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伸出的这把手,确实是她即将溺水之时最大的救命稻草,一旦她能抓住,她就能瞬间从那只小燕雀变成鸿鹄。
简译平的女主角试镜资格,明码标价提出来都能换回一个二线品牌代言。
裴一弯弯唇,
“蔓茜姐,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而且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要是见死不救,心里实在过不去。”
林蔓茜有些懵,
“我帮了你......那么多?”
“当然。”
少年声音清澈,带着满满的真挚,
“拍《久卫》的时候,整个组里,就属我们俩玩的最好,在我受冻的时候,你给我递过暖宝宝,在我录视频的时候,你帮我举过摄像头,在我口渴时,你给我送了四杯奶茶。滴水之恩,应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这么多滴水。”
.......
这得是三观多正的孩子啊!
这么小的事情,他也记在心里。
还打算以涌泉相报。
林蔓茜顿时开始反省自己,之前还那么揣摩过裴一,说国民弟弟心机深沉。
她真是太过分了!
........
夜色渐渐深了。
“裴一,祝你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万事如意。”
最后挂电话时,林蔓茜又重复了一遍裴一刚才说过的祝福语。
一串套路化的祝词,她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认真,眼里脸上都带着诚挚,是她今年第一个,也最真心实意的祝福。
裴一同学在那头笑了笑,声音里含着漫不经心的温柔,
“谢谢,你也是。”
......
.
其实,林蔓茜虽然一直在插科打诨,但是内心真的感动的要命。
她月份小,上学早,虽然说是说二十岁的人,但那是按照虚岁算的。
如果认真比较起来,她才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大多数同龄人还在校园里享受青春时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打拼,助理方圆的期望和人生压在她身上,房子每月的贷款还要按时还。
她一方面要承受生活的巨大压力,一方面还要忍受父母的冷眼和反对。
她难道不委屈吗?不想哭吗?
她想哭的要命。
公司年会那天,她踹了副总一脚,从酒店里逃出来,在大雨里跑啊跑,跑的精疲力尽还是拼命跑,生怕被追了回去。
而且一边跑,一边哭,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肆虐,但是哭完之后,她还是得一个人站起来,打车回家收拾自己。
因为第二天还有一个杂志拍摄。
结果第二天她到了拍摄地点,却临时被通知换人了,拿着违约金,在工作人员的视线里难堪离开。
从那之后,所有没有签合同的代言和新戏全部夭折,只剩下一个拍到一半的《久卫》。
朋友们一开始还会伸把手,可后来知道她被环艺副总针对,都纷纷和她撇清关系,就怕惹上一身腥。
小姑娘身心俱疲地回到家,结果父亲沉默不语,母亲皱眉看她,冷笑着指责她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然后转头又骄傲地炫耀起她的另一个“女儿”林夏夏。
她就是连哭,也要跑到外面,爬上树,在烟花爆炸声的掩盖中,偷偷地哭。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过的比她惨的人有很多。
南非的孩子们还吃不饱,战争地区的人民还在忍受炮火,穷苦的山区里,孩子们连学都上不起。
她都知道。
所以她没有资格去指责老天爷的不公,只能把委屈藏心底,一个人悲伤,一个人迷茫,一个人看向自己未来的黑暗泥泞路。
然后这个时候,裴一发了条短信。
他说,新年快乐啊,蔓茜姐,有部戏,你要不要去试一下镜?
......
林蔓茜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
裴一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那么涌泉之恩,她一定以大海为报。
她发誓,从今天起,她一定会把裴一小朋友当成亲弟弟看待。
她林蔓茜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要是做不到,提头去见老天爷!
......
.
晚上一点多,大人们还在屋子里打牌打麻将。
“碰!”“东风。”“炸!”“六线六线”,不断有激动的出牌声传来,热闹的很。
期间,还是林奶奶出来了一次,摸了摸她的头发,语带怜惜,
“茜茜啊,外面冷,奶奶煮了糖水鸡蛋,你要不要吃一碗?”
林蔓茜弯弯唇,目光澄澈,
“不用了奶奶,我今天晚上吃撑了,里面空调吹的难受,所以就想出来透透气,倒是您,不用管我,快回屋去吧。”
林奶奶沉默了一下,
“茜茜啊,你别怪你爸妈,他们也是心疼你。当年你非要去考电影学校,你妈妈表面上罚你,其实心底也不好受,还来我这哭了半个晚上,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多体谅体谅他们,好吗?”
女生抿了抿唇。
南方的冬天没什么风,但那股湿冷却仿佛要透进骨子里来,
“奶奶,你说,我和林夏夏小时候会不会是抱错了?”
“说什么呢!”
林奶奶拍了她一下,“你就是你爸的亲闺女!你妈啊,就是不会说话,其实可疼你了。况且只有亲闺女,才会打会骂,要不是亲的,谁还管你呢。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对夏夏,她那是愧疚,是报恩。”
院子里静了一下。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语气温柔,
“我明白的。奶奶,你放心好了。”
“哎,奶奶放心。奶奶知道,我的茜茜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外头冷,再待一会儿就进屋啊。”
“好。”
.......
她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她知道。
正因为她太懂事了,所以大家就都以为,她什么都可以体谅,什么都可以承受。
林夏夏刚来家里那天,背着一个旧旧脏脏的书包,揪着衣角,目光无措又不安。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大家都心疼她,觉得她可怜。
“蔓茜啊,夏夏她没了爸爸妈妈,多可怜啊,你的房间,就先让给她住好不好?”
“蔓茜啊,夏夏她没了爸爸妈妈,多可怜啊,这个娃娃就先让给她好不好?”
“蔓茜啊,夏夏她没了爸爸妈妈,多可怜啊,爸爸又不在家,今年家长会妈妈就先去夏夏班里好不好?”
.......
好。
虽然也委屈,也不甘心,但是一想到对方失去了父母,那么可怜,就都好。
于是日复一日,到最后,所有人都习惯了她的忍让。
好像水果先让林夏夏吃,衣服先让林夏夏选,家长会先去林夏夏班里等等——这种事情,并不是她的谦让和宽容,而是一种应该的流程。
林蔓茜不解过,挣扎过,甚至偷偷拿着父母和林夏夏的头发去做过亲子鉴定,最后的发现让她失望。
——她是她父母的亲孩子,而林夏夏不是。
她当年是真的失望。
因为如果鉴定出来她不是亲生孩子,她还能有个安慰,说服自己,爸爸妈妈不那么爱你,是因为跟你没有那么深的血缘关系。
而不是真的就不想爱你。
但是现在不会这么想了。
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林蔓茜相信,如果有一天,她得了心脏病,缺一个心脏,医生问爸爸妈妈,你们愿不愿意把自己的心脏拿出来给她,爸爸妈妈的回答一定是愿意。
但是如果有一天,林夏夏得了心脏病,医生又问他们,你们愿不愿意把林蔓茜的心脏拿出来给林夏夏,他们的回答也一定是:愿意。
她曾经很任性地想,既然自己不是父母心里最重要的人,那么她也不要让他们当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了。
她要换一个最重要的人。
初静获得过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