陈的暗线?除了这两派人马,秦诺想不出还有谁会干这种事情。
    北朔使节团刚刚离开,他们的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在新到手的机关图纸上,不会有兴趣干这个吧。难道是南陈的残余势力在动手脚?
    朝中想到此事的显然不止自己一人。
    霍东来今日呈上的奏折,就是请求调拨北线的八千精兵,增援南方崇州防线的,同时奏请划拨银两给镇南将军府,用于整治南部与乌理国交界的几处城镇的城防。
    虽然没有直言,但要防备着哪家还是清清楚楚的。
    秦诺提起笔,在奏折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准字。
    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头看看钟表,已经入夜了。这些天忙碌地连觉都没有睡好。
    伸了个懒腰,他上了床。
    也许是太久没有安眠,秦诺几乎一闭眼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深。
    直到耳边传来低沉又急促的呼唤声。
    “皇上,皇上……”
    秦诺朦胧睁开眼睛:“怎么了?”
    李丸还有乾元殿大总管许敏才站在床前,满是焦急。见到秦诺终于醒过来,两人松了一口气,低声回禀道:“皇上,朝中有急奏,几位大人都到了议政殿,等着皇上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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