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这些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让我疲于应对,哪还顾得上去想这癸水未来之事,只当是这些时日太过身累心累,这才迟迟不至,却不想,竟是有了身孕!
    再一想我这些日子所受的种种苦楚煎熬,累得我这好容易才怀上的孩子险些又保不住,便不由看着他委屈道:“这么说来,当陛下骂我不肯为您怀孕生子时,妾便已经身怀有孕了,只不知,这一次陛下可还要怀疑这个孩子的血脉?”
    第126章 结局(上)
    卫恒抱紧了我, 声音里满是自责和后悔,“都是为夫不好!”
    “若不是那些时日,我因着心结,同你置气的话,便能早些知道你有了身孕,那便……那便再不会有后面这些波折,累你受了这许多苦。”
    我幽幽道:“为着陛下这心结,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知陛下如今心结可解?”
    卫恒满面惭愧, 看着我欲言又止, 半晌方道:“阿洛,若是……若是我不光这辈子乱吃飞醋害你这般受苦,甚至上辈子更是害得你……”
    他喉中哽咽,眼眶泛红,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又过了半晌才道:“若是……我上辈子更加对不起你, 你可会原谅于我?”
    我故意佯作不知,“陛下何出此言,莫非上辈子陛下当真要了我的性命不成?”
    卫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犹豫片刻, 深吸一口气道:“阿洛, 你可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起过的那个噩梦?”
    “嗯, 记得, 你说我在那个梦里是自戕而死, 所以你一直怕我会离开你。”
    卫恒的声音苦涩无比,“我先前总以为那个梦是对未来的示警,哪知在你假死之后,我才明白,其实……其实……”
    我明知故问,“陛下为何这般吞吞吐吐,若是不想让妾知道,不告诉妾就是了,何必这般为难?”
    卫恒忙道:“阿洛,我知你一直怨我心中有甚心结,从不肯说与你知道,经此劫难,我再不会重蹈覆辙,犯下先前那等瞒着你不说的大过。再不会对你有丝毫隐瞒,只是我要告诉之事实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我怕你听了,会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不如,等你用些膳食,再服过药,我再全都告诉你可好?”
    我确是觉得有些饿了,便点了点头,他亲自将铜盆端到床边,仔细替我擦脸净面,又服侍着我用青盐漱了口。
    许是我假死那几日,他做得惯了,竟是比采蓝她们服侍的更为周到体贴,温柔细致。
    用膳之前,他又将那名太医召来给我诊了脉,就听太医道:“娘娘的脉像比昨日又好上几分,可见仓公那方子果是其效如神。”
    我有些诧异,想不到这太医竟然也知道仓公的方子,难道说……
    等那太医退了出去,我正想问卫恒,却见他已舀了一勺红枣山药粥吹了吹送到我唇边。
    我虽然精神好了些,可仍是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不想再吃,可一想到腹中的孩子,便硬撑着将那一碗粥吃了个干净。
    许是气血不足,用过粥饭后,我又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该喝安胎药了,我才想起来方才要问他什么。
    “陛下怎么把太医也带来了,他给我开的这安胎药可是出自仓公之手?”
    卫恒也不介意那是妇人家喝的安胎之药,竟先尝了一口,答道:“我怕你身子万一有个什么不好,便带了这太医随行。幸好我不仅带了太医,还把你亲笔整理的那本《苇叶集》也随身带着。”
    他声音里有些后怕,“朕刚救下你时,你的情形很是不好,甚至那太医也说他无能,不敢保证能保住咱们的孩儿,幸好我想起带了《苇叶集》在身边,忙拿给他看,从中找了个方子来才保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陛下怎么会把《苇叶集》带在身边?”
    许是那药有些烫,卫恒拿勺子慢慢搅动着,悔不当初道:“我不光把《苇叶集》带在身边,还将它通读了一遍,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道,原来这么些年,我竟是被猪油蒙了心,错怪了我心爱的女人。”
    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那日陛下指责妾初夜未见落红,妾便想将搬出《苇叶集》来同您解释清楚,那上头记载得明明白白,并非所有处子都会在初夜落红。可是您却打断了妾,将《苇叶集》痛骂了一顿,不知这回,您可在那《苇叶集》里看到那能使经产妇人宛如少女的神妙功法?”
    卫恒被我嘲讽的脸色发紫,半晌才道:“朕当时也不知怎么了,竟是跟个傻子似的,简直该打!”
    他说着,又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我淡淡道:“幸好陛下总算是看到了这书,否则的话,只怕便是我再死上几回,陛下这心结仍是难解?”
    卫恒被我一语戳中痛处,脸色又瞬间由紫变青,又青变白,急忙抱紧我道:“不是的,阿洛,你听我解释!”
    我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同他来个“我不听!我不听!”,也让他尝尝想要解释个清楚明白,别人却听都不肯听的痛苦。
    可见了他眼中神情,又不由有些心软,便戳了戳他心口道:“若是我也同陛下先前一样犯浑,不肯听你解释呢?陛下又待如何?”
    卫恒忙道:“阿洛冰雪聪明,最是从容冷静,自不会如我这般一有风吹草动,便头脑发昏,心神错乱,全然失了平日之智,简直是蠢笨如猪。”
    他放软了声音,“若是皇后娘娘定要以此惩罚于我的话,那为夫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得跪在娘娘面前,直到娘娘气消了,愿意听我说为止。”
    能听一个威风八面、唯我独尊的帝王说出这等话来已是殊为不易,我总不能真让他堂堂一个帝王跪地跟我请罪。
    “那陛下还不快些从实招来。”
    卫恒眼中一喜,忙道:“阿洛,我只想你知道,我那时固然心结难解,可无论前世今世,都从未想过要取你性命,你是我此时唯一所爱的女子,正因深爱,才不能容忍你竟会背叛于我,可也正因深爱,便是你当真背叛了我,我也绝不会伤害你的,只是一时过不去那个坎,才不愿或是不敢见你。可是同你有关之事,我全都是记在心里的。”
    “你说想看仓公的《苇叶集》,我便特意颁下旨意命人去已查封的椒房殿一众物品里去找,不想却先找出了那片记载避孕秘法的苇叶,我虽然恼怒,可也并未因此让他们停止去找你手书的这本《苇叶集》。”
    “也幸好我这样做了,这才能看到这本医书,知道你竟是假死!”
    我微微一怔,“陛下可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能这么快找到我?”
    卫恒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发丝,“在我以为你……你‘死’之后的第三天,尹平将这本《苇叶集》找出来呈给我过目,我一看是你亲笔所写,就忍不住拿起来一页页的翻看,读给你听。”
    “当我读到麻沸散那一页时,正觉得有些不对,看着那上头写的那些字,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眼见马上就能抓住那个念头,却忽然觉得头脑中一片晕眩。”
    他愤愤道:“后来朕才知道,竟是荀渊和尹平他们两个给朕用了安神香,这两个该杀的东西,若非他们用了那该死的迷香把朕熏晕,朕当时便会想到你当是服了那麻沸散假死,而并非真死。”
    “陛下就这么确定我是用了那假死之药?”我忍不住问道。
    他握紧我的手,“我那时便如溺水之人,只要有寸许长的稻草飘过,也会拼命抓住一试。何况,我当时是真以为你没有死的,不管是不愿承认也好,还是心电感应也罢,反正我当时就是认定了你没死。不然的话,为何你死后身子始终不曾僵硬,也没有任何尸斑?我曾在死人堆里待过,知道人死后是什么情形,可是你却始终面貌如生。”
    “所以一看到那麻沸散,我就意识到,你多半是服了这药假死。若不是荀渊和尹平那两个狗东西把我迷晕了,将你的身子偷偷运出宫去安葬,哪会有后面这些事,你便不会又受这一番劫难。我压根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亲眼看着你醒过来,让你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为夫。”
    我微微一笑,想不到他在这事上倒是聪敏的很。
    “其实我日只服了三分之一的药量,原本应该只过四个时辰便醒过来的,可哪知竟是过了足足三天才醒来。”
    卫恒的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后怕,“幸好你只服了三分之一的药量,我问过太医,太医说许是因为你有孕在身的缘故,才会过了那许久才醒来。若是你再多服些药量的话,只怕……”
    他没敢再说下去,我却悚然一惊,“太医可说,这麻沸散对胎儿可会有什么不好?
    “那倒没有,只是假死的时间长了,会使母体过于衰弱,便有可能会保不住孩子。”
    我却仍是懊恼道:“若我早知有孕,无论如何都不会服这麻沸散假死的。”
    卫恒忙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我那时鬼迷心窍,也不会受奸人毒计蒙蔽,压根就不会有后头这么多的波折,让你吃这么多苦。”
    我瞪了他一眼,“自然都是你不好,我受这些劫难倒也罢了,可若是我的孩子再因此离我而去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卫恒声音低沉,“若真如此,别说你不会原谅我,就连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他端过那碗安胎药,又试了试的冷热,“这药已经不烫了,我先喂你喝药。”
    第127章 结局(中)
    喂我喝完了药, 卫恒端水给我漱了口, 又献宝一般地给我捧上一盒蜜饯来。
    我扫了一眼, 故意问他,“怎的不见陛下亲手为我做的那盒西极石蜜呢?”
    卫恒苦笑道:“一想到你当时对我说的那句话, 直到现在, 我这心中还有阴影, 见不得那西极石蜜。”
    他将温热的大掌覆在我的小腹上,“阿洛, 我知道这孩子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他不光是你失去过一次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曾失去过的第一个孩子。”
    我心弦轻颤, 他终于要和我说到前世了。
    “说来你或许不信, 其实你我上辈子也是夫妻。就在我以为你是真的服毒而死后,我只觉心胆俱裂,便是万箭穿心、五马分尸都比不上那种锥心之痛。”
    “因为那并不是我第一次经历这种巨痛, 就在那一瞬间,我才猛然忆起前世时你也是这样离我而去, 前世如此,好容易今生重来一回,我竟是又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
    我躺在他怀里, 静静地听他又将前世的那些过往同我讲了一遍,虽然有些情景我已然亲眼见过,可是听他亲口再讲一遍, 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因为他在讲述这些前尘往事的时候, 终于将他那时没有对我说出口的爱意与歉意全都合盘托出。
    “前世的时候, 咱们一共有过三个孩子。你怀头一个孩子的时候,我不知道,轻推了你一下,害你被绊倒在地,若非我那姐姐卫华命人给你下药,那孩子是能保住的。你没了孩子日夜伤心,其实我那时亦是夜夜难以入眠,明明担心你,却又不敢去看你,只好夜夜站在你的窗外……”
    “我那时明明对你一见倾心,却因为你姨母的缘故,硬是不肯承认心底对你的爱,既不愿你嫁旁人,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能尽情的疼爱于你,反倒总是在你面前冷着一张脸。虽然气愤长姐害了咱们的孩子,严惩了她,却又不愿让你知道,怕你知道了后会迁怒于我。”
    “现下想来,我那时总怪你对我疏离冷淡,实是我先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还要怪你不肯同我亲近。却是忘了,我有我男人的尊严,你也有你世家贵女的骄傲。”
    “所以前世我这嫉妒成狂的心结便越发的严重,同你做了七年的夫妻,却是恩爱的时候少,怨怼的时候多,生生和所爱之人成了一对怨偶。”
    “到了后来,更是比今世还要蠢,中了那吴家兄妹的奸计,竟怀疑琮儿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害得你为了自证清白,竟然自尽而死。”
    他顿了顿,犹疑道:“我那时虽对你的自尽心存疑虑,你怎可能舍得下琮儿?可一来伤心太过,心灰意冷之下只想随你而去,二来身子再也撑持不住,只得让尹平替我去查寻真相,也不知后来查得如何。可从今生推断,只怕前世也是那吴良兄妹和温媪从中弄鬼,让你我夫妻失和,害了你的性命。”
    我幽幽道:“这么说来,前世里,陛下竟是比这一世还要对我不起?”
    卫恒忙道:“所以上苍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让这一切重来,偏又小气的只肯给我一个噩梦示警,却不肯将前世所有的记忆都给我,让我险些又重蹈覆辙,还好一切还不晚,你终于平安无事,咱们的孩子也平安无事,让我可以用接下来的余生好生补偿你们母子!”
    “至于那些胆敢害你,亦是害了我之人,朕定不会放过他们。吴宛那贱人,已在逃往幽州的路上被朕的人抓住,朕都听嫂嫂说了,这女子心地这般歹毒,竟妄想伤你性命,朕已命人准备了数十份大礼给她,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生在这世上。”
    “至于吴良,朕一发现程熙并未将你带往幽州,便顾不上亲去拿他,只派了人去幽州捉他,先赶过来救你。”
    “陛下怎么知道我未被带到幽州去?程熙一路上都在故布疑阵。”
    卫恒有些感慨道:“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幸好你服了那麻沸散后又吃了一颗我送你的西极石蜜。”
    见我面露不解,卫恒慢慢同我解释道:“那日我被荀渊他们用安神香迷晕了后,因总惦记着那麻沸散的假死之效,便早醒了足有一个时辰,一见你不见了,说是已被装殓送出城外,我便连夜出城去找,这才知道,那荀渊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将你偷偷带回他的别院里去,竟还没能守护好你,将你给弄丢了!”
    “再一路找去,虽及时救了你嫂嫂,却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抢在程熙之前先将你救回来,想不到那厮竟然没死,还跟吴良狼狈为奸。又是多亏了仓公的那本《苇叶集》,解了你嫂嫂箭上所中的毒,初时我也是往幽州去追的,可是追到半道,我带去的两只黄犬却朝并州方向追了过来。”
    “黄犬?”卫恒怎么会想到要带两只黄犬去帮他引路寻我?
    “你不是曾夸我送你的西极石蜜有桂花甜香的味道吗?也不知是不是因和麻沸散同服的缘故,在你假死之后,你身上那桂花甜香的味道竟是经久不散,我便特意带了那两只黄犬去寻你,幸好有了它们,才能这么快寻到你真正的踪迹。否则,我还不知再过多久才能这般将你抱在怀里,一诉衷肠。”
    卫恒凝视我的双眼,认真地道:“阿洛,上苍总算待咱们夫妻不薄,或许念在朕是天子的份上,又或许是念在我这一腔痴情的份上,便又给了咱们一次机会。虽仍是历尽波折,但总归是有惊无险,如今,咱们把这些磨难都受完了,往后等着咱们的,便只会是恩爱缠绵,甜甜蜜蜜,朕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我白了他一眼,凉凉地道:“陛下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我往后就再无波折了?远的不说,就拿这回我又被程熙掳走,回头若是又有哪个人说我曾和前夫同行了十余天,早已失了清白,再被人质疑一次皇嗣的血脉,陛下又当如何?”
    卫恒直接单膝跪倒在我床前,“事不过三,朕以天子之尊发誓,我卫恒已经犯了两次蠢了,再不会有第三次。不用阿洛教我,我亦知,前世的痛失所爱,这一世的横生波折,皆因我心魔作祟,对你不够信任之故。”
    “我总是担心,你会不会如父王和世人那样,总觉得子文才高八斗,文采风流,远胜于我,会更喜欢他些……我看似是这天下至尊,立在万人之上的男人,理应自信满满,可在我心底,却是生怕我会被我的弟弟给比下去。”
    “那现在呢?陛下可还有这等担心?”
    卫恒忽然笑道:“竟是比先前更是担心了。之前我只担心子文一人,如今才发现,许是朕的皇后太过美好,不但程熙那狗贼念念不忘,就连向来对朕忠心耿耿的荀渊竟也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我亦笑问他,“那陛下打算拿妾这等红颜祸水如何处置?”
    卫恒忙道:“谁说你是红颜祸水,朕的阿洛生得人美心善,那是上苍对朕的厚赐,要怪只怪那些人不该生出非份之想。朕的皇后温婉端雅、丽质动人,这般招人喜爱,朕能怎么办?与其在那里犯蠢的吃干醋,自然是要对皇后更加的体贴温柔、百般讨好,三千宠爱在一身,用爱留住阿洛的心,做这世上最最疼宠爱妻的夫君,到那时,朕看谁还有自信敢跟朕抢皇后?”
    我这才嫣然一笑,朝他伸出手道:“陛下快些平身吧,再跪下去,妾会心疼的。”
    卫恒扑过来将我抱住,轻点我鼻尖道:“叫你夫君什么?往后在你面前,没有什么大齐天子,只有你的夫君卫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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