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妙语笑着告诉那同事:“其实我从后勤那里查过茶水间的摄像头录像了,你把我手机放那的。”
她没查,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去查,一查一个准。
“袁伊,”她叫那同事的名字,“这次算了,你没彻底把我手机砸了,事后又想办法让它回到我手里,说明你可能也是受了谁的胁迫了,不得不这么做。以后别再干这样的事。做个不亏心的设计师不用提心吊胆。你看你提心吊胆的,我用手机屏幕碎了一诈,你就露陷了。”
“今天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说,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们都忘掉吧。”
她说完笑一笑,转身走了。转身之前看到袁伊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想也许袁伊和史晋一起做装修的时候,没抵住诱惑,赚了点外快,这点外快成了今天史晋胁迫她的把柄,他让她“想办法拦住谷妙语、想办法搞掉她的手机,砸了扔了都行”。
袁伊做的事,差点让她今天没办法翻身。她说不气不怨是不可能的。但之前做高大哥他们五单团购的时候,邵远教过她。能施恩的时候就对人施恩,以后他会对你感恩戴德肝脑涂地的。
所以她今天选择不追究,她选择施恩。
回到办公室,屋子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窗外天色在从灰黑向着纯黑过渡。她坐在办公椅里,人静静的,思绪却如激流,冲撞在她脑子里。
似乎不知不觉间,她从邵远那里学会了好多好多东西。
那个比她还小了三岁的男孩子,居然是他让她在职场上得到了质变。
坐了一下,想了一会,她打电话给潘俊年。
电话一通,她开门见山:“那个优盘,是你寄的吧?视频也是你的录的吧?谢谢你。”
她的手机还是那么漏音,潘俊年的回答钻出她的听筒,响在静谧的办公室里。
“你别这么说,我其实觉得我有点担不起这声谢。”
谷妙语无声笑了。她知道他为什么说他有点当不起这声谢。
“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啊?我们这里实名举报有嘉奖的。”她笑着问。
潘俊年说:“我说我预感到你会提出升我做工长,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狂妄?但我确实预感你会提出升我做工长,如果我不匿名,露脸表示视频是我录的我寄的,这样就会搞得像我提前和你联合起来要搞掉史晋一样,反而不好了。”
谷妙语听到这点点头。她刚刚在脑子里把整件事从头又过了一遍。潘俊年说的和她想到的一样。
“小潘,”尽管潘俊年比自己要大一点,但谷妙语还是这样叫了他,“虽然我们不是联合起来的,但你从最最一开始,从我第一次叫工人返工,你确认我不会赚外快,那会你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在后面某个时间点,你会把史晋做的事抖出来,然后由我去解决他,而你的最后结果,是升任工长,对吗?”
所以他从开工第一天,就对她释放友善,不管她去了还是离开,他都会和她打招呼,博一份好感和存在感。
所以当她去找史晋摊开谈的时候,他能有心地躲在一旁暗暗录下这个过程。
他是有野心的,他想出头。她打听过,知道他虽然家里穷,高中毕业他就出来干活了,但人聪明、上进,白天干活晚上去读电大。
他活干得好、干得认真、干得有良心,却要受史晋那样的人压制。他不甘心的。
“谷设计师,你会怪我心机深吗?”电话那边默了好一会后,潘俊年才出声问。他声音里没有被戳破真相的窘迫,他对他的野心是磊落面对的。但他的音色已经有些发沉发哑——他还是很在乎谷妙语对他的评价的。
谷妙语笑了:“心机是挺深的。”这句话让潘俊年提起一口气。
“但好在你心眼不歪。有心机,心眼不歪,挺好的。将来也不要歪掉啊。”顿一顿,谷妙语说,“我觉得你将来,应该能干大事吧。”
潘俊年挂断电话前,说话声里好像都带起了鼻音。他感激谷妙语没怪他。
谷妙语放下手机,又坐在位子上陷入冥思。
她真是变了呢。以前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依照她黑是黑白是白黑白不可以混合谈的性格,她肯定生气自己被潘俊年算进了他的前途计划中。
但现在她居然并不生气。
是谁让她有了这样的变化?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回答了她脑子里的那个问题。
“小犊子”。
是的,就是这个亲爱的小犊子,让她在职场上的为人处世日趋成熟起来了。
她有点开心地接通电话,喂一声。
那副低音炮似的嗓子真是怎么听怎么命里带骚。
“我扛不住了,我想喵喵。”
他说话时尾音有点发飘,喵喵让他说得都像带起了声调。
“哈哈,受不了了吧?行了,我这就往家走,一会在我家里见吧!”
谷妙语收了线,拎了包撤退。
办公室里那台巨大的电脑屏幕后面伸出两只胳膊抻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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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远白天在学校的烦闷程度,超过了之前每一次。他用全副理智对抗着对miaomiao的馋,越对抗越煎熬。他不知道应该给miaomiao上几声的声调。他只知道他早餐剥完鸡蛋已经开始扔了鸡蛋吃蛋壳了。
终于到了晚饭后,他实在对抗不下去了。他向小姐姐的可爱宣布投降,他想见到小姐姐——以想见喵喵的冠冕堂皇的名义。他告诉自己,就再放纵一晚,明天再开始自律收心也来得及。
这样说服自己后,他连跑带颠地跑出去打车,直奔谷妙语住的公寓。
他觉得自己今晚放弃对抗思念的情绪多么正确,因为公寓里只有谷妙语一个人。楚千淼不在,任炎也没来。
这美好的夜晚,居然可以独享给他和小姐姐还有喵喵。他们像一家三口子似的。
喵喵见到他就黏人得不行,跑到他脚边娇娇的蹭,蹭完小脑袋,蹭小身子,蹭完小身子抬起头喵喵喵地嗲叫地求抱抱。
邵远把喵喵抱起来,趁着谷妙语不注意,冲着它耳朵低低叫了声:“妙妙!”叫完还亲了亲那个可爱的小脑门。
喵喵在邵远怀里娇气得不得了,对着他的手舔来舔去。
邵远被舔得心里发麻。
如果真是妙妙……
他打住不敢往下妄想了。
谷妙语倒杯冰水过来给他喝。看见喵喵对着邵远舔来舔去的样子她直叹气:“喵喵这孩子是不是缺盐了,怎么还对着你的手舔起来没完了!”
邵远忍着笑。他小姐姐总是这么有意思。
他问谷妙语:“楚学姐接受喵喵了吗?”
谷妙语夸张地直叹气:“我的妈,何止接受啊!任炎简直一语成谶——任炎说喵喵用不了两天就得变成三千水的命,一点没说错!”
其实都没用两天那么久,第二天早上喵喵就变成楚千淼的命了。
头一晚楚千淼把喵喵粗暴扣下给自己暖床,不肯还给谷妙语。结果第二天一早,谷妙语就听到楚千淼从房间放出惨叫。
“我的喵喵呢?我的命呢?”
谷妙语赶紧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楚千淼正上天入地地找喵喵。
最后她们从床底下找到了淘气包喵猫,它正躲在床底下,睁着圆溜溜水乎乎地眼睛,冲着找到它的两个人喵喵叫。
等把喵喵用小鱼干给引诱出来,楚千淼一抱抱住喵喵不放。
“妈的,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的命没了!”
谷妙语给邵远讲完早上的情形,忍不住哈哈笑:“我现在谁也不服,我就服任炎,他把三千水命门摸得透透的!”
邵远也笑。笑过以后他问出刚刚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今天在公司待得很晚,是不是在公司里出什么事了?”
谷妙语怔了怔后,有点惊叹也有点感动。
她就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行了,我这就往家走,一会家里见。
他就留意到她今天回家晚了。他就想到她是不是在公司遇到事情了。
怎么会有这么细心又暖心的小伙子。
她给邵远讲了讲这一天堪比戏台般精彩的人生。
她把每一个细节都讲述得很生动,邵远听得有点惊心动魄的。
听完整个过程,邵远静默了好一会。
而后他笑了:“按照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小姐姐,我觉得你会对潘俊年心有芥蒂,但现在你似乎有点欣赏他。”
谷妙语认真问:“那你是喜欢你小姐姐像以前那样,还是像现在这样?”
邵远有一秒钟差点冲动地脱口而出:我喜欢小姐姐的每一个样子,我喜欢小姐姐。
理智让他艰难而及时地刹住了闸。
他说:“更喜欢小姐姐现在的样子,赤诚还在,但也有谋略了,真棒。”现在的小姐姐才能让他放心出国留学去。
谷妙语眉眼一弯笑起来:“这要谢谢你啊。以前我太感性,把对错看得界限分明,但你教会我,人是得有必要的谋略的。我在想啊,把谋略运用得有感情,这可能就是世故吧。而世故得太过,就是圆滑。我不愿意做圆滑的人,但可以尝试着世故一些,那种不丢掉初心的世故。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这个环境,懂一点世故,其实是方便他人也方便自己。”
邵远真想放下喵喵给谷妙语鼓鼓掌。
“所以这次,你并不怪潘俊年对吗?”
谷妙语抬手,一边眯眼一边做了一个“捏”的动作:“诚实讲,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怪的。不过就一点点。”放下手,她认真措了下词,说,“我觉得人为自己有所谋划不是错,能用点手段出来也是他聪明,关键是他能想到帮我,在我和史晋对峙的时候他能帮我录下视频,这就很好了。况且退一步讲,就算没有他,我后面发现史晋原来是那样子干活的,我能不管吗?其实可以这么想,我投诉举报史晋,是在做我分内的事,只是这件事同时助力了潘俊年往上爬。”
说到这,谷妙语对邵远眨眼一笑:“换个角度想,他还欠我一份人情呢。我觉得他以后会愿意还给我的。”
邵远也笑了。
“你现在已经开始欣赏善用心机的人了吗?”
谷妙语点了下头:“我原来觉得心机是贬义词,但现在觉得,心机是中性的,善用心机利己但不损人是本事,乱用心机为了利己不惜损人,这份心机才是贬义的。”
她又点了下头:“嗯,我有点欣赏潘俊年,我觉得他有点像大染坊里的陈寿亭,虽然圆滑但不失真诚,虽然世故但很讲义气。他将来会有出息的。”
喵喵在邵远怀里腻歪够了,跳出来,又钻进谷妙语怀里蹭来蹭去,蹭得谷妙语心肝脾肺全化成了水。
邵远看着那一人一猫,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浓越来越盛。
糟了。
他的小姐姐又在发光了。她好像变得更好了。
他好像明天也戒不掉那种害人心烦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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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撸了会喵喵,一抬头,发现邵远正盯着自己看。睫毛那么长,眼睛那么亮,盯得她有一瞬心跳都快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妖,再给他看两眼就要现出原形。
“你瞅啥?”
她脱口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