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捅到网上,引发舆论,我就过来捶死你。”
“……”关戎知道他这是一句气话,如果真的在网上掀起热潮,他身为领导,第一个想的还是保护手底下的兵。这样一想,他心里就更不好受。
短暂的谈话结束,二毛四让纠察班班长过来给关戎解除武装,虽然他现在身上最具杀伤性的就是这身没洗的制服,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完的。
纠察班班长手脚利索地在他身上摸着:“手机!”
关戎身板挺得笔直:“报告,已经被没收了。”
“皮带跟领带。”
“想上吊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虽然开着玩笑,关戎还是按照规定,将这两样松了递过去。事情办好,二毛四跟纠察班班长要走,关戎想了想,说:“首长,能不能跟你单独说两句?”
二毛四转身看着关戎,想了想,像一边纠察班班长点点头。他挤到一张桌前,推开椅子坐下来,说:“还有什么事?”
关戎看着他,目光笔直:“舅舅。”
钱厚生一听这称呼就有点头痛:“学校里,别跟我凑近乎。”
关戎说:“什么处分都接受,但能不能申请使用手机?”
这是申请吗,明摆着是想开后门。钱厚生哼声:“平时挺牛啊,见着就像不认识我这个舅舅一样,今天怎么还肯屈尊降贵了?”
关戎一本正经:“你官太小,不肯认。”
钱厚生真想上去挥老拳了:“不予批准,关禁闭呢,你当是度假,还想用手机?”
关戎想了想:“那能不能借你的使一下?”
钱厚生纳闷:“你到底要干嘛?”
真等手机到手了,关戎看着那屏幕却只剩下发呆。
钱厚生:“怎么不用了,赶紧的啊!”
关戎喉间滚了滚,写了几个字,又匆匆删了。
他将手机锁屏递回去,掐了下眉心:“算了,号码忘了。”
另一边,女生们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从来话题天马行空的她们,今天出奇一致,都是针对关戎关教官被关禁闭一事。
小粉信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是教官夫人,哭哭啼啼地说:“肯定是有人害他,或者得罪了谁,他那么好,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这话没什么逻辑,但是关戎的一众颜粉都十分赞同的点头。有人发问:“会不会是因为教官恋爱,才被抓起来的啊?”
小粉信这下更加入戏,将头往手臂里一埋,大哭道:“都是我害的他,要不是我,他也不会被抓起来,他是为了我才受苦的!”
贺程程蹲在地上,专心捡她的塑胶粒,一颗,两颗……
堆成一个小坟坟,把爱撒谎的小骗子大骗子都埋起来。
卞香香这时候抓着手机向众人道:“才不是因为什么恋爱,别自作多情了,我知道关教官为什么被关禁闭了。”
所有人都凑过来,小粉信怔了怔,抹了把脸,也挪着屁股移过去。
贺程程挑着眼睛朝她看,觉得她那副表情看起来,怎么好像还有点不高兴呢。她连忙晃了晃头,要把这种想法晃出去一样,就着卞香香的手看过去。
卞香香手机上是校园bbs的一个置顶热帖,写的是昨晚东区男生宿舍后面,有一位教官殴打某路过大三男生。
照片拍得不算清晰,可结合关戎的失踪,和照片里那个矫健修长的背影,大家还是第一时间确定了这就是让她们朝思暮想的老首长。
“关教官怎么会随随便便打人嘛。”
“就是啊,他根本连花花草草都舍不得踩呢。”
“唯一爱好也就是吃饭睡觉骂程程了。”
“……”被点名的晃了下脑袋,卞香香笑嘻嘻地凑过来捏了捏贺程程的耳朵,说:“程程乖啊,我们继续看帖子。”
“底下有人说,当时教官打人的理由是这人偷拍女孩子。怪不得啊,就说教官不会发火的,肯定是有什么激怒到他!”
“学校里变态好多哦,偷拍裙底,什么玩意儿!”
“居然还有怪女生裙子短的垃圾,链接给我,我喷死他!”
“咱们现在写联名信求情,能换回教官一条狗命——不——好命吗?”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全是为关戎打抱不平的声音。贺程程觉得感动又纳闷,男女差异为什么这么大,要是昨晚有大家在,关绒绒也不用那么费尽心思的解释。
转而一想,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时候,他们相信自己同学,她们相信自己教官,都是无条件又盲目的一件事。
要怪就怪自己没有现场录像,如果能有视频资料,谁还敢发这种帖子侮辱一位见义勇为的军人子弟兵呢。贺程程叹了口气,因为懊恼狠狠抓了下头。
今天一整天,贺程程都被关戎禁闭的事弄得闷闷不乐。有空看着昨天他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她怎么那么蠢,他说很好,她就真的相信他很好了呢?
平时最高兴的吃饭时间,贺程程也打不起精神,谁知道他在小黑屋里能吃点什么,如果有人欺负他,故意不给他吃的呢,如果别人疏忽了,将饭送得太晚呢?
贺程程眼睛里像挤着什么东西,酸溜溜的,又很涨……他昨天晚上胃疼了,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好一点,是不是有人给他买过药。
贺程程第十次叹气的时候,卞香香终于忍不住把她盆里戳得外壳粉碎的茶叶蛋拿过来,说:“你干嘛啊,不爱吃就给我嘛,瞧你浪费的。”
黄珊笑嘻嘻的,说:“程程一定是对某人牵肠挂肚了。”
宋恬端着面碗喝下最后一口,摸着肚皮说:“附议。”
“……”贺程程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说:“香香,你们一会儿自己回去吧,我出去有点事,要是看到教官,我会跟他请假的!”
卞香香一口咬了大半个鸡蛋:“你干嘛去啊?”
贺程程把面前一方桌子清理干净,端着碗站起来:“有点事。”
贺程程将碗筷送去回收点,立马出了食堂,往教官所在的宿舍跑。她已经想好去找他们领导,把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好好说一遍。
虽然她挺担心他们提及他俩关系时,她可能会因为过分熟悉而卡壳,但是跟玷污一个好人的清白跟侮辱一个军人的荣誉相比,这些又不算什么了。
可是宿舍楼外有庄严肃穆的卫兵站岗,贺程程跟他说了半天,被告知如果没有内部人员来接,绝对禁止进入教官宿舍。
可能来接她的人在里面关着紧闭,这不是一个尾端闭合的死循环吗?
身后忽然有人喊:“贺程程?”
贺程程扭头去看,是经常跟关戎一起的那位教官,朱天龙。
朱天龙有些纳闷地朝她看:“你怎么来了?”
贺程程如见救星,说:“朱教官,你能带我去见你们首长吗?”
朱天龙怔了下,笑起来,说:“首长那么重要的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贺程程一下把头低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青石板看。
就在朱天龙提出送她回去的时候,女孩突然将头重新抬起来,澄清的眼睛如洗后的天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贺程程垂下来的手,拨了拨裤缝,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
“朱教官,请你务必帮忙,因为,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首长。”
朱天龙:“……”
这孩子,电视看多了吧?
第15章
朱天龙听完贺程程的话后, 眉心都拧成一个“川”字了。他迅速走到卫兵那,说了几句什么, 回来的时候向她一招手:“走吧, 进来。”
贺程程答应着,小跑跟上。
朱天龙路上有几分埋怨,说:“你既然看见了, 当时怎么不站出来, 现在都已经结案了,关戎也领了处分, 是不是太晚了啊?”
贺程程频频点头:“是我不好。”
心里其实别扭着呢,还不是关戎一直要她藏着不许她出来。要是那时候追出来就好了,要是那时候跟着纠察过来就好了。
可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贺程程说:“……我那时候, 有点害怕。”
“邪不压正,能有什么好怕的,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反而难办。”朱天龙跟关戎的情谊果然深厚,突突突地说得贺程程一阵难堪。
宿舍楼里都是一帮十几二十岁的大老爷们,刚刚吃过饭不久,两人成列三人才成行地在路上走, 猛地看见一个女生过来, 都挺新奇。
附近没有纠察也没有领导, 一帮血气方刚的男孩们朝着朱天龙挤眉弄眼:“老朱有点厉害啊, 不打算给大家伙介绍介绍吗?”
朱天龙几个惊涛掌给排开了, 跟一边贺程程道:“别害怕啊, 都是开玩笑的。首长昨天来的,现在也不知道在不在办公室,反正碰碰运气吧。”
贺程程一颗心都记挂在关戎身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寄放在其他人那里,追在朱天龙后面问:“你们首长是什么干部,叫什么名字?”
朱天龙没来得及回答,两个人正通过一楼过道的一间学习室。这是通往副校长钱厚生临时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但他一时没想到,这也是通过关戎禁闭室的必经之路。
贺程程只是随意往门内看了下,就愣在当场。里头的人原本正低头一笔一划抄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跟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一下猛地站起身来。
关戎长手长腿,桌椅像小了一号,这会因为他的莽撞弄得东倒西歪。禁闭室内陪着他的一名纠察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放下来,问:“关戎,你干嘛?”
关戎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外,门外的人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一夜没有合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没有洗漱,原本干净的下巴已经冒出青色的胡茬。他整个人都有些乱糟糟的,带着一点点颓废后的慵懒。
贺程程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他,记忆里,还是他带着贝雷帽,吹着小海螺时的神气劲儿。人前很礼貌,人后很嚣张,白眼翻得黑眼珠都看不见,说她是童养媳。
长大了,也一点不消停,因为一点小事就跟她发脾气,有时候她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惹到他,偏偏他就是永远占着理地欺负她,从来不肯让着她。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种人啊,可明明这么可恶了,看到他这样也还是会很难过。
贺程程只看过关戎耍威风时的样子,只看过他高高在上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可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骄傲的人也有委屈的时候。
没有人能永远随心所欲,哪怕是关戎,也要在军营里接受磨砺。如果偶尔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就会受到胃的惩罚。
关戎将笔往桌上一掷,气势汹汹的,似乎是要走出来。纠察察觉出来,一把把他拽回座位,按他坐下,又反手将门关上,“砰”的一声。
贺程程被这阵气流推得闭了下眼。
朱天龙催促道:“看到有多惨了吧,这才刚开始呢,等军训结束回到学校,还有他受的。”
贺程程慢吞吞睁了眼睛,眼眶红了。
心里是酸唧唧的难受,可当贺程程看见当天在的“首长”后,心头翻滚的那点难受劲就被另一重情绪所打破了。
贺程程原本是想假装和这个关教官不熟的,毕竟一对青梅竹马单是听起来,就是愿意为对方肝脑涂地的。她怕自己的证人证言不够有力,也怕跟关戎的关系成为他新的污点。
可哪里就那么巧,钱厚生作为一个知道她和关戎所有苟且,不对,是过往的自己人,从一开始就挑战了贺程程早已想好的坦白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