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夏温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了,这一些许力气我还是有的,我自己喝就好,你陪我一块儿喝些,如何?”
    “我……我等你喝完了我再喝。”莫说一起喝,月连笙便是坐都没有坐下。
    夏温言将捧着汤碗的手慢慢垂下,淡淡道:“那我便也不喝了。”
    说完,他将汤碗递还给月连笙。
    月连笙顿时急了,“你别,别不喝啊,我……我喝就是了。”
    “那你先坐下来,莫站着。”夏温言又道。
    月连笙赶紧坐下,就怕夏温言后悔了继续将汤碗递给她似的。
    看到月连笙坐下,再看着她飞快地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夏温言这才轻轻笑了起来,舀起一口鸡汤往嘴里送。
    “当心烫!”就在夏温言将鸡汤舀到嘴边时,月连笙突然打断了他,他微微抬眸,却见她先急忙喝了一口,而后才又对他道,“刚好合适,不烫嘴了。”
    她说这话时是笑着的,笑得有些腼腆,就好像鸡汤不烫嘴了她就舒了一口气似的。
    夏温言瞧着她,目光有些灼灼,月连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喝呀,凉了就不好了。”
    待看到夏温言把汤喝下后,月连笙这才也端起自己手里的汤来喝。
    夏温言吃东西的模样很是斯文,细嚼慢咽,他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吃饭时更是只字不语。
    这是月连笙第一次与他吃饭,很是紧张,还担心自己吃饭的模样太过难看而惹他生厌,却不想夏温言竟是替她往碗里夹菜,她受宠若惊抬头,见着夏温言朝她温柔地笑,她心跳加速地忙低下头不敢多看他一眼,以免为着他温柔的目光失神惹出笑话来。
    夏温言吃得少,可他却不停地给月连笙夹菜,好像盯着她吃饭一样,她才将碗里的菜吃掉他便有即刻给他夹上,直到盘子里的菜全都夹到月连笙碗里让她吃了完,他这才停筷。
    月连笙则因为赧于拒绝而将他夹给她的菜全都吃了,待她再抬头时,这才发现盘子里的菜竟全都吃完了,不用多想也知道几乎全是进了她的肚,她只好红着脸问夏温言道:“你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
    “可你都没有吃多少。”月连笙总觉得是她把他的饭菜全都吃掉了。
    夏温言又笑了,“我向来吃得不多。”
    若非担心她自己不好意思吃,他便是这一顿都吃不下,因为他从来昏睡醒来后都是不进食的,方才吃下这些,已是他强迫自己的极限了。
    “那你不饿吗?”月连笙又问。
    “不饿。”以免月连笙不放心,夏温言又补充道,“若是饿了再吃些便是。”
    月连笙默了默,似是在思忖夏温言说的是不是真的,随后才站起身,道:“那我先把碗筷收拾好。”
    夏温言却在这时唤了她一声,“连笙。”
    不知怎的,月连笙觉得夏温言将她的名字唤得很好听,柔柔的语气,听他唤她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好听的感觉。
    不过,她不知他为何突然唤她,是以她面上写满了疑惑。
    “连笙,这些事情交给绿屏和竹子去做就好。”夏温言语气温和,“替我将绿屏唤进来一趟。”
    月连笙将正要收拾碗筷的手收了回来,低垂着头像做错了事的下人,不安道:“我以后会注意的,我……对不起!”
    月连笙说完逃也似地小跑出了屋,根本不待夏温言再说上些什么。
    他可是觉得她做这些粗活太过丢颜面?
    夏温言看着月连笙逃跑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带起一阵轻轻的咳嗽来。
    “公子可是唤奴婢?”月连笙没有再进屋来,唯有绿屏走了进来。
    “厨房可备了热水了?”夏温言边咳边问。
    “已经备好了。”不消夏温言多说什么,绿屏便已知他想要吩咐些什么,“奴婢这就带少夫人去泡身子。”
    夏温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绿屏退下前不忘将碗筷收拾好端下去。
    夏温言又不由自主抬手抚向自己颈上挂着的平安符。
    他的梦很沉很深,深沉得他根本找不到出路,若非有一道微弱的光牵引着他的话,他根本就不知该往哪儿走。
    他循着微光而行,渐渐瞧见了一个脸圆圆眼睛也圆圆的姑娘,她站在一株山茶花树下,笑得腼腆地对他说:“说好了的啊,春日的时候我陪你一起看山茶花。”
    那是名叫连笙的姑娘,是他的妻子,才娶过门的妻子。
    他若一直在梦里走不出去,她当如何自处?他说过他会保护她的。
    他身为男人,不能食言的,更不能对自己的妻子食言。
    他终是醒了过来。
    可是多了一个身份多了一份艰巨的责任,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醒来?
    *
    月连笙坐在大浴桶里,泡在温热的水里,只觉浑身舒坦极了,一点儿都不想起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舒舒服服地泡过热水澡了。
    自从爹过世后,她既要照顾娘又要照顾连绵,每回洗澡都是匆匆地洗,从不敢多耽搁时间,她都已经忘了泡澡的感觉了。
    没想到她还有机会再感受泡澡的舒服感觉。
    这全都是因为有他呢。
    夏温言,温言……
    想到夏温言英俊又温柔的模样,月连笙不由得红了脸,她赶紧掬起一捧水泼向自己的脸,让自己别胡思乱想,可在浴桶里坐着坐着,她渐渐想的却是他的身体他的命格,还有,她自己的命。
    她又好好地活了一天,那明天呢?明天她还会好好的活着吗?
    她能有机会看到来年春日山茶花开得灿烂的模样吗?
    就算她能好好地活着,这座府邸可又能容得下她?
    一想到白日里在前厅见着的那中年男子锐利得好像针尖似的眼神,月连笙便觉芒刺在背。
    还有明日回门的事……
    泡在浴桶里,月连笙想的事情愈来愈多,直到绿屏在外边唤她,她才发现水已经开始凉了,若是再泡下去的话便要凉着身子了,她这才赶紧起来将身子擦干,穿上绿屏给她准备好的衣裳。
    绿屏给她准备的衣裳柔软舒服,一点儿都不似新衣裳的感觉,堂堂夏家给自家少夫人准备的衣裳又岂会差了?必是昂贵的衣料,倒是月连笙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这般好的衣裳。
    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般好的衣裳。
    月连笙心里想着事,一抬头发现已经随绿屏走回到了竹屋前,看到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烛光,她的心跳蓦地加快,怦怦直跳。
    因为她想到一件事,紧张的事情。
    昨夜因为他昏睡过去了她要守着他,所以一夜没睡,但今夜——
    月连笙不仅心跳得飞快,耳根也变得通红滚烫,以致她迟迟不敢进屋去。
    “少夫人快些进屋吧,外边太冷了。”推开门的绿屏瞧见月连笙杵在门外不动了,不由唤她道。
    月连笙这才慢慢走进屋去。
    屋子里很暖和,与外边冰寒天气截然不同,听到身后绿屏将门扉阖上的声响,月连笙的心跳得更快了,快得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屋子里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是方才月连笙离开时还未有的味道,很好闻,闻着好似能让人安神的感觉。
    夏温言依旧靠坐在床榻上,背后靠着软枕,但他却换了一身衣裳,本还松松绾着的长发此时也都垂散了下来,是梳理过的模样,床前地上还有未干透的水渍,显然是方才月连笙去泡澡的时候有人来替他擦洗过身子,那好闻的草木清香好似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夏温言侧头看向月连笙,微微一笑,温和道:“昨日与今儿累着你了,时辰也不早,早些歇息吧。”
    月连笙的心跳蓦地一窒,而后又继续狂跳,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反复浮过,歇息,歇息,歇息……
    要和他一起……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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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拥眠
    月连笙站在床榻前三步开外的地方迟迟不动。
    夏温言没有催她,只是又道:“我让绿屏收拾收拾旁屋,我到旁屋去睡。”
    夏温言说完,掀起盖在身上的缎被便要起身下床来,月连笙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榻前,着急地按住了夏温言的手,因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道:“你别去,我只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先去把灯熄了!”
    把灯熄了的话就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她,这样的话就不会这么紧张这么羞人了吧!
    月连笙急急忙忙去把灯给吹熄了,然后摸着黑慢慢将身上衣裳脱下,再脱到里边的单衣时,她非但没有将单衣脱下,反是将系带重新系了一回,系得比原先的更紧实了些。
    脱了衣裳后,她紧紧抿了抿唇,这才慢慢往床榻方向走去,幸而屋外还有风灯的光在微微亮着,她才不至于什么都瞧不见,可就在她将要走到床榻边时,屋外的风灯忽然熄了,使得本就紧张得不得了的她一时忘了床榻前边放着的踏板,就这么直直地绊了上去——
    “啊……!”一声轻呼,月连笙往前栽倒的同时胡乱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扶住些什么,慌乱间,她什么都没扶上,反是一双臂膀接住了她,她则是重重地跌到了一个单薄的胸膛上。
    “可有摔着?”夏温言温柔的声音在月连笙头顶处传来,惊得她当即弹跳起来,“我没事!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没有光,只有黑暗,月连笙看不见夏温言的神情,却听得出他的语气很轻很温和。
    月连笙褪下鞋袜,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榻,摸索着在床榻里侧的位置躺下,紧张得竟是连被子都忘了盖上。
    不过才一小会儿,便有被子轻轻覆到了她身上来,是夏温言为她盖上的被子。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的心却已跳快得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
    她觉得那股好闻的草木清香更近更清楚了。
    这股好闻的清香,的确是从夏温言身上传出来的。
    闻着这清淡好闻的草木清香,月连笙的心跳渐渐没那么快了,鼻息也由急促渐渐平复下来,然就在这时——
    夏温言侧转了个身,拥住了她!
    月连笙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停住了!
    黑暗里,她惊得睁大了眼,便是呼吸都忘了,屏住了。
    “别怕。”夏温言温热的鼻息轻轻拂在她耳畔,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这么轻轻拥着她而已。
    不知是他身上的草木清香让人易静下心来的缘故,还是他真的就只是拥着她什么都没有做的缘故,月连笙僵硬紧绷着的身子过了良久便慢慢舒缓下来,可她的心绪依旧冷静不下来,她的心依旧怦怦跳得仿佛擂鼓。
    夏温言的身子与常人不同,即便屋子里燃着炭盆,身上盖着厚厚的缎被,他的身子依旧是冰凉的,一点暖意都没有,若非他还有心跳,若非他的鼻息还是温热的,只怕说他是死人也没人不相信。
    这样冰凉的身子拥着人其实很不舒服,一点都不,尤其是在这样寒凉的天气里,但月连笙却一动不敢动,更不敢说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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