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怎么说你的了吗?”
“嗯。”
裴诗好被他事不关己似的态度气笑了:“这是你的事情,我现在又气又担心,像个傻子一样,你倒是真的冷静,顾从礼,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肝?”
顾从礼冷漠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神色平淡:“谁知道呢。”
他大概是没有。
可是这种事情其实也麻烦,他有点怕麻烦。
顾从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是很倔的性子。
当时被他拒绝的时候,她也是红着眼咬着牙,硬是一点眼泪都没掉,对他说喜欢的是别人,说他是不是想多了。
现在,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低低垂着脑袋,哑着嗓子跟他说对不起。
声音里浓浓的,全是愧疚和后悔。
顾从礼淡声道:“时吟,抬头。”
时吟一颤,抬眼看他。
视线有点糊,她抬起手来,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冷静下来了:“顾老师,这件事情是我造成的,我会解释清楚的,也不会逃避责任,给您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我真的很对不起。”
顾从礼侧了侧身,轻靠在门边:“你怎么解释清楚。”
时吟固执地看着他:“可是我也不能,就这么躲在你后面什么都不解释,当个胆小鬼。”
“你去说明了里面的人是你,事情是个误会,我们就是碰巧遇见了,还有吗?”
时吟急了:“本来就是误会!明明根本什么都没有的事情,只凭借着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哪能就那么简单的随便给人定罪?而且那些人一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明明什么不知道话怎么能说的那么难听。”
顾从礼笑了一下:“你也说了,是看热闹的,当然不在乎是不是误会。”
时吟哑然。
他说的对,她也心知肚明。
那帖子里也不是没有说这个的,说光线那么暗,距离又很远,也许人家只是在说话,刚好角度看起来不对劲而已。
不过这样的声音寥寥无几,而且很快就被淹没了,因为没意思。
既然事不关己,又是发生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们更想看到的就是更精彩的剧本。
时吟紧紧咬着嘴唇,重新低下头。
“抬头,”顾从礼站直了身,“时吟,我虽然不是你的老师,但也算教过你。”
时吟习惯了他命令式的语气,愣了下,下意识仰起头来。
他垂眼看着她,浅棕色的眸子无波无澜:“我希望我教过的学生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抬头挺胸做人。”
时吟怔怔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眼底水汽未干。
顾从礼叹了声:“这件事情我自己处理,你别随便给我添乱。”
*
顾从礼说,这件事情他会处理,时吟就信他。
学校里的贴吧和论坛不是人人都玩,但是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这件事就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事件。
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觉得一张照片而已,被脑补的也太过了。有人觉得有果必有因,肯定是不会凭空就生出这么张照片来,两个人之间绝对是有点什么的。
时吟沉默地听着他们课间午休休息的时候无休止的讨论。
方舒坐在旁边,看着她有点欲言又止。
大课间休息,教室里吵闹,旁边的几个男生八卦的很大声:“那个老师是教画画的吧,我听说他不是编制内的老师啊,就是好像人很牛逼,然后被学校请来给高三艺术生集训的。”
“艺术生不是有好多都喜欢他吗,长得是真的没话说,你们看到帖子里有个艺术生爆料了伐,说最近确实就有个女生往他办公室跑的啊,就是没看到长什么样。”
“唉,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你们看这小姐姐的腿,哇靠,无敌,是我我也喜欢这样的。”
“小姐姐好美腿,不过啦啦队身材都挺好,而且这张糊,其实也看不清啥。”
旁边另一个男生突然想起什么来,坐在桌子上伸头过来:“对了,时吟,你不是也是啦啦队的嘛!有没有什么内幕的料给我们啊!”
时吟愣愣地张了张嘴。
方舒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笔一摔,冷冷看过去:“有完没完?你们长舌妇吗?一件事情嚼不烂,叽叽歪歪的烦死了。”
方舒一向这种性格,大家也就习惯了,几个男生耸耸肩,各自回了座位。
时吟侧头,轻声道:“同桌。”
方舒哼哼了两声。
“我爱你。”
方舒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是我想的那样?”
“……你想得哪样。”
“就是你们俩,”方舒脸有点红,“那个了?”
时吟瞪大了眼睛,声音拔高:“怎么可能!”她反应过来,小声解释,有点急,“我们俩什么都没有,就是很纯洁的——”
“很纯洁的?”
时吟垂着眼,声音低低的:“很纯洁的单相思一厢情愿关系。”
方舒不知道说什么了。
安静了一会儿,时吟软下身子,趴在桌子上,下巴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桌桌,我做错了。”
方舒沉默了几秒,才说:“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但是你确实是对他有想法的。”
时吟明白了。
方舒在外人面前,绝对是护短的那个。
但是她不盲目,她是那种绝对理智,会站在中间立场分析问题的人。
时吟沉默地推开了椅子,起身去洗手间。
她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关上了门,开始发呆。
顾从礼说交给他,这是小事。
可是时吟觉得这是她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大的事了。
她想告诉所有人,可是她怎么说呢,她去贴吧论坛发帖子,还是冲出去拽着每一个路过的在议论这件事的人,大吼你们知道个屁。
他不让她添乱,可是她就这么躲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像个胆小鬼,缩头乌龟,良心每分每秒都备受煎熬。
洗手间隔间外,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口,声音消失了。
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一只手推着张纸条进来。
时吟愣了愣,蹲下身去,捡起来,打开。
上面是用铅笔写的字——我知道是你。
时吟指尖冰凉,手心沁出冷汗。
她猛地战起了身,拨开隔间门锁推开了门。
外面空无一人,洗手间瓷白的瓷砖上印出一个模糊的,她的轮廓。
*
校方正式发出声明,是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
据说最近有不少艺术生的家长找来,校方一遍一遍的解释,迫于压力不得已,公开说明了这件事情。
副校长亲自上台,说法很官方,最近学校里有很多谣传,顾老师虽然非编制内教师,但是职业操守毋庸置疑,希望大家以学习为重,不要相信那些无聊的不实之言。
长篇大论二十分钟,一言以蔽之就是,辟个谣,顺便推卸一下责任。
时吟心砰砰跳,第一个念头是去找顾从礼。
而在她跑到艺体楼楼下的一瞬间,这个念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时吟站在门口,天气转凉,玻璃门关得严严实实,外面天光大亮,只能隐约看得见里面大厅楼梯的轮廓。
她藏到对面的绿化带草丛里蹲了好一会儿,蹲到脚都麻掉了。
时吟想,要么就这样吧。
本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因为她的喜欢是错误的,所以造成了负面的后果,就算没有那张照片,她如果一直这样顽固不化地缠着他,最后肯定也会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发生。
也许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就是为了要她及时止损,避免以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和他都回到了正轨,是最好的结果。
更何况,她哪儿还有脸再去找他。
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伤害也造成过,他之前遭受到了无妄非议是真,即使校方发出声明,也没有办法控制所有人的想法。
他原本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人,他该是霞姿月韵,是霁月清风,是神祇,是高不可攀。
她却真的将他拉下了神坛。
时吟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晚自习的铃声在校园里响起,她脚麻到没知觉,完全站不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草坪里。
脚底板密密麻麻的,尖锐刺痛感一寸一寸窜上来,像是针尖刺破皮肤,扎进肉体。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打破片刻寂静。
时吟愣了一会儿神,才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
号码陌生,内容却熟悉。
——我知道是你。
时吟僵住。
她唰地直起身来,四下望了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