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抬手,轻轻摸她的发。
她已经歇下了,一头乌发尽披在身后,他指尖下是细柔的触感,微微有些凉。
“把姑娘的披风拿着给她穿上。”
他看到她着急得只披了个褙子,回头吩咐汐楠。
汐楠应声,初宁也不阻拦,在边上偷偷抿唇笑。
徐三叔总是细心体贴的。
“徐三叔,我让徐大哥先住到外院了。”
“我听说了。”
“我如今也不好见他,所以没有露面,不知道徐大哥会不会生气。”
小姑娘皱着眉头,话里话外都是忐忑。
徐砚听着那句没露面,往椅子里靠了靠,身体呈放松态,看着烛火照出的光影说:“你若是还介意早些年的事,不见也罢,我自会跟他说明白。”
初宁得到支持,脸上又露出笑来:“其实和徐大哥没什么关系,就是想着大夫人,到底还是避着些吧。”
毕竟她又长了两岁,别的姑娘家已经开始说亲了。
徐砚闻言沉默了会,应好。
汐楠拿来披风要给小主子穿上,徐砚在这时站起身来:“快回去躺着吧。”
“您不再坐一会?”
他一双黑眸就凝在她俏丽的面容上,看到她眼里有期待,他不该再留下的,神差鬼使地却是先点了头。等看到小姑娘甜甜的笑,和脸颊浅浅的两个梨涡,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就点的头?
“徐三叔,您是不是吹风了?您快坐下。”初宁见到他揉额头,忙去扯他袖子,“汐楠,把薄荷膏拿来。”
徐砚知道她误会了,想要告诉她没有的事,小姑娘已推着他坐下,然后绕到椅子后,手指轻轻放在他太阳穴边。
“您再忙也要注意着身体,把自己累坏了,可划不来。”
小姑娘一边说着,手指适度用力,帮他揉按。
她离得他极近,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淡淡女儿香。徐砚猛地抬手去握住她手腕。
初宁被他吓一跳:“徐三叔?”
徐砚捏着她纤细的腕骨,将她手拉开:“怎么不喊三叔父了?”
初宁这才发现自己的称呼又换了回去,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就是觉得三叔父叫起来没有徐三叔亲近,可明明应该三叔父才是更亲昵的称呼。
她想得认真,徐砚侧头见到她困惑的样子,轻声说:“习惯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您......”
他又站了起来。
“我没事,你快回去歇了吧,有什么明日再说,明早我会晚点再去衙门。”徐砚说着又从袖子里取了一个巴掌大的海螺出来,“这个给你,渔民给我的,挺漂亮的,你拿着玩。”
海螺身上呈淡淡的粉色,烛火一照,壳背发亮,上面还有深浅不一的褐色斑点。
确实漂亮。
初宁欢欢喜喜地接过,朝他道谢。
徐砚这回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迈出门槛。齐圳紧跟在他身后,快走出院门的时候,回头看到小姑娘还抱着海螺目送他们离开。
齐圳说:“三爷,海螺不是你昨晚在海边走了半晚上才找到的。”
干嘛说是渔民给的。
徐砚回头冷冷睃他一眼,齐圳忙闭上嘴。
他不该多说话。
离开内宅,徐砚也没让人去问徐立轩睡没睡,径直回了自己院子,门一关不问外边事。
次日一早,初宁正琢磨着要不要请徐砚来用早饭,外头就传来脚步声。她探头朝门口一看,身姿挺拔的徐三叔就来了。
她眼眸一弯,甜甜地喊:“三叔父,您早。”
徐砚的脚步当即一顿,一双黑眸有着幽幽的光在闪动。
她怎么又喊三叔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不是喊您徐三叔,您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吗?
徐砚再度揉额头:......
初宁:三叔父,您是不是又头疼了?
徐砚:不要管我,这叫自作孽。
第44章
厨房送来的早饭有虾肉馄饨、糯米饭团、鸭血汤和豆汁, 是浙江这边常吃的。
徐砚握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切开饭团, 神色平和, 挑着馄饨吃的初宁看了他几眼, 就又继续埋头用饭。
她总感觉今天的徐三叔和往常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似乎比以前沉默?
从见面到现在, 两人只说了十句话不到。
是有些沉默了。
“别只顾着吃一样。”
徐砚分了一半的饭团给她,修长的手端着青花瓷碟,有一种特别的优雅。
初宁忙要去伸手接过,他却先一步稳稳放在桌子上, 大手探过来,把她剩小半碗馄饨的拿走。
小姑娘只能去吃饭团,随后眼前又添一小碗的鸭血汤。
徐砚说:“你偏体寒,豆汁以后三日用一回就好。”
初宁嘴里塞着饭团,脸颊鼓鼓的,只能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徐砚见她唇角沾的都是,随手拿起边上的帕子帮她擦了一下,小姑娘也不客气, 还探着脖子过来让他少废些力气。
男子清润的低笑便在屋里响起。
初宁偷偷拿眼晴瞟他,看到他眼角上扬的弧度,也抿唇一笑。
徐三叔这一笑, 真是如冰雪消融,满屋都暖和起来。先前的沉默若薄冰碎裂,小姑娘开始吱吱喳喳和他说起话来。
徐砚就喜欢她眉眼明媚的样子, 比三月春风还让人觉得柔和,微笑着聆听。
等到用好饭,初宁不经意看到放馄饨的碗都空了,在小丫鬟来拾走碗碟的时候怔了怔。
她还记得她吃剩半碗的呢。
徐砚那头已经喊她:“卿卿,过来。”
她来不及多想,转身‘嗳’一声,脸颊就显出两个甜美的梨涡,彩蝶一样翩然到徐砚跟前。
已经到了十月,南边的天气不像京城,一到十月就寒意逼人。此时小姑娘连薄袄都没有穿,只在外头加了件褙子,显得身形修长纤细。
小姑娘真是怎么喂都不长胖,身量倒是又拔高了些。
徐砚视线落在她裙摆,果然看到裙子下露出来的完整鞋面。
是又长了。
“三叔父?”
初宁被喊来,站在他跟前,他又不说话了,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徐砚收回视线,示意她快坐下,小姑娘这才乖巧坐着,一双杏眸双圆又亮望着他。
眸光清澈如泉,闪动着欢喜。
好像和他说话就十分愉悦似的。
徐砚却没再看她,目光转向落入庑廊的光影说:“卿卿还记得前几个月,你爹爹的来信吗?”
初宁点点头:“当然记得,三叔父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朝中安静了两年,陛下那头显然对你爹爹还有君臣之情。我原本想着我在浙江立些功劳,好借机调回京城,再想办法去给你爹爹洗清先前的冤案,但现在形势又有变动了。”
朝里的事情初宁不懂,她就静静地听。
徐砚继续说道:“中秋的事可能会牵动到京城里头,在这个时候,我多半不能回京去。原本定好在我三年任满期能造好的战船也得拖延,所以我们还要在浙江多呆些时间。”
“卿卿,你爹爹让我给你说亲,徐三叔以前也许过你,要赔你一个如意郎君。你今年十三,翻年就十四了,确实也耽搁不得,你是想要找京城的男儿,还是浙江的?”
他陈述一通,结果是绕到了她的亲事上,初宁愣了片刻:“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任谁突然被提起亲事也会无措,何况她其实没怎么想过嫁人的事,即便是想的时候,也是在银钱方向上的嫁妆上。
这是她唯一想过自己会嫁人的事,会带一些嫁妆,再深的就没有了。
徐砚转过头来,看到小姑娘神色慌乱,瞅到他看自己,忙又把头垂下去。
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有别的。
“杭州有你的外祖家,但总归京城才是你的家,卿卿怎么想呢?”
“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总算说了完整的一句话,徐砚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指尖划过她发间的缎带,细滑得似她脸颊。
他收回手:“那卿卿好好地想,想好了再告诉三叔父。”
初宁咬了唇,半天才点点头。
徐砚今早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昨夜他想一整夜,他没权利勉强小姑娘什么,现在他也只能站在长辈身份上去为她谋事,至于他的心思......他不会强加于她。
昨夜冒着凉风赶回来的那股冲动,被他强行压在心里最深处,他不能对不住宋霖,去哄骗诱导他的女儿。
徐砚把话说完,站起身来,朝还缩着脑袋的小姑娘说:“裙子都短了,下午我喊人过来给你量身,正好把冬天的衣裳都做一做。我去见见你徐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