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孙结香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嘴角露出一丝偷笑,大家都是各怀心思呢!
    比赛的战术是李飞迎定下的,她看准普安的好胜心,所以让她们先保存实力,这第一场让普安先赢,关键在于第二场。
    “你的手怎样?”阮珍关切的问。
    “没事,这一场我基本没怎么用力,你们怎样?”她问。
    武阳道:“尚可,第二场大家要认真了。”
    楚言点头。
    兴许襄城的话起了效果,普安果然有所收敛,尽量配合传球,而不是再自己一个劲儿的闷头冲。但因为第一场消耗体力太多,还是有了疲态,也就这一喘气的时刻,楚言发起进攻,从她的球杖下劫走了彩球,一道弧线,恰好入门。
    半山上的风徐徐吹着,凉亭里的人看到那一球,桃花眼流光乍现,笑意浓浓。
    “燕郎为何独自在此观赛?何不到校场去,看的更清楚?”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如此建议,虽然威严却不迫人。
    宫阑夕一怔,目中闪过讶异,随即站起来躬身道:“晚生不知楚公在此,还望见谅。”
    第43章
    定国公摆手让他起身, 阔步走到凉亭里,这里视野广阔,可以看到整个校场的情况, 周围树木茂密, 靠近亭子的地方还有一棵桂树,正散发着阵阵清甜的香味, 僻静清凉, 有种怡然自得之感。
    再看亭里的桌上, 放着红泥小炉, 壶嘴冒着一缕烟雾, 还有四碟点心,还是荤素搭配的,汉宫棋、巨胜奴、蟹黄肉卷、同心生结脯,倒是会享受。
    定国公晒了他一眼。
    宫阑夕默默接受,面上的笑如春风和煦,让看的人心里讨厌不起来,他把自己坐的位置上的茶碗拿开放在另一个座位上,伸手示意道:“楚公请坐, 容晚辈给您沏茶。”
    定国公面色不动的在他原来坐的位置上坐下, 这是观赛的绝佳视野。
    宫阑夕从食盒中又取出一只新的茶碗并一双金丝象牙箸, 倒了茶放在他面前:“楚公请。”
    定国公端起茶碗, 看清碗身上的花纹时微愣,随即闻了闻茶香,轻啜一口, 微微点头:“不错。”
    宫阑夕嘴角的笑意加深,又给他添了茶,这才在他身侧入座,道:“不想在此竟能遇见楚公,实在是微臣之荣幸。”
    “燕郎客气,此处幽静无人打扰,是个好地方。”说罢,他的眼睛投向下面的赛场,普安正在追击他的孙女。
    宫阑夕见他专心看比赛,也不再说话,一同看向校场。
    因为被楚言截了球,并且还直接入了门,普安登时被激怒,将先前襄城说的话全部抛诸脑后,对楚言紧追不舍。
    襄城三人苦不堪言,好容易缓一会儿,又被她的无脑行为乱了节奏,只得也跟着去追。
    阮珍向李飞迎传球,被襄城所截,襄城将球传给孙结香,孙结香挥手欲击,楚言伸出球杖去截,食指用力握杖柄时,伤口一阵揪扯般的疼痛,她动作慢了一下,差点被孙结香的球杖击中胳膊。
    孙结香吓了一跳,立刻收了球杖,连忙问:“你怎么了?手伤到了?”
    楚言轻笑道:“我没事,只是动作有些大,不稳而已。”
    虽然球被楚言截了,孙结香也不在意,忧心劝道:“你也别太逞强,身体重要。”
    “让五娘担心了。”楚言道。
    孙结香摇头:“继续吧!虽然你受伤了,但我也不会放水的。”
    两人重新加入比赛,阮珍隔的老远以眼神问她怎么了,楚言摇头表示没事。
    阮珍放了心,见球从自己眼前而过,立刻上前截住,朝李飞迎打去,李飞迎压低了身体,向后扬起手臂,待球滚到身边时用力一击!彩球飞起,带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如飞燕般掠过了半个校场直接进入球门!
    观台西边的某一个角落,白色的身影略显激动的直起了腰,狭长的眼中满是欣慰喜悦。
    场上寂静一瞬,直到球在地上晃了两晃,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发出一阵惊呼,睁大双眼盯着李飞迎。
    “又是这一招!”阮珍兴奋的在心里叫道,太厉害了!
    长公主嘴角噙笑,不住的点头,对魏王等人道:“许多年没有见李二娘击鞠了,还以为她会生疏,没想到一出手还是这么的精彩。”
    魏王道:“姑母说的是,李二娘子的身手在京城少有对手,先前听闻她要参与比赛,侄儿也倍感吃惊,今日有幸再见到,也要感谢十三妹了。”
    吴王眼角微微上挑,道:“那依四哥看,妹妹们和茜茜她们谁会赢?”
    魏王滞了一下,温声道:“出来时阿耶曾说,凡事以和为贵,输赢并不重要,我也希望诸位妹妹们开心尽兴便好。”
    “四哥说的是,倒是弟弟心界狭隘了。”吴王做惭愧状。
    魏王妃淡淡的瞥了吴王一眼,冷声道:“我倒也想问问五弟,你希望谁赢?”
    吴王朗声笑道:“四嫂真是难住五弟了,五弟愚钝,看不出什么,也是一个粗俗的人,只凑一凑热闹而已。”
    魏王妃不再理会他,眼睛又投向场中。
    吴王妃眼中不悦,正欲说什么,被吴王安慰似的拍了拍手背,这才没有发作。
    而被那一击震在原地的普安许久才回神,在宫里就听先生说了,李飞迎的击鞠术在京中数一数二,无数男儿都比不过,只赵怀瑜一人能敌。听先生这么说时,她以为不过是先生的夸大其词,岂料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襄城面色严肃,心里也不是滋味,宫阑夕竟给楚言找了这么厉害的帮手,而她们的体力早已耗费了不少。
    比赛还在继续,山腰凉亭里的定国公在心里赞叹,八年未碰过球杖,李飞迎还能有这等身手,天赋异禀不过如此。
    “这次请李二娘子出山,燕郎费心了,我替明河在这里谢你。”他说。
    宫阑夕谦然道:“楚公严重了,晚辈也是受二哥所托,这才百般劝说二嫂出来散心,说来应该是我们兄弟二人感谢郡主给了这个机会,今日二嫂才能尽兴击鞠,如当年那样神采飞扬。”
    借口准备的挺充分。定国公心里啐道,面上淡然:“听闻你要参加科举?”
    宫阑夕只把自己要参加科举的事告诉了阮珩几人,也不知定国公是从何而知的,他恭声道:“晚辈不才,今年也是小试一次,不敢求成绩。”
    若是他参加科举,只怕是一阵风波,定会让人将他与赵怀瑾做比较,冷嘲热讽的声音只怕也不少,因为单是年龄,他就比赵怀瑾参加科举时晚了一年。
    似乎在前年宫阑夕十五时,就有许多人劝宫阑夕参加科举,有人希望大周再出一位十六岁的状元,这样东都连璧的名誉才更堪相配,不过更多的人是想看他的笑话。
    宫阑夕十三岁时以字横空出世,在宫内的丽正书院专为圣上太后抄书,三年后担任写经使一职,隶属兰台,这个官职原本是没有官阶的,只有他例外。
    只因太后做了个梦,她梦见佛祖夸了宫阑夕的字,觉得这是佛祖的预示,因梦见佛祖那日是正月初五,官阶便设成了正五品。
    但正五品实在太高,为此百官与圣上拉锯了整整一年,等又到正月初五那日,太后身体抱恙,自认是佛祖怪罪所致,终日寝食难安。
    太后已然七十八岁的高龄,百官也担心惶恐凤体有闪失,这才不得不同意了圣上与太后的荒唐之举,同时也庆幸,幸亏不是正月初一梦见的,不然这写经使就是正一品的官阶了。
    因此,比起真才实学的赵怀瑾,宫阑夕更像一个运气极佳、长相俊美的宠臣,所以暗里不少人嘲笑他,言他不配与赵怀瑾相提并论。
    山下的第二场比赛已经结束,是楚言她们赢了,决胜局在第三场。
    宫阑夕道:“比赛时间微长,楚公可用些点心。”
    定国公收回视线,看着身如玉树的人道:“燕郎今年也有十七了,可与人有婚配?”
    宫阑夕眼中闪过微光,如实答道:“多谢楚公关心,晚辈尚无婚约。”
    定国公睨眼瞅他,轻飘飘的问了六个字:“那——可有意中人?”
    第44章
    饶是宫阑夕做好了被定国公旁敲侧击的准备, 但也没有想到老将军竟然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以至于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定国公见他恭敬温良的垂首不做声,食指在桌面上弹了一下, 然后拿起牙箸夹了块玉露团, 细嚼慢咽的吃完后,宫阑夕还未回答, 便又吃了块蟹黄肉卷, 在牙箸伸到同心生结脯上时, 宫阑夕终于答话了。
    “楚公慧眼如炬, 晚辈确有意中人, 但因诸多原因,晚辈一直缄口不言,未有打扰。”他言语诚恳,未有半点畏惧掩盖。
    慧眼如炬个屁!定国公在心里骂了句,明知故问:“什么原因?说来听听,不定我能帮你解决了。”
    宫阑夕默,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饶是面上他能保持淡定从容, 不羞不臊, 但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原本他与楚言就不太可能, 若是此刻说错了话,岂不是更渺渺无望?
    又想了一会儿,他道:“晚辈多谢楚公慷慨, 但有些事情必须自己解决,否则谈何作为?又哪有资格在她、在长辈面前做出鸣雁之诺?”
    定国公想翻白眼了,特地加个“长辈面前”的四个字强调,真是令人不爽。
    “不说就罢了,老夫也是随口一问,看到英姿焕发的郎君,我也就如那市井好事者一样好奇而已,”定国公又看向茶碗,缠枝青花木芙蓉的纹络精致秀美,他眼中恍惚一瞬,声音和缓道,“有些问题知难而退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一味的较劲莽撞,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惹得所有人都不痛快。”
    这里虽然看不清校场那里每个人的表情,但也能看到都有谁在,李觅之的长子和三子都在观台上,因为那个几乎足不出户的李二娘子和楚言一队,与公主为敌,这原本是不应该的。
    但李飞迎从小就特立独行,连与宫阑安的婚事都是自己决定的,李觅之虽然不满意,但女儿嫁的不是赵相那一派就成。今次的比赛,李晔早在李飞迎来练习的第一天,就向她转告过李觅之的话了,但依旧无用。
    知难而退四字道尽了定国公的意图,宫阑夕一时无法反驳,他不能说定国公不对,也绝不能表现出自己无能。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见到了二哥宫阑安,在他们出门之后,悄悄的也出来,此刻正坐在西边的角落里,一身白衣隐没在人群中,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因她的神采飞扬而欣慰喜悦。
    若非当初阴差阳错,李飞迎非要嫁给二哥,二哥若娶了原本相看的女子,今日二哥与二嫂之间也不会是相敬如宾的局面,八年来没有子嗣,连来看妻子的比赛都是偷偷摸摸的。
    但,谁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呢?
    宫阑夕站了起来,双手拱至眉前,清若泉流般的声音铿锵有力道:“晚辈谨记楚公教诲。阿娘生前也教导晚辈,若什么事都觉得不会成功、只做一半,那么事情的结果如何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尽人事听天命,也须得先尽力。”
    定国公一怔,扭头看向他,他恭敬良顺的站着,身如山岳峻立,言语不卑不亢,他从来都不能让人把“宠臣”二字与他联系在一起。
    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再对不过了,定国公暗叹,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自认为茜茜下半辈子会过得安康无忧,可是到头来却落了个惨死他人手中的下场。
    他收回视线,却在回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对方袖上的花纹,不禁震住,那袖上同是缠枝木芙蓉花纹,与茶碗上的不同之处是,每两朵木芙蓉中间都有一对指甲盖大小的并蒂木芙蓉,这——
    差一点他就要伸手抚上去仔细看,强忍着冲动,他抑住颤抖,镇定道:“这花纹绣的别致精巧,挺少见的。”
    听到这话,宫阑夕微愕,直起身子道:“家慈偏爱木芙蓉,花纹样式多变,有时更是奇思妙想,晚辈多受影响,亦很喜爱。”
    定国公收回视线,声音已经完全平静:“见过并蒂莲,这并蒂木芙蓉确未见过,令慈心灵手巧,蕙质兰心。”
    宫阑夕觉得奇怪,没有贸然接话。
    定国公怔忡良久,摆了摆手,让他坐下看比赛。
    宫阑夕默然入座,拿过茶壶,给彼此添了热茶,随后认真的看着山下,没有忽略定国公的暗里观察他的眼神,最后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那双威严的眼睛才收了回去。
    定国公心里暗惊,以前从未这么近的看过宫阑夕的面相,这看清楚了,才渐渐晃过了神儿,难怪圣上会这么宠爱他,事起必有因。
    山下的最后一场比赛即将开始,普安又急又忧,第三场比赛该怎么办?那李飞迎竟如此厉害。
    对面的人笑语晏晏,仿佛胜券在握,再见襄城她们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普安心里一团憋闷的火气,不好对襄城发火,便拿缩在一旁的兰陵出气,直骂她没用。
    兰陵被她从小欺负到大,早已经习惯,低着头不吭一声,任她出气。
    襄城不能不管,放下到唇边的茶碗,劝道:“最后一场尤为重要,大家谨慎一些,千万莫急。”
    普安冲口而出:“十一姊,你的燕郎可给咱们找了个好对手呀!今天这么多人在,活该被看笑话了。”
    “你的燕郎”四个字咬的尤其重。
    襄城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话顿住,虽忍住了不快,语气却冷了下来,道:“阿耶都说了,输赢不重要,否则也不会让京中的勋贵子弟来这里看咱们比赛,这是为了告诉天下人,皇室与民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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