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皇帝嗤笑,眼中却染了一些笑意:“真是小孩子。”
果然是年纪小的姑娘,才会这么天真的、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一个人。
说话间,季安回宫复命,而太后则使人唤嘉宜进去。
韩嘉宜稳了稳心神,快步走进太后寝宫:“太后。”
太后倚靠着引枕,轻声道:“嘉宜,哀家还是不放心,不知道晋儿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韩嘉宜心里一酸:“太后……”她也不放心,也不知道大哥现下状况如何。
“皇上不同意放晋儿出来,哀家等会儿跟他说一声,让你去看看晋儿,看他到底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太后握着韩嘉宜的手,“你敢不敢去?”
韩嘉宜双目圆睁,毫不犹豫点头:“敢。”她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当然想见见大哥。
虽然两人分开才几个时辰,但她迫切想知道他的现状。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苦……是不是还活着……
韩嘉宜不清楚太后与皇帝都谈了些什么,大约过了两刻钟,她被告知可以去诏狱探视陆晋。
“诏狱?”韩嘉宜微微一愣,原来大哥是被关在诏狱么?若是诏狱,她倒可以稍微放些心。不管怎么说,那是大哥熟悉的地方,相对而言,稍微好一些。
她并不知道的是,一开始,陆晋是被关在宫中暗室内的。——这样便于随时秘密动手。也是皇帝决定认真审查后,才将其转到了诏狱。
韩嘉宜虽得皇帝与太后的首肯去看望陆晋,仍是在太监的陪同与监视下。
一进诏狱,韩嘉宜便感到一阵寒意。
五月天热,诏狱里却阴森可怖。
韩嘉宜一颗心提得高高的,被人领着七拐八拐往前走,一路隐约听到不少惨叫。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终于,带路者在一间牢房门前停下,将牢门打开:“姑娘,请吧。”
韩嘉宜偏头看去,见这间牢房还算干净,大哥坐在一张低矮的方桌前,他背朝外面,正写着什么。她也不多想,抬脚进去。
“咔哒”一声,锁被重新锁上。
“姑娘,慢慢说。”狱卒及太监闪避到了旁边。
陆晋搁下笔,回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眸中光芒闪过,浓眉却皱了起来:“嘉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站起身,大步向她走来。
今日发生不少事情,韩嘉宜一直忍着,这会儿看见了他,委屈、担忧、疲惫、害怕……多种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她眼眶一热,直接掉下泪来。快走几步,她一把抱住了他,语带哽咽:“大哥!”
夏日衣衫单薄,她柔软的身躯扑进他怀里。他似乎能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温度。
陆晋微怔之后,伸臂抱了抱她,温声道:“别哭,嘉宜,别哭,我在这儿呢。”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这话一出口,韩嘉宜的眼泪越发控制不住:“大哥……”
陆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动作轻柔:“别哭,我这不还好好的吗?”
韩嘉宜激动之下一时忘情,直接抱住了他,此刻回过神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慢慢从他怀里出来,脸上犹有泪痕。她有些赧然地取出帕子,低头拭泪。
陆晋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小心给她拭泪。他笑笑,温柔而无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多眼泪……”
让人心疼。
“没有。”韩嘉宜一动不动,任他擦泪,脸颊却慢腾腾红了,“我就是在你面前才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我求生欲很强的。
小甜文,本质不虐。
拥抱、擦泪,四舍五入一下就行了。
第74章 转机
见她一双灵动水眸正直直地望着自己,听她软软的那句“我就是在你面前才这样”,陆晋心中怜爱之意大盛,薄唇牵出一丝笑意。他轻唤她的名字,声音极低:“嘉宜……”
“啊?”与韩嘉宜的回答同时响起的是从她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噜”声。
韩嘉宜立时后退了一步,羞不能抑,从未在人前出过这种窘状的她,慌乱之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掩耳朵还是该捂腹部。
陆晋愣了愣,有些想笑,更多的是心疼:“你饿了?今天没有用饭么?”他环顾四周,打量着空荡荡的牢房,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这边没有吃的。”
“没有,其实也不是特别饿……”韩嘉宜摇了摇头,有点委屈,“我们本来说好晌午回家的,还说要喝雄黄酒。结果出了这么多事,哪还有心思吃饭?家里也……”
“对了,家里怎么样?”陆晋双目微敛。
韩嘉宜定了定神,从头到尾,将今日所知之事,尽数告诉了大哥。
待听到季安带人来抄家,陆晋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松开。听她说到她自墙顶跃下,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韩嘉宜继而讲起自己驾车进宫、途中遇上高明,向太后求助,以及太后与皇帝的对话……直到自己奉太后之命前来探视大哥。
中间没有一丁点遗漏。
陆晋微微眯起了眼睛,竟然是这样么?
见他神色凝重,韩嘉宜连忙问道:“大哥,怎么了?可是有不妥?”
“嗯?”陆晋长眉一挑,“没什么,嘉宜,以后行事不要太冲动了。像今天这种从墙上跳下去,自己驾车,今后万万不能再做……”
韩嘉宜动了动唇,没有说话,心里充满了委屈。她还不是看当时情况紧急,担心他,担心家人吗?
然而紧接着,她听大哥缓缓续道:“这样我会担心。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因他这简单的一句话,她方才的委屈瞬间被一种酸酸暖暖的感觉所取代:“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她抬眸望着他,眼中满是期待:“大哥,皇上说了会彻查,你是不是就会没事?”
她很希望他能点头,干脆果断地告诉她:“是的。”
尽管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陆晋定了定神,今日皇帝口口声声说他是厉王之子,且有谋逆之心,不容他辩驳,就让人将他关进了宫中暗室,作势要杀他。他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转到诏狱,他静下心思索一会儿,又听了嘉宜转述的话,他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倒也不像先时那般惶急不解了。
略一沉吟,陆晋轻声道:“嘉宜,你不用太担心。是不是厉王之子,我不确定,不过毫无疑问,勾结瑞王,试图谋反,这肯定是有人存心陷害。皇上说他手里有证据,我既没做过,那证据自然是假的。既是假的,就免不了有纰漏。皇上要彻查,对我而言是好事……”
只是,他很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对方既然要害他,做了假证据,又怎会轻易给人看出破绽?如果他人在外面,动用手下锦衣卫去查的话,肯定能查出来。可他如今人在诏狱,皇帝又先入为主。他想证明清白,得费一番功夫了。
韩嘉宜连连点头:“嗯嗯。”她轻声问道:“大哥知不知道是谁陷害的?”
“我得罪的人不少,若说陷害,谁都有可能。”陆晋停顿了一下,“但是能让皇上毫无保留地相信,甚至连辩白机会都不给我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韩嘉宜心念微动,脱口而出:“季安?!”
陆晋黑眸沉了沉,缓缓点头:“不错,我与他也确实素有嫌隙。”
“皇上真是老糊涂了,竟然信一个狗太监也不信你。”韩嘉宜咬牙,恨恨地道。
“嘉宜!”陆晋伸手,动作极快,掩了她的唇,悄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他赞同她的话,但是很显然这话不宜给人听到。
后知后觉的,他忽然意识到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唇,酥酥的、痒痒的,痒麻之意沿着手掌瞬间流窜至全身。
她双眼圆睁,眸中似是充盈着雾气,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陆晋只觉得心似乎被什么给狠狠撞击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在刹那间清醒过来。他松开手掌,双手负后,轻咳了一声:“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哦。”韩嘉宜也从恍惚中回过神,尽量自然问道,“也不知道皇上会让谁去查这件事。”
“若论查案,搜罗证据,锦衣卫是个中好手。他们出马,没有查不到的事情。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否还信得过锦衣卫。”陆晋眸色微冷,慢悠悠道,“不过,不管他信不信,咱们总归要查的。锦衣卫的方同知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是自己人,也有才干。我刚进诏狱,就已经让人去请方同知了。你放心,我虽然人暂时出不去,但也不是束手无策。”
见他不慌不忙,似是成竹在胸,韩嘉宜稍微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陆晋垂眸,心想,只要能给足够的时间和自证清白的机会,那都还有转圜的余地。怕只怕皇帝起疑之后,真的动了杀心,明知他无反意,也要杀他。
——如果在今天之前,陆晋大概不会有这种想法。但今日之事,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与皇帝之间的亲情其实极为单薄,不堪一击。
他皱了皱眉,难道他真是厉王之子么?
韩嘉宜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很久。
两人才说一会儿话,带她前来的宫中内监就进来催促了:“姑娘,人你也见了,咱们该回去复命了吧?”
韩嘉宜陡然心慌起来,下意识去看陆晋,眸中隐含不舍:“大哥!”
“别怕。”陆晋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回去吧,跟太后说一声,别让她老人家担心。”
韩嘉宜点头应下,一转身,就忍不住湿了眼眶。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大哥时,他曾吓唬她说,把她送到诏狱去。她今天倒是在诏狱了,却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她随着狱卒和宫中内监往外走,离开诏狱时,正好看到一脸络腮胡子的方同知正匆忙走来。她心下稍安,暗暗祈祷,希望大哥可以度过这个难关,希望陆家上下都能平安健康,希望太监季安恶有恶报,早些倒霉。
而被她暗暗诅咒的季安,此刻心情也差到了极点。他将陆晋是厉王之子的证据以及其勾结瑞王的“罪证”呈到皇帝面前,实指望一举扳倒陆晋,却不想皇帝又中途改了主意,决定彻查。
这样一来,难保不会再生出幺蛾子。
陆晋与他原本就有嫌隙,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他以后再想出手,可就难了许多。
偏生皇帝面无表情:“谋逆是重罪,且牵扯之人甚多,不可草率。至于瑞王那里,也要彻查。季安,这些事,你不要插手。”
季安心中一凛:“是。”
皇帝挥了挥手,令他退下。
许久之后,季安才沉沉吁了一口气,去了宫外的府邸。
五月初五端午节,天气渐热。陈静云吃了午饭后,躺在床上小憩。
忽然“砰”的一声,门被人猛地推开。
陈静云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目光从似乎坏掉的门栓掠过,落在季安身上。她很快收敛眼中的慌乱,颤声道:“你,你回来了?”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还好,因为只是小憩,衣衫倒还妥帖。
季安胸中怒气极重,他勾了勾唇,神情阴郁,半晌吐出一句:“我饿了。”
“饿了?”陈静云眨了眨眼,“厨,厨房应该有吃的。你让人给你……”话到嘴边,她猛然意识到不对,临时改口:“我让人给你送来。”
“剩菜剩饭,有什么好吃的?”季安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道,“我想让你做给我吃。”
他这会儿能做的,也只是折腾折腾陆晋的这个表妹了。
“我做给你吃?”陈静云疑心自己听错了,“我吗?”
“是啊。”季安声音沉沉,“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