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若仅是如此也便罢了,在他祖父死后他逃离了这个家,然而那男人找到他后瞬间想要杀了他,虽然后面不知为何放弃了,但那濒临死亡的滋味南嘉木永远不会忘记。
    从那之后,南嘉木便疑心他与南廷无血缘关系,遂大费苦心地炼制出能检验血缘的灵器,只是最后的结果让人意外,他与南廷真切存在着血缘关系,反倒是南峰与南雅没有。
    这就有些意思了。
    南嘉木将此事记在心里,暗暗留意南廷,之后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南廷他不近女色,却纳了不少炉鼎侍妾,且做出十分宠爱她们的迹象。
    南廷为何如此掩饰自己?南嘉木曾恶意的猜测南廷不举,故意做出如是假象,以全自己面子。
    当然,这只是他闲暇时的消遣,他更多则是在寻思,该如何利用赵秀如的秘密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秀如没有不依不挠地追问到底是什么渠道,因为她知道南嘉木不会说,她只是冷呵一声,道:“小雅小峰的出生,可是你的好父亲允许的。若非他处心积虑,我也不至于才知晓。”
    “我知道,”南嘉木和煦一笑,他当然知道,南雅南峰的身世,还是他暗地里提醒的,若是赵秀如不知南雅南峰的身世,这出戏可唱不下去。
    “我还知道,南廷从未碰过你,碰你的,是南廷安排的南家弟子。”南嘉木温和而笃定的开口。
    赵秀如脸色终于变了,她双目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你知道的倒是多。”之后赵秀如冷意一收,轻声细语道:“小雅小峰的出生是合法的,只要南廷承认,谁敢质疑他俩的身世。”
    “南峰只是家主,南家还有长老,还有赤霞宗修行的老祖宗,南廷不能一手遮天。你要知道,南雅能拜师苏映尊者,少不了赤霞宗内老祖宗的帮助,你说,要是南家老祖宗知道南雅的身世,”南嘉木顿住不说,见赵秀如面色愈发苍白,满意地给她倒了杯茶,“喝点,冷静一下,我知道你一向是聪明的。”
    赵秀如并未伸手去接,南嘉木也不强求,将茶放到赵秀如身前桌上,继续开口:“南雅南峰的身世,今日我能发现,明日便会有其他人发现,那时你能让他们相信,是南廷主动给自己戴绿帽,让你与奸夫生下奸生子吗?”
    “闭嘴,他们才不是奸生子!”赵秀如衣袖一扫,将桌上茶壶茶杯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瓷器破碎声。赵秀如面色十分难看,南嘉木嘴中的奸生子触痛她的心,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女儿与儿子,怎么会是奸生子?南廷,南廷!赵秀如将南廷两字在嘴中不断咀嚼,恨不得将南廷生食啖肉。她平生最恨奸生子,从小她因为有个出墙母亲与奸生弟弟而不知吃过多少苦,每遭苦难之际她都恨不得带给她耻辱的母亲与弟弟一并死了,他们死了,她便不用再受那些不公平,那些故意磋磨。
    可是他们一直活着,一直活着提醒她,她的母亲与弟弟是如何不名誉的存在。
    今日,她被动成为了她母亲那样的人,她的一双儿女成了她最瞧不起最厌恶的存在。她好不容易催眠自己,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她的儿女是南廷的婚生子,可这一切被南嘉木挑破,让她不得不面对这让她痛苦的事实。
    她恨南廷,也很南嘉木,这对父子,简直生来便是克她的。
    “对,他们可以不是奸生子。”南嘉木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好似在赵秀如耳边响起,她紧盯着南嘉木,看南嘉木能说出什么来。她不知自己的双目有多亮,也不知里边含有多少希冀。
    可是南嘉木终究要打破这份希冀:“只要我离开南家,你的秘密便无人得知。只要你助我离开南家……”
    南嘉木话未说完,瞧见赵秀如眼底寒光闪烁,身上杀气隐隐,将“我可给你两件遮掩血脉的特殊法宝”咽下,笑容愈发凉薄了下去,“你将危险的想法收收,杀人灭口?你猜我作为南家的嫡子嫡孙,我身上有没有老祖宗赐下来的护身宝物?”
    南嘉木的话语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赵秀如散了杀意,默不作声地将戒指递给南嘉木。
    南嘉木接过,起身笑道:“希望我俩合作愉快。”
    赵秀如坐在原处,面若死灰。
    第8章 自作自受
    月隐星稀,苍穹如洗。
    夜空如玄晶般剔透,数点星子镶嵌其中,闪烁着寒凉的光华,在这星光接近于无的暗夜中,一人鬼鬼祟祟摸到听雪院门外。
    他身子轻巧一跃,便越过门扉跳入院中,没发出任何声响。梨花满地,梨叶在夜风的吹动下摩挲出窸窸窣窣细微之音。来人脚踩在柔软清香的梨花瓣落上,回首院中合抱之木,指尖掐诀,便想将这颗梨树毁掉。
    南嘉木害得他母亲难受,他也要让他难受。
    他使出木灵气,抽取这株凡木的生机,可是他灵气还未触碰上梨树,便先消弭干净——原来南嘉木早在梨树之侧做好了防护。
    来人怕动作太大惊动了房中的南嘉木,只得放弃这个计划,掉头继续朝房门而去。
    他取出法器,没发现有阵法禁制的痕迹,伸手推开房门。
    他使用灵气隔绝住声响,房门被推开时悄然无声,他动作迅速地窜入房门之内,房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关上。他的动作太快,夜风还未来得及趁房门打开的瞬间潜入内,便已被来人关在门外。
    他一步步朝床边而去,他的脚步轻而缓,像猫咪一般灵活而轻盈,他踏步于地板之上,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他走到床边,瞧见了正在熟睡之中的南嘉木,他伸出法器凑近,见法器没有任何反馈时心中一喜——南嘉木竟没做任何防护。
    他手中凭空出现一瓶药水,猛然间朝南嘉木脸色一泼。
    “啊——”的惨叫声起,尖锐而凄厉,似是不堪忍受这极致的痛苦,只能用喊叫来发泄自己的痛楚。
    南嘉木坐在床上,冷眼瞧着南峰隔空捧着脸尖叫,他的眼底清明一片,分明未曾休息。他嘴边依旧噙着笑,望着南峰,不言不语。
    原来南峰将药水尽数倾倒在南嘉木脸上的瞬间,南嘉木身上忽然出现一道防护之光,将所有的药水原样返回,南峰不防这般变故,生生受了这一击。
    “南嘉木,你……”南峰疼得一抽一抽的,双手想碰不敢碰,他盯着南嘉木,目露恶毒与仇恨之色,转头便跑。
    旁边锄石听得动静,窝在床上大声问道:“大少爷,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事,你继续睡。”南嘉木借助灵气将声音传入隔壁房间,起身朝门外望去,门外南峰身影已经不见。南嘉木面色的微笑隐隐有些冷,他望向上院,低语道:“一次。”
    南峰得庆幸此时的他不够恶毒,使用的是让人肉疼以及毁容的恶搞式药水,所以他此时只是受点皮肉伤。
    南嘉木回到房间内,继续查看摄影戒中的画面。
    他之前正将摄影戒中的画面提取,一帧帧的观看研究,看能不能发现他的弱点或者秘密,只是后来神识中出现鬼鬼祟祟的南峰,才装作睡觉的样子看南峰想要做什么。
    此时南峰已经解决,他继续之前的动作。
    摄影戒中的画面有不少重复的,因为同一件事不同的镜面都将之映照其中,之后这些画面被摄影戒摄入。
    南嘉木一一对比,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皆是南廷日常办公或者修炼,既没联系旁人,又没隐藏什么东西,坦荡地他好似真没秘密。
    南嘉木继续朝后瞧去,等翻到最后之时,南嘉木终于瞧见了点有意思的画面。
    画面中的南廷无故露出悲伤之色,那悲伤之色稍纵即逝,若非南嘉木时刻留意着,也会疏忽过去。
    南嘉木将之定格,双目直视那南廷那瞬间悲伤的面容,忽然明白,为何娘亲老是说他像南廷。
    南嘉木脸庞轮廓嘴唇鼻子都像他母亲,只这双不笑也含情的眸子跟了南廷,只是南廷平常目光极冷,里边蕴藏的无数感情像被十里冰雪冻结,又似是被无边深渊吞尽,显得冰冷而无情,所以南嘉木一直觉得,两人没丁点相似,所以才会怀疑,他与南廷根本无血缘关系。
    可是此时南廷双目中盛满无数情感,像是被冻结的大地忽而回春,那瞬间神采,与南嘉木并无二致。
    南嘉木试图解读其中感情,只勉强读出悲呛、悔恨、愧疚等浅显的情感,那更多更浓更深的,南嘉木感受不到。南嘉木望着这样的南廷,忽而心生一抹怪异之色,好似南廷有无数不能宣之于口的苦衷,平常只能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夜深人静时才敢小心放松。
    不过南嘉木不在意了,他早已过了渴求父爱的年纪,不管南廷是否真有苦衷,他曾经想杀了自己是事实,他这么多年的冷暴力也是事实。
    南嘉木继续往后瞧,除却那一闪即逝的色变,南廷永远面无表情,没更多有效信息。
    南嘉木失望,翻来覆去地瞧,冀图搜寻更多,忽然他对比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到门外,原来不知不觉中,天光早已大亮。
    门外南雅伸手推开房门,她的身后是脸部包缠着绷带的南峰。
    南峰从南雅身后走出,得意又幸灾乐祸地看着南嘉木,好似再说,你死定了。
    南雅修为已经筑基,难怪南峰有这般底气,练气与筑基,虽不是泥云之别,却也不远矣,多少练气修士卡在筑基这一关,一生不得突破,生生耗尽寿元。
    修真一步一个脚印,一境界一道关卡,关卡前后,犹如天堑之别。
    因此,筑基期的南雅对上练气期的南嘉木,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南雅肖似其母,隐忍而聪明,按理说她不该这般急匆匆赶来,只是她瞧见赵秀如憔悴不安,南峰又毁容,才一时气愤不过,冲动之下赶到南嘉木院中。此时她一口气气力泄尽,也察觉到不妥之处,只是既已到了此处,也不可能打退堂鼓无功而返,当下凝着一双秀眉,慢声细语问道:“大哥,小弟这容,可是你毁的?”
    若先说赵秀如,南嘉木还可抵赖与他无关,可是南峰毁容一事,却真切是南嘉木导致的,南嘉木无法否认,因此南雅直接就此事朝南嘉木发难。
    南嘉木双目眄笑,直视着南雅道:“大妹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大哥这是承认了?”南雅冷声开口,身上筑基威压忽然大绽,顷刻间全朝南嘉木而去。
    第9章 鸿蒙书页
    南嘉木被这威压一镇,后背重重的撞击在墙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脸面变得苍白,天生笑唇也失去了感染力,苍然而无血色。
    他冷眼瞥着南雅,道:“大妹这是长本事了。”
    南雅微蹙秀眉,道:“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担心小弟。他修为这般低微,我平常远在赤霞宗,他受了那些不长眼的蝼蚁欺负,我也是鞭长莫及。若对弟弟妹妹拥有拳拳之心,自会如我这般努力修炼,只为在偶尔回家之际威慑那些宵小,护住下边弟妹的安全。我们做哥哥姐姐的这般努力,不就是为弟弟妹妹不受欺负么。大哥,你说是不是?”
    南嘉木垂下眼睑,笑容隐隐,语气莫名,“兄当友,你说得不错。”
    南雅望着这样的南嘉木,心生怪异之色。
    南嘉木一向跟着祖父生活,平常对待他俩都是文质彬彬,疏远又不失礼貌,以前她觉得有这样优秀的大哥很是自豪,只是后来她去了赤霞宗,明了南嘉木那样的态度叫做冷漠,跟她一些师兄师姐一样,看着温和有礼,实则并未将人放在眼中。
    自那之后,她便将心中的亲近之意削减,而小弟的寄信中永远缺不了南嘉木“欺负”他的各种事迹,如是令她反倒厌恶上了南嘉木,此时多年再见,当年那个温和却冷漠的少年形象褪去,换上眼前这个有些狼狈的青年,南雅说不出什么感觉。
    南雅从之前的愤怒中彻底冷静,卸了威压,道:“大哥也别怪我鲁莽,小弟伤得这般严重,我才一时气昏了头做出不妥当之事。大哥若也如我一般爱护弟妹,自会明白我这做姐姐的情不由己。”
    南嘉木此时抬起头,睨了眼南峰,又望向南雅,“大妹说得是。”只是他孤家寡人,无弟无妹的,怕是永远也不能理解了,南嘉木勾唇笑笑。
    南雅见南嘉木这般容易认输,过去记忆里那样清贵有理的少年彻底褪去,只剩下眼前这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青年,南雅隐隐有些失望,也不知自己在失望什么。
    “希望大哥真的明白,以后,你好自为之。”南雅不知自己为何说最后一句,她反手一拉南峰,离开了房门。
    南峰挣扎着想要留下,“姐姐,这就要走了,我还没说完呢……”南峰还想借他姐姐的势,好羞辱下南嘉木呢,怎么就走了?
    南雅双目一厉,横向南峰,南峰瞬间缩了头,不敢再吱声。
    南雅此时有些后悔她的草率,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冲动,只听到南峰说他的脸变成这般摸样是因着南嘉木,便怎么也忍不住,此时愤怒过去,理智上线,她敏锐感知到南峰话里的漏洞,“是南嘉木用药水泼的你?”
    南峰理直气壮的点头:“对对对,就是他泼的我,你看,我这张俊脸完全不能见人了,都怪南嘉木!”
    南雅冷笑一声,“母亲怎么没反应?”
    “我,我不知道啊,南嘉木威胁娘亲,娘亲忙着查自然注意不到我这等小事。”南峰支吾了会,忽然灵光一闪,将母亲拉出来,再次将锅甩在南嘉木身上。
    南雅双目瞪向南峰,“是不是你先挑拨他,反倒坑到了自己?”
    南峰双目大瞪,连连摆手,“不,不,不是这样的,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南雅瞬间心中有了数,瞪了不争气的弟弟一眼,往上院而去。
    南雅与南峰离去后,南嘉木本来苍白无血色的面容恢复正常,灵气一动,气血翻涌的假象平息了下去。他望向上院,低声笑道:“两次。”
    南嘉木笑容还未完全绽开,瞬间完全隐去,连不笑也时也勾着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望着来人,不带任何情绪。
    南廷缓步从门外而来,他走路步伐相似测量好了一般,每一步都一样距离,不长不短,不大不小。他走路姿势很独特,带着种刻意的机械感,让人能够一眼认出,不过在这个崇尚自由的修真界,怪癖修士一大堆,他虽然怪异,却不至于引人侧目。
    他一步步从门外而来,盯着南嘉木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好似眼前并非他儿子,而是与他无关的草木,“提取镜面摄影,你竟能做到这般程度?”
    南嘉木本就没期待能瞒过他,因此对他的发问并没被戳破小动作的惊慌感,他无谓的点点头,嘲讽笑道:“怕我长成,怕我再次逃离南家?”
    南廷沉默良久,双目无情与悲呛交替变幻,甚至最后划过一抹慈爱,之后恢复漠然,冷冷道:“若你有本事。”
    南嘉木心中大定,他本以为南廷来此他又要受一番苦头,但显然南廷态度变了,对他逃离之事没以前那般厌恶抵触。
    “好。”南嘉木微笑着:“自祖父离去,我便一心一意想离开南家。我只希望你说到做到。”
    南廷正欲点头,忽然漠然退去,变成一开始的冰冷无情,“鸿蒙书页,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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