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仲安点头:“是的,侄儿随的母亲长相。”
韩贵妃又问:“在书院可还适应?”
“一切都好,老师正直豁达,侄儿受益匪浅。”
韩贵妃看着毕恭毕敬的侄子侄女,心里有些酸涩,她膝下无子,鄂王并非亲生,大哥的孩子与她也不相熟,这宫里挡了太多的亲情人伦。
想到这里,她道:“你们呀,以后就都留在京城,我给你们留意着好门户,在京城不比扬州好?”
这次韩氏兄妹来京城,童娘子没有一同前来,因为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又因为韩婉宜的病忧思劳心,不能出远门,家书几乎每天一封。
看着韩仲安二人愕然的神色,楚言哭笑不得:“姨母,这事不急,阿婉比我还小,表哥今年还得考科举,哪有心思想这些。”
“哪能不急,”韩贵妃认真道,“有好的人家我得留意着,仔细筛选才行,你也是,十五郎也是。”
正说着,圣上从外走进来,众人纷纷行礼,圣上摆手让他们平身,对韩贵妃道:“昨天听你说,今儿两个侄儿进宫,我这长辈理应也在场才是。”
哪有什么理应,圣上是宠爱韩贵妃所以才会过来,其他的宫妃哪有这等荣宠,别说过来陪嫔妃见家人了,那些嫔妃的家人进宫也是难的。
韩贵妃很高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嘴上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哪能让陛下亲自过来?折煞了这些小辈们。”
圣上开玩笑道:“妤娘的家人过来,我还不得给你撑撑场面?”
韩贵妃红了脸:“都是小辈们,您是吓到了他们才是!”
圣上“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一同入座,先看向楚言道:“近来不见你进宫问候妤娘,在家里有什么事?”
楚言道:“回陛下,阿奴近来在家中练习箭术,整天累得慌,所以就、偷懒了。”
“又是楚老翁的要求吧!”圣上不赞同的道:“女儿家的平时哪用得着这些?”
楚言就是希望自己通过弓箭让手臂有力量,免得总是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抓住。
圣上又看向韩氏兄妹,目光落在韩婉宜身上,愣了一下,道:“这要是事先不知情,我还以为韩小娘子和茜茜是亲姊妹。”
第30章
鄂王听了圣上的话, 往韩婉宜脸上瞅去,她还没到京城,相貌就已经传遍了。
刚刚一直没有看她, 这一看才知道, 果然与茜茜有几分相似,但是茜茜更美, 更优雅, 更高贵, 他一连在心里比了三个“更”。
韩贵妃道:“这两姊妹各有千秋, 茜茜明丽动人, 落落大方,阿婉柔婉秀丽,心细如尘,如今住在一块,彼此之间相互照顾,我也放心。”
“茜茜的性子是马虎了些,不过最近有所改变,这是好事, 可别再倒回去了。”圣上笑她。
“陛下说的是, 阿奴以后会注意的, 不让您失望。”楚言道。
又坐了一会儿, 圣上离开。中午楚言等人留下与韩贵妃一道用了饭,出宫前,韩贵妃嘱咐道:“既然身体好了, 你们记得抽空去山上烧香还愿,跪拜神仙佛祖,感谢他们的庇佑,切莫不当一回儿事,冒犯了。”
韩仲安道:“侄儿记得了,姑母放心。”
鄂王跟着出来,走到楚言身边道:“过几日北市的斗香大会就要开始了,可别忘了。”
“没忘,表哥阿婉也会去。”上个月就说好了。
鄂王朝前看了眼韩婉宜,心道:若是她们一同出门的话,京城一定要热闹了。
出了徽猷殿,一个宫婢上前道:“婢子参见郡主,普安公主请郡主到九州池里一聚。”
普安?
三月初瑶光殿的事情整个大周的人都知道,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私下的议论却不少,普安因妒害的楚言从楼梯上滚下的事实无人不知,今日居然约见她。
鄂王皱了眉,不待楚言说话就道:“明河有急事要回去,告诉十三姐,改日再见吧!”
楚言斜瞅挡在她面前的鄂王一眼,没有说话。
那宫婢“噗通”一声跪下,道:“请郡主开恩,公主等候多时了,婢子请郡主移驾九州池。”
她这突然的一跪吓了众人一跳,鄂王道:“这是做什么?起来。”
“若请不到郡主,婢子万万不敢起身,还请郡主随婢子走一趟。”宫婢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哀求。
楚言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轻叹一声道:“表哥和阿婉先到宫外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出去。”
鄂王不同意,还想说什么就被楚言止住,她笑道:“十五郎屈尊送表哥阿婉到长乐门,可好?”
“什么屈尊~”他小声嘀咕,只得听她的话,先送表哥表妹出去。
自从上次出事,楚言就一直没来过九州池,香甜浓郁的桂花气息飘荡在路上,走过桂树,普安就在山上的亭子里。
楚言对她的感情说来挺复杂的,不是讨厌,也绝对不是喜欢,搜罗了一遍,也就可怜比较贴切,这位高贵的公主宁愿出家都不愿嫁人,只为赵怀瑾。
若说楚言是咋咋呼呼的追求赵怀瑾,那普安则是用尽手段,甚至使她摔下了楼,但若不是摔了楼,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重生一次,真是矛盾。
她行了礼:“明河问公主安好。”
普安冷眼看她,也不让她平身,开门见山道:“初六那日木兰小筑,阿娘故意把我叫走,不让我去,你可称心如意?”
楚言自顾的起了身,也直接回道:“以前的事请十三娘过往不究,如今明河已经与青郎说清楚,再无瓜葛。”
“说得好听,”她才不信,“我看你是欲擒故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现在如你意了是吧!青郎以前对你弃如敝履,现在反过来追求你,你心里乐开花了吧!”
听到“弃如敝履”四个字,楚言眉头跳了一下,道:“十三娘误会了,青郎要做什么,明河左右不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木兰小筑发生的事情!”普安眼中愤恨,“谣言看来是真的,你不仅勾着青郎,现在又招惹了燕郎,楚言,你好手段啊!”
楚言现在好脾气,道:“青郎是文官。”
短短几个字,却让普安的脸色瞬间白了,楚言一下子击中了她最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大周百年来,凡尚公主者,均武职,帝婿从未有过文官。
虽然做了帝婿,这辈子就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但赵怀瑾志向高远,十六岁得进士科头名,又有赵九翎这样的父亲为榜样,岂会甘心做一个驸马都尉?
所以楚言从来没有愧疚感,没有她,赵怀瑾也不会高攀公主的,轻松的富贵安逸远不比上他堂堂正正奋斗而来的仕途。
许久,普安才恢复如常,眼眶微红,却倔道:“这不用你管,若不是你,阿耶早就下旨了。”
“十三娘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人不一定会如你所想,很有可能那是个火坑。”楚言淡道。
这话却让普安认为她是故意抹黑赵怀瑾,更加肯定了楚言是有预谋的,她道:“我一定会向青郎拆穿你的阴谋诡计,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楚言不再解释,只道:“也许你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比如她从瑶光殿摔下,很有可能是太后暗示普安这么做的,以普安这简单直接的作风,会直接把她推下去,而不是用油蜡算计。
这句话更是踩了普安的尾巴一样,她恼道:“青郎你不放过,燕郎你也勾搭,你明知道十一姐心悦他!”
楚言神色不变,淡道:“如果公主没有其他的事情,请恕明河失礼,先行告辞。”
不等普安再说话,她转身走进桂林中,抬手让宫婢停步,不用送她。
普安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面上既有不甘心,又有被她揭底的羞愤,公主公主!她再没有像此刻憎厌自己的身份了。
桂树高大,使得窄路犹如幽径,别有意境,一抹橘影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树后跳了出来,发出“嗯叽”的一声,竖着尾巴蹭着楚言的腿绕了一圈。
看着这么个萌物,楚言不禁笑了:“你是又乱跑了?”
元宝当然不会回答,也懒得叫一声,毫无预兆的就侧卧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肚皮对着楚言。
楚言蹲下,伸手挠了挠它的肚子,肉实软乎,元宝的肚子里“呼噜呼噜”的,任她上下其手。
她越逗越上瘾,拿扇子当纬子逗它,它也配合的伸着两只前爪去扑抓,好一会儿,她都累了,胖猫还没累,楚言停下手,道:“有人还在等我,不陪你玩了,改天……”她想到重生前在赵家的时候,这只猫经常跑到她的院子里,笑道,“你可以来我家里,请你吃梨糕。”
元宝看着她站起来,也没有动,仍是横卧在小路上,尾巴甩了一下。
楚言恋恋不舍的转身,却看到宫阑夕站在前面,也不知来了多久。
她微顿,元宝已经跑过她冲向了主人。
宫阑夕走上前,道:“微臣见过郡主。”
“宫经使是来找元宝?”她问。
“是,它近来很喜欢这里。”宫阑夕说着,弯腰抱起了猫。
橘猫叫了一声,在他怀里寻了个位置窝好。
“我还有事,告辞。”楚言道。
宫阑夕侧身站在路边,微微低头,温而有礼。
路很窄,楚言走过他,闻到了淡淡的清麻味,她记起之前的听闻,有人说宫阑夕用的熏香太粗劣,只怕是因为艾叶味,寻常百姓用不起名贵的熏香,所以多用艾叶,既能防鼠疫又能掩去体味。
京城中看不惯宫阑夕的人不少,觉得他只是个会写字的宠臣,没有什么真本事,却又因为长相而被人追捧,令他们嫉妒。
这香应该不是他自己用的,而是因为长居在登云阁里沾染上的,佛经要用伽蓝香制成的墨抄写,艾叶是用来驱散鼠蚁的,久而久之那股特别的香味就萦绕他身上散不去了。
宫阑夕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脚步轻缓。
楚言笑了一下,这样的情况有很多次吧!给她让路站在边上,因为要走同一条路,他便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之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却挺怪的。
她忽然停住,回头看他,见他跟自己隔了两丈远,因抱着猫,所以上身微微后仰,不知为何她脑中闪过“他以后一定很会抱孩子”的想法。
因为她的突然停下,抱猫的人便也跟着停下了,抬眼看着她。
“那本《法句经》,宫经使有心了。”她说。
宫阑夕微笑道:“那件事也因微臣所起。”
“夏日泛舟,以荷为伞,沉睡不知光阴之须臾。这句话出自哪里?”楚言问。
宫阑夕顿了一下,答道:“出自沈复《浮生六记》。”
“那你可知,沈复到不止一次去倡肆?你说,他去那里,是为何?”楚言明知故问。
宫阑夕默,去倡肆当不是只喝酒的,他道:“微臣只是喜爱其文采,对于其他的事情,微臣不赞同,也决然不会去做。”
“不会觉得可惜吗?倡肆里有各种风姿的女子,或妖娆、或清雅、或解语花、或娇蛮动人,我一个女子听到,都心猿意马了。”楚言平静的说着,丝毫没有觉得在不熟的男子面前议论这种事多么的不得体,重要的是她才十四岁。
宫阑夕敛眉,未做过多思考,回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微臣只求一人,若是遇不到,此生也不愿娶妻。”
楚言一震,前世他确实一直未有娶妻,连圣上都曾为他说媒也被拒绝了。
“你……”她欲言又止。
宫阑夕静静等着。
“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感谢你,”她说,“《法句经》我留下了,按礼也该回你一件礼物。”
“郡主不必客气,若您还有需要,微臣必定一一奉上。”
楚言笑,想了一会儿,眼神落在自己的手上,开玩笑道:“若宫经使不嫌弃,这柄团扇赠予您,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