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们扎营的地方离旁边的树林有一段距离,也是怕万一打雷,再出什么事。而现在天漆黑如墨,乌云未散,不见月亮,树林那处更是黑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带了火把和人,封钦带头走进林子,在林子深处,看到一个穿得有些破烂的女人身伏在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痛哭,旁边跟了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孩儿,也跟着哭。就连来人了也没停下来。
佑兴忙上前几步,问道:“这位大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这才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向他们,又抽咽了两声,道:“你们是外乡人吧?”
“是啊。”佑兴应道:“大姐,这位大哥……”
听佑兴提到地上的男人,女人又哭了起来。
封钦皱起眉,这有事就赶紧说事,要救要就赶紧讲明白,只顾着哭能成什么事?
佑兴也是怕封钦性子起来要发火,忙道:“大姐,我去给你请个郎中吧?看看能不能治。”
女人摇头,“别费心了,不用中了。”
“那……”佑兴觉得这个女人怪怪的,有什么话直接说完不行吗?
“你们回去吧,我这没事了。”女人道。
那男孩子爬到女人怀里,女人慢慢拍着他的背。
佑兴道:“大姐,这死了人怎么也要报到官府去吧?这就你一个女人和小孩,也很难把这位大哥弄回去吧?”
女人摇摇头,“官府不管的。”
“怎么会?”佑兴意外道。
女人抹了把脸,指了指林子深入,道:“那边尽头就是我们村,叫郑家村。三个月前开始,村子里的人就开始得怪病,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怪病?”
“嗯,得了病就一直发热,神智清明时少,疯癫时多,还咬人。”女人说着,拉开孩子的袖子,小孩手臂上有一个很大的牙印,已经结痂,似乎差点把那块肉咬下来。
“这是什么病?”佑兴问。
女人道:“不知道,找了那么多大夫来看,也治不好。然后里正就把事情上报了,结果官府来看过后,不仅没治好我们,还把我们一村人关了起来,让我们自生自灭。”
“这是什么官府,怎么能这样?!”佑兴有些生气。
佑兴家里人过世的早,村里人实在没有愿意收养他的,正好赶上宫里来挑太监,他就报名了。虽说宫中日子难过,律王的脾气也不好,但跟在律王身边这些年,他还真没受过什么罪。而近来,律王脾气更是变好了,他这日子也就更自在了。跟在律王身边这些年,他也知道些朝堂上的事,但从来听过哪个官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置自己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的。
“官爷说我们是得了疫病,出来会传染别人。”女人摸了摸地上男人的脸,“这是我丈夫,前些日子也染上了,清醒的时候跟我说死之前想出来走走,闻一闻没有醋味的空气。我想尽办法在村后的木栅上弄了个洞,便带他出来看看,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
宋颀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大姐,你丈夫发病的时候怕水吗?”
女人摇摇头,“不怕的,还把水往自己身上浇过。”
宋颀皱起眉,那就不是犬狼之症了,想来也是,犬狼之症若发病,也不会活这么久。
“大姐,不知可否方便,让我去村中看一看。”
女人看向宋颀,“这位公子还是不要去比较好,万一染上了,可怎么是好?”
宋颀微笑道:“我想去看看,也许能治。”
女人看宋颀一头白发,跟神仙似的,倒也信了几分,问:“你是大夫?”
宋颀摇头,“并不是,只是小通医术而已。但我有不少草药,也许可以帮上忙。”
见他们的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女人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好,请跟我来吧。”
“那他……”宋颀指了指地上的男人。
女人摇摇头,道:“你们勿要动他,以免染上怪病,一会儿我让村里人来抬,这样死的都要焚化的,村里有专门的地方。”
几个听后,也没提说异议,就跟着女人往林子深入走去。
在路过那个男人的尸体的时候,封钦留了个心眼,轻踢了那男人一下,发现的确死了,而且身体也开始僵硬了,不似作伪,这才放心跟着女人往前走。
第25章
来到林子深处的郑家村,只见村子已被层层木栅包围,村子的大门更是被用石头垒起的墙堵死,里面的百姓根本不可能破门而出。
此时村子里一片黑暗,别说点蜡烛油灯的,就连生火照明的都没有。
女人带他们走到自己弄出来的小洞前,先让孩子爬进去,然后自己也爬了进去,而那头等他们。
封钦皱起眉,他怎么可能爬这个洞?而且官府到底是在做什么?有疫情不上报朝廷,用这种方式让百姓等死,只为了自己的功绩,实在是杀一百回都是轻的。
回到石门那边,封钦内力一聚,直接将石门拍碎了。
这么大的动静也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纷纷出来看情况,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封钦率人走了进去,那个女人和小孩子也酿跄着跑了过来。
“各位是?”一个年迈的老者走出来,拄着拐杖问道。
女人忙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村的里正。里正,这是我在林子里遇见的侠士。”
里正眉头一皱,“你怎么跑到林子里去了?”
女人又哭了起来,“大牛想去外面看看,我……我就把他弄出去了……”
里正眉心未展,“大牛呢?”
女人哭得更凶了。
里正此时也明白了,叹了口气,“别哭了,你还有小牛要照顾。”
女人抹了把眼泪,“里正,这几位大侠说可能能帮上咱们。”
里正看了看几个人,道:“诸位,莫不要为了我们与官府为敌。而且我们这病情不明,万一过给几位,就是罪过了。”
封业眉头一皱,“你们就在这儿等死?”
好歹应该想办法自救吧?
里正无奈地点点头,“我们也不想祸害他人,何况这出去又能到哪儿呢?”
“可以到邻城去告。”封业道。
大晟有律,若一方官员不作为,可以到邻近的城里衙门去伸冤。邻城的官员必须立刻上报朝廷,由朝廷处置。
“各位有所不知,如今贪官当道,这边前后两个邻城的知府都被崖边知府买通了。之前那边的孙家村有个姑娘被知府小舅子的儿子强抢了,那家人也是倔,本地告不了告到外地去了,邻城那知府不但没管,还派人把那一家子父母弟弟的抓了起来押回了崖边城,崖边知府把他们关在牢中半来年,出来的时候,那家父亲已经神智不清了……也是可怜呐。”
“岂有此理!”封钦怒了,他从不标榜自己是正义的,但大晟江山怎么能容许有这种蛀虫当官?!
封业比封钦冷静,又问道:“老人家可知那知府可有什么靠山?否则邻城知府也不应该这么容易被收买吧?”
“老朽也是听说,知府跟二皇子似是有些关系。”里正话语间有也犹豫,但可能是考虑到已经命不久矣了,又继续道:“知府那小舅子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听闻那小舅子喝醉时曾说,知府有一关系特别好的同门,现在在二皇子府上当谋士,很受重视,所以知府才有恃无恐。”
“原来如此。”封业点头,随后又宋颀道:“你先给村里人看看病吧,看还能不能治,其他的我来安排。”
“好。”宋颀对封业是完全信任的,便问了村中是否还有人发热。
女人忙说了几家,并主动带路。
江翊也跟着宋颀去了,虽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去打个下手也是好的。
封钦将令牌交给佑兴,让他去再带些人来,再让江度带人拿着他的令牌,去把知府给他抓了。
佑兴领命,由两个侍卫跟着就跑回去办事了。
宋颀这边检查完之后,问围在身边的村民们,“这个病是一个传一个的接连着病的,还是病人已经过世一段时间或者与病人根本没有接触,然后突然病了?”
村民道:“有的是一个接一个的病,有一阵时村里突然没有人病了,里正原本想上报官府,说我们村没事了,但不想几日后又有人开始病了。”
宋颀想了想,道:“一般疫病的传染是比较快的,而且看你们村家家挨得都很近,又这么长时间了,还有这么多人无恙,那应该不是什么疫病。你们想想,在第一个人发病前,村里可发生过什么事?或者来过什么人?”
一时村民们都陷入了思考。
这时,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人“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
大家都看向她。
那个女人站出来,道:“村里第一个生病的是我丈夫,他生病的前三天,在后山捡到一个受伤的人。我丈夫看他穿得比较讲究,不像是坏人,就给背来家了,还找了个郎中来给他看病。郎中说是外伤,包好了伤口吃几服药就没事了。”
“那个人喝了药之后,当晚就醒了,还给我们夫妻道了谢,弄得我们还挺不好意思的。他又在我家养了一天,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就留下一定银子走了。他走后的第二天,我丈夫就病了,我还是用他留下的那定银子请了个好大夫,但人还是没救回来。”女人说着,也红了眼睛。
宋颀琢磨了一下,找了把匕首,划开病人的手指放了几滴血,然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倒出一颗极小的药丸丢进血中,不多会儿,就见那血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
“这是什么意思?”江翊指了指杯中的血问。
“变成墨绿色表示有毒。”宋颀道。
“有毒?”村民们都惊了。
“毒源还要查,而且尚不清楚是什么毒。”宋颀问:“城中的大夫你们都请过了吗?官府请来的是什么大夫?”
女人回道:“官府带来的是与官府有来往的两三位大夫,我们请的大夫都不是什么厉害的,毕竟厉害的都贵,我们请的起的也就是平时给我们看看病的。”
宋颀点点头,让他们少安毋躁,然后拉着江翊一起出去了。
宋颀把问到的情况跟封钦和封业说了,让他们派人去城里找最好的大夫,跟他一起分析是什么毒,他才能有对应的解法,毕竟这个毒他也没见过。随后又安排人去查看村中各处,用药试毒。
村里各家也点上了蜡烛油灯,神情也轻松了不少,似乎是看到了生的希望。
知府被捆着压到了村里。
村里的人见状纷纷来看。
知府见到封业和封钦,抖入筛糠,一下就跪地上了。
村民也惊了,没想到居然是襄王和律王驾到了,纷纷跪地叩拜。
封钦懒得跟知府打官腔,看着就来气,便拉着江翊去村后看查毒情况了,前面就留给了封业。
走到无人之处,封钦有些感慨地道:“我知父皇在军事征战上没有作为,但看上去任用的官员还是说得过去的,没想到就抓到这么一个。可见这并不是独一例的,这邻城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待我哥登基了,处理的也是这样的烂摊子,实在费心费力。”
江翊笑了笑,“每朝每代都有这样的害群之马,遇上了,解百姓于水火也是功德,但更重要的是防范未然。现今朝上不容你与襄王置喙,待他日成事,推行新政,造福百姓便是。”
“唯今也只能如此了。”封钦心中尤觉不快,“你觉得我神不之鬼不觉地杀了那知府如何?”
江翊道:“不可,你没听说他可能是二皇子一派吗?”
封钦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看来倒是可以借机清里一下二皇子身边的人了。”
江翊道:“若对方只是个谋士,赶走便是了。二皇子最多也就思过几日,不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