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出口。
顾从礼看了她一眼:“你家里人知道吗?”
时吟揉了揉小腿被撞的那块儿,站起来,眼神躲闪。
他懂了:“自己交的学费?”
她低低垂着头,不说话。
“学费可以退。”
时吟猛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这是明摆着赶人呢?
顾从礼平淡冷然,没看见似的。
好。
算你狠。
时吟深呼吸,长吐气,杏眼一弯,唇微微翘。
“顾老师。”她轻柔开口。
顾从礼只看着她,没说话。
“我有钱,”时吟说,“我就愿意把钱放在这儿,报个班,然后不来上课。”
“……”
*
画室偶然遇见以后,时吟没再见过顾从礼。
实验一中考试不断,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虽然高二,每科老师也在不停地提醒他们时间紧任务急,好像明天就要高考了似的。
省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全是变态,时吟在顾从礼身上用了太多的心思,月考成绩一出,名次退了八名。
再加上一颗少女心被接二连三无情拒绝,受伤颇深,时吟决定先把顾从礼塞进角落的墙缝里晾一会儿。
于是寝室里每天晚上都会上演这样的一幕,时吟同学一个人背着手,在寝室里走来走去,脑袋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转过去——
“时吟,你有点出息,人家都那么凶你了。”
“你不是早知道他什么性格了吗?你矫情什么?”
“你考试退步了八名心里还没点逼数吗?美色误人。”
“不会的,我就每天或者每周定期去找他一下。”
“不行不行,做人要有原则。”
“原则是什么狗屁。”
寝室里的众人:“……”
月考完又是期中,中间唯一的放松是秋季运动会。
时吟一直觉得运动会是个挺没意思的事儿,而且她是啦啦队,要蹦跶一上午,又热又晒,累个半死。
但是这次不一样,因为多个顾从礼。
运动会最后有个教师也得参加的接力赛,要求全体男性教师,身体素质允许。
这个身体素质允许的意思就是,不是像老秃这种拎着扫帚绕教室追学生半圈儿就气喘吁吁的老头。
对于顾从礼穿运动服的样子,时吟还是非常期待的。
体育场很大,半圆形,中间球场围着一圈赛道。建筑上面是一层层看台,下面一层进去是屋子。
器材室,更衣室,洗手间都在里头。
时吟换了啦啦队服,从更衣室出来,一边垂着头整理胸口处的亮片一边往前走,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劲。
有哭声。
浅浅低低的,断断续续传过来。
体育场底下本就阴凉,时吟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循着声音往前走,到离着更衣室隔了一个房间的器材室门口停下。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时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朝里面看了一眼。
顾从礼倚靠着窗台,长腿微曲,站得有些懒散。
女人背对着门,时吟从背影认出来是之前那个裴老师,她哭得肩膀颤抖:“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有多少人追我我都拒绝了,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美人哭起来果然也是梨花带雨的,她一个女人,光是听着这声音都心软了。
时吟有点紧张,咽了咽口水,集中精神等着他的答案。
顾从礼没说话,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时吟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脑袋,背靠着墙边站。
半晌,才听到他开口:“抱歉。”
外面欢呼声鼎沸,砰地一声枪响,像是开在心上。
时吟长长地松了口气,抬头看见裴诗好低低垂着头捂着脸快步走出来。
她有点开心,又有点庆幸,忍不住偷偷地扬起唇角,摇头晃脑地转身正要走。
男人低低淡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有胆子偷听还跑什么?”
第16章 荒凉大梦(7)
体育馆外面吵吵闹闹的, 枪声伴随着鼓声和欢呼尖叫,不知道进行到了哪个项目。
器材室门口, 时吟前脚刚迈出去,一步都没走出去, 就被人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时吟闭了闭眼睛。
老实说, 她对这裴老师的印象很好,没人会不喜欢美女,温温柔柔,赏心悦目,让人看见了心情就会变好。
前提是这个美女和你喜欢的人没有什么接触。
可是不巧, 刚刚那一位恰好是和暗恋对象一个办公室的,而且这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 他俩天天朝夕独处。
更不巧,还被她还撞见了告白现场, 得知两个人听起来好像还是旧友,认识了很多年。
时吟觉得自己这样确实挺不好的, 特别特别不好, 人家告白失败, 她却偷偷松了口气,实在是有些, 阴暗。
本来就是偷听了墙角, 虽然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只是撞见了, 看到被表白对象是自己的意中人, 脚步就像黏在地上了一样,根本挪不开。
结果当场被抓了包,人赃并获,尴尬。
她慢吞吞转过身来,笑容收的一干二净了,乖乖巧巧地样子,低眉顺眼,像只温顺的小绵羊:“顾老师好。”
一边说着,她一边悄悄打量他。
刚刚在器材室门口,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发现了。
顾从礼今天没有穿运动服,身上半点运动气息都没有,依然是平日里的样子,白衬衫,黑长裤,就连袖口的褶子都纹丝不乱,表情淡漠冷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就在一分钟前,一个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大美女才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告白,他一根眼睫毛都没动过,甚至拒绝了以后,连安慰都没有一句。
原来他也不是只对她这么冷酷的,他对所有人看来都一样。
时吟开始怀疑,这个人是真的没心,还是理性自制,或者是根本早就已经超然于尘世之外了。
她眨眨眼,决定先掌握主动权,岔开话题:“这么巧,您也来参加运动会啊?”
“……”
超然于尘世之外的顾老师异样的看着她,眼神看起来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时吟想把自己这张嘴缝上。
只要面对他,她就像个没带脑子的傻子,全是蠢问题。
她身上是啦啦队的统一服装,大红色的抹胸上衣,白色短裙,大腿三分之一的长度,露出一双腿。
白得像嫩豆腐,笔直修长,精致脚踝,好看的膝盖骨。
大清早的,太阳都没见,再加上是体育场内部,阴冷阴冷。
她小幅度地缩着肩膀,红色的啦啦队服,胸口廉价的亮片往上,是流畅削瘦的锁骨线条。
顾从礼道:“冷?”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并且莫名其妙,时吟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选了个比较含糊的回答:“还行。”
顾从礼就笑了。
时吟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这个人一共也没有过几个表情,笑是第二个。
而他上一次笑的时候,没收了她的手机。
但是他笑起来太好看了。
胜过清寂冷月拨开云雾,胜过山间清风穿松林,也许是因为稀少,所以更显得格外珍贵。
简单来说就是,男色诱人,让人身不由己,理智全无,谁看谁知道,不信你试试。
时吟作为一个合格的暗恋对象,理所当然的很没有出息的看出了神。
正呆着,就看见他往前走了两步。
时吟回过神来,眼睛聚焦,他笑容已经没了踪影,恢复到平日里“露出一个多余的表情算我输”的状态,垂眼看着她。
只是距离有点近。
她靠着墙,他站在她面前,头一垂。
其实他还是保持着相当一段的,礼貌且合适的安全距离的,但是这是时吟第一次和他面对面,这么近的对视了这么久,从他的眉眼开始,到鼻梁和嘴唇,都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她往后靠了靠,整个人贴在墙上,唾液腺开始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
顾从礼声音冷然,压低了的声线:“你在这里干什么。”
如果说之前他对她的冷是淡漠,那么此时的冷可以称得上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