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什么啊?”李牧羊笑。“我们不是朋友吗?”
“如果朋友只是一味的索取,在朋友有难时却只能不管不顾——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做别人的朋友呢?”
“朋友就是——你过得幸福,我就很开心了。”李牧羊出声劝慰。“再说,我遭遇的那些事情。你一个文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是啊。我一个文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崔小心轻轻叹息。回京的这两年里,她越发的感觉到了无力感。
以前她对习武练剑没有任何兴趣,只愿意浮游书海,和那些有趣的人物和故事为伴。
现在,她真是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好好跟着家族长辈习武。倘若能够像陆契机那般身手了得,也能够护得李牧羊一二。
正如李牧羊所说,他之所以没有沉溺恨海,正是因为家族朋友对他的爱护和照顾。如果心中无爱,怕是李牧羊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李牧羊知道崔小心心事,赶紧转移话题,笑着说道:“心里实在是好奇,我的模样大改,声音也和以往差别很大——你是怎么将我认出来的?我自己对着镜子照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崔小心眼角微扬,说道:“我进店时,你正举着苍蝇拍打苍蝇,你的手指指节细长,食指上面有一颗黑痣。你看到熟人时喜欢微微眯眼,遇到惊讶的事情时会连续眨动两下眼睛,你站上方凳去取新布时的动作很熟悉,以前在江南时你便如此这般站上椅子为我摘杏。而且身高体格和我记忆中的李牧羊极其相似——最重要的是,你不小心喊出了楚宁公主的姓氏,那种感觉即熟悉又亲切,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的敬畏感——”
李牧羊苦笑不已,说道:“我这般精心伪装,没想到在你眼里满是破绽——”
第七百零六章 翻脸无情!
听到李牧羊的抱怨,崔小心笑而不语。
说来也怪,以前在江南城的时候,大家相处起来虽然愉悦,却也没有觉得多么的激荡人心。
等到自己回到天都之后,才发觉那些时光实在是难得可贵。没事的时候,她便会回想起来和李牧羊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越想越是仔细,也越想越是怀念。
于是,那江南城的大街小巷、风土人情、麻二嫂家的馄饨面、户部巷的老书店、书店里面的老爷爷、老爷爷的破纸扇。东山上的枫叶、落日湖的残阳便不停的在记忆中浮现。
当然,也包括李牧羊的长高变白智商突变。以及他微笑时眯起的眼睛、捉弄人时扬起的唇角、大笑时脸颊的酒窝,还有那手指上的一颗小痣——
那是她时常盯着李牧羊写字时发现的。
“小姐,我和柳绿下去走走?陪着宁管家说说话?”桃红出声说道。
车厢虽然宽敞,但是已经坐了主仆三人,再坐进来一个男人就显得有些拥挤。再说,她们也想给这两人一些私人的空间。
看到小姐和李牧羊聊得如此开心,如此投机,她们俩人实在是不忍心打扰。
再说,有她们在,俩人说话终究不便。那些知心话体己话怕是也没办法说出口吧?
“不用了。”李牧羊出声拒绝。“后面有人跟梢。倘若你们俩下去了,那些盯梢之人自然会怀疑车厢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小心脸色微寒,冷声说道:“没想到他们连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都不放过。还真是不胜荣幸呢。”
“他们也心里清楚,倘若我偷偷潜回天都,自然会和你还有相马联系的。你们是我在天都最信任的人——所以,你和相马身边都有他们布下的眼线,这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崔小心的脸色稍缓,说道:“之前宁叔也提醒过两次,不过想着他们没有现身,更没有干涉我的自由,也就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却没想到今日来宋家探望晨曦妹妹,他们仍然有胆子跟着。”
“你进入宋家老宅,他们自然是不敢跟着的。不过,出了宅子,他们就肆无忌惮了。再说,谁知道是不是宋家的人派来的眼线呢?若是论起仇恨,怕是宋家人最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倒是我害了你。”崔小心歉意说道。“知道你在天都的处境,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你打声招呼——即期待着你能来,又担心你真的来了。”
“没事的。”李牧羊笑着说道:“就算你没有送来那张纸条,我也会寻机找你的——既然回到天都,哪能不拜访一下多年好友?”
“李牧羊——”
“什么?”
崔小心笑着摇头,轻声说道:“没什么事了。就是想着——怕是以后再无相见之日了。”
崔小心在笑,但是笑容却是如此的哀伤。
“——”
李牧羊也是心情沉重。
他明白崔小心话语的意思,也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知道现在的李牧羊置身天都,危险重重。
可是,她也同样的清楚,倘若此番不和李牧羊见上一面,不说上几句话,那么,等到过几日自己和宋停云大婚嫁作他人妇——那么,此生便无缘再见了吧?
崔小心看着李牧羊的眉眼、看着她的鼻梁、看着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神,想要将这个男人的五官想要将他的一切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从此以后,大家便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想到“永不相见”这四个字,崔小心心头酸涩,哀伤不已,就连眼眶也变得发红湿润了。
崔小心赶紧把视线挪开,不要李牧羊看到她眼角的晶莹,轻声说道:“总算是见到了,再留下去,怕是会被有心人发现踪迹,你快走吧。”
李牧羊点了点头,说道:“倘若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去见你。”
崔小心摇头,说道:“未来几日,怕是要忙碌起来,身边人多且杂,牧羊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
李牧羊再次叹息。
婚期临近,崔小心这个新娘子自然是极其繁忙的。而且,无论是崔家还是宋家的来人肯定不少,她的身边自然是人来人往。自己无论以何种身份出现,都是极其引人瞩目的。
等到她嫁入宋家,自己就更没有机会和立场去看望她了——看望宋停云的妻子,宋停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怕是崔小心自己也会爱惜名声不愿相见。
这次分离,怕是再难相见了。
看着崔小心瘦尖了的小脸,看着她强行忍耐的神情,李牧羊岂能不知道她的心事?
百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有大仇未报,有大敌未杀,李牧羊小心翼翼,不敢稍有疏漏。
一步踏错,怕是招来的便是漫天的杀机。
“好。”李牧羊沉声说道。“那就祝——”
“不许说。”崔小心突然间出声喊道。她满脸哀求的看向李牧羊,说道:“千万不要说出那句话。”
“——”
沉默良久,李牧羊柔声说道:“我走了。”
正欲掀帘离开之时,突然间听到驾车的宁心海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着做什么?有本事现出真形让宁某会上一面。”
一阵冷风吹拂,马车前面便出现了数条黑色的人影。
嘎——
宁心海一拉马缰,硬生生的止住了马车前冲的步伐。
宁心海站在马车前面,盯着面前的那些黑影,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宋拂晓。”
宁心海的心脏猛地一沉。
宋拂晓,宋家的影子人物。
他不在西风扬名,甚至很多西风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是,宁心海却是清楚的,宋拂晓是宋家的重要人物,也是宋孤独的影子。宋家爱惜名声,以千年书香世家的形象示人,所以,一些脏活累活便需要有人来帮忙打理。
宋拂晓便是专门替宋家处理脏活累活的人物,也是宋家的心腹。
以前宋拂晓一直跟随在宋孤独的身边,宋孤独闭门不出,不问世事之后,他便开始侍候宋家的宋玉。宋玉是宋家军方的领军人物,现在挟三十万铁骑镇守西风铁门关。宋拂晓常伴左右,对宋玉暗杀了不少敌国军方的重要人物。
现在宋拂晓出现在天都,难道说,宋玉也暗自回来了?
不过,再过几日便是宋停云和崔小心的大婚之日,也是宋家和崔家全面结盟的一个重要日子。就算宋玉从铁门关回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没想到是宋将军。”宁心海对着黑影拱了拱手,沉声说道:“不知道宋将军深夜拦路有何贵干?”
宋拂晓五官深邃,虎眼鹰鼻,给人一种凶悍残忍的印象。
不过,他也确实如此。在宋家这只巨手的拨动之下,宋拂晓也不知道杀掉了多少忠臣猛将。死在他手里的修行强者不知凡几。
宋拂晓的眼睛扫向那漆黑如墨的马车车厢,嘶声说道:“多日不见小心小姐,特意来打声招呼。不知小心小姐可愿意下车一见?”
宁心海脸色大变,恶声说道:“宋拂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我们小心小姐千金之体,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再说,现在天黑夜深,小姐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和你一个陌生男子见面?”
宋拂晓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就连眼神里面的笑意也是如此的冰冷,说道:“宁管事何必动怒?宋某也是一番好意。这些日子宋某一直在追查一个朝廷凶犯,刚才见他朝着崔小姐的座驾奔来,担心崔小姐被其所挟,所以才想着请小心小姐下车一见,免得小心小姐落入歹人之手。宁管事可不要错怪宋某的一番好意。”
“有劳宋将军了。”崔小心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了出来。“小心很好,也没见过你所说的朝廷凶犯。天黑夜深,就不便相见了。还请宋将军让开道路,让小心早些回去休息。回去的晚了,怕是爷爷又要责罚了。”
宋拂晓眼角微动,却没有立即让开。
“小心小姐,可否下车一见?”宋拂晓笑着说道:“天黑夜深不假,但是,想必小心小姐身边有不少服侍的丫鬟。而且,宁管事也在旁边跟着,想来外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再说,小心小姐很快就要嫁作我们宋家,到时候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和停云关系莫逆,为了小心小姐的安全考虑,想来停云会理解我今日的做法。”
“宋将军,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崔小心的声音越发的冰冷。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李牧羊,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对着他摇了摇头,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倘若李牧羊在此时就露了行踪,那么后面不管他有什么计划,怕是都难以成行了。能够逃脱还好,怕是大军围堵之行,就是想要逃离都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李牧羊自然明白她的心意,也知道自己现在确实不可意气用事。
只是现在有人拦车要人,怕是小心也不好脱身。
“莫非小心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说,小心小姐和那姓李的朝廷要犯认识,有心想要包庇其人?”
“放肆。”宁心海怒声喝道:“宋拂晓,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和小心小姐说话?”
“宁管事,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和你一样,只不过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走狗而已。大家都是干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何必自轻轻人呢?”
“我们小心小姐刚刚才从宋家老宅出来,就是宋老神仙对小姐也是礼遇有加,百般宠爱。难道你宋拂晓比宋老神仙还要更加威风霸道一些?”
“宋某哪能和老神仙相提并论?宋某给老神仙提鞋也不配。不过,为了小心小姐的安全,为了履行宋某的追凶职责,还望小心小姐和宁管事让宋某上车看上一眼——倘若无事,那么大家便相安无事。宋某定会诚挚向小心小姐道歉。倘若有事,也好解了小心小姐的危急困境——宁管事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想要上车,先要问宁某的双掌答不答应。”宁心海衣衫激荡,真气充盈全身,一幅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模样。
“看来宁管事是非要和宋某动手了?”宋拂晓冷笑连连。他对着身边的一群下属看了一眼,那些下属立即会意。
等到宋拂晓和宁心海动起手来,他们便猛攻马车车厢。
崔小心出城只带了宁心海这样一个高手守护,倘若有人牵扯住了宁心海的精力,那么崔小心身边就再无防护之力。
宁心海看到对方的眼神交流,心里也是急迫之极。
他知道宋拂晓不易对付,取胜极难,要是两人动手之时,其它人去跑来攻击马车,那可如何是好?
“哟哟哟,是谁要欺负我小心妹妹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黑暗之中,一个身穿监察司飞鱼服的俊美少年走了出来,他一脸鄙夷的盯着宋拂晓,说道:“我们小心妹妹这还没嫁到宋家呢,就被你们宋家人这么欺负?还真当我们崔家无人了?”
“可是相马表哥?”崔小心大喜,出声询问。
“小心妹妹,是我。”燕相马对着马车吆喝着说道:“舅母看到你深夜未归,就让我跑来寻上一寻。嘿,这才走到半道呢,就看到有人拦车抢人——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对小心妹妹做出这等事情。这还真是不把我们崔家放在眼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