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妩翌日起了个大早,命春莺为她绾发试妆,她相貌不俗,细细妆点之下更显明媚,叫人见了她就觉得身处春光荣荣中,心里都松快不少。
春莺把帷帽递给她,霍妩小心翼翼地戴上,力求不能乱了她的发饰,荣保纳闷道:“县主既打算那帷帽遮着脸,又何必……”
霍妩轻哼一声,道,“这就叫以防万一!对了,七哥已经前往兰亭了吗?”
荣保答道:“我们殿下说了,叫县主多睡会儿,别扰了县主,奴才以命人备了早膳,县主且用些,马车就在院外,此地离兰亭颇近,县主不必着急。”
霍妩道:”不必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几人乘马车到了兰亭不远处,远远地就看到那里人头攒动,霍妩跳下车,向里头走去。没走几步路,她就听见有个书生打扮的人高声道:
“陈小姐果然秀外慧中,真不负岭南陈氏大名!”
“早听闻小姐在香积寺外赈济穷苦百姓,小姐不仅生得美丽,更是有一副慈悲心肠啊。”
端坐在席上的素衣少女低眉浅笑,举起茶盏道:“诸位公子过誉了,我不过区区女子,所能做的只有这点微末小事,哪比得上诸位,才是我大昌未来的国之栋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霍陵:唉,阿妩这丫头,真是任性。殿下可得帮着我多劝劝她,我就没生过她的气,她连我都躲算怎么回事。
卫旌笙:好的,二哥放心。
卫旌笙:阿妩我同你讲,你二哥很生气要来打你啦,你快和我跑吧
霍妩:真的?还是七哥最讲义气,咱们快走快走
霍陵:……我呸,你们这些玩套路的心都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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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樱桃
陈思璇高挽了凌虚髻 , 额前珠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取了丝帕抿唇,一颦一笑间, 世族贵女的仪态尽显。
霍妩上一次见她时,两人都还年幼,陈思璇才不过是个九岁多的女童,通身的傲气,现在却平和得很, 举止温文,半点看不出往日里骄横的样子。
“阿姐你拉我做什么,我今儿个非得把那个糊涂蛋给拉回来不可!”
“好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也不怕叫人看了家里笑话。”有个女声温柔地劝道。
“可是……”另一人显然不服气,却拗不过长姐,只得作罢,只是嘴里仍止不住地小声嘀咕。
霍妩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背后来人是谁, 她笑着将帷帽上垂下来的薄纱推到两旁,转身走过去:“妧清,妧枫,你们两说什么呢?”
“阿妩?你几时回京的,怎么也不派人递个口信给我,多日不见,你不知我有多想你!”一身劲装的少女顿时喜笑颜开,跑过去挽着霍妩地胳膊, “这些天我都快闷死了,阿姐趁母亲回乡看望外祖,死命地管着我,这不许那不许的。”
“好了,就你话多,也不怕叫阿妩笑话。”徐妧清试图把妹妹从霍妩边上扒下来,奈何没能成功,徐妧枫朝她做了个鬼脸,叫她又好气又好笑。
“对了妧枫,你刚才怎么了,好大的火气。”霍妩问道,她话音刚落,就见徐妧枫皱起眉头,嘴噘得老高。
“还不是那个陈思璇,她进京说来也不过半月多,倒是好大的牌面,现在谁不晓得,岭南陈家小姐,生得貌美又有才学,出身好,心地善,倒衬得我们如狗尾草一般了。”
霍妩逗她道:“妧枫几时在意起这些来了?陈思璇不过近日风头盛些,你又恼什么?”
徐妧枫急得直跺脚,“阿妩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她好她美,随她去好了,何必还要踩别家女孩子一脚!”
徐妧清低声道:“妧枫,背后语人是非可要不得。”
“阿姐你还帮她说话!”徐妧枫气到仰倒。
霍妩一手一个,推着两人往前走,在这两姐妹中间当个和事佬:“好了,咱们边走边说吧,妧枫今日这打扮,是要下场骑射?”
“嗯,我听闻京里那位质子,就是那个扎迪克那,他们部族送来些好马,其中几匹更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也不知我会不会有这个好运气,就算骑不上,摸两把也好啊。”徐妧枫这才打起精神来。
霍妩闻言心痒不已,纳闷昨日七哥居然只字未提,否则她也带着骑装过来,只是今日,是只好和徐妧清一起在围栏后看个热闹了。
说来也怪,徐家双姝明明是双生子,性情却大不相同,妹妹自小是个闹腾的主,与霍妩脾气相投,两人小时候每每凑在一起,恨不能翻了天去。而姐姐妧清却喜静,十二个时辰里,她多半都呆在房中,与诗书为伴。
她们到马场那时,场外围栏后已撑起大片大片的帷帐,帷帐内置有案台并各色瓜果小点,不少贵女们正结伴而坐,凑在对方耳边叙话,时不时笑成一团。
要说前些年时,清谈会上也没有这么多京中娇客,只是自从那年熙平郡主在一场清谈会与理国公府的世子一见钟情,两人相谈甚欢,家世相合,双方亲长便许了亲事,如今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此后,越来越多的闺中女郎乐意来清谈会晃悠,世家小姐们坐在一处谈天说地,也不用太多顾忌,只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聊聊究竟是哪家儿郎更俊些,哪家少年日后会成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徐妧枫拉着霍妩往高处走,她最喜凑热闹,尽爱往人多的地方钻,看跑马在哪儿看视野最好,她极有经验。
徐妧清半道说被她的一个手帕交拉走,这会子帐中仅有她们两人,徐妧清随手捞起一个果子往上抛去,在它落下来之前再稳稳地接住,如此反复。
霍妩看不下去了,伸手把果子捞过来,张嘴就是一口,徐妧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啃果子。霍妩翻了个白眼,“看我做什么,你呀,心情不好也不必折腾果子啊。”
“不是,阿妩。”徐妧清欲言又止,终于呐呐道:“那啥,我先前没洗手来着。”
霍妩一口大白牙正磕在果子上,闻言一顿,“徐妧枫!你故意的吧!”她三下五除二啃完果子,伸手就往徐妧枫痒痒肉上招呼,“正好,我现下也没净手!”
“别呀,阿妩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哈哈哈,你别挠我!”
两人一番打闹后,霍妩揽着徐妧枫的肩,大姐头似的开口:“现在心中可松快些了?”
徐妧枫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妩你看出来了啊?”
“自然了,咱俩大小就投趣,你心里憋着事,我哪能看不出来,说吧,我听你先前的意思,可还是因为陈思璇?”
徐妧枫点头道:“可不是。阿妩,我先说一点,我可真不是嫉妒她。你还记得陈思璇小时候与我们一道玩耍,她看上了我姐姐的臂钏,非要带走,姐姐不乐意,她就好一通哭,倒叫姐姐被长辈们责骂那事儿吗?”
“我记得。”霍妩道,“只是时隔多年,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
徐妧枫嗤笑一声,道:“她这次进京,端的一副好做派,我本以为她变了性情,没成想,该是变本加厉了才对。”
“你还记得卫伯爷家的卫苒吗,她与留侯次子原本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两家长辈私底下早给许了婚,只是没摆到明面上罢了。自陈思璇宴会上与他聊了几回后,留侯家那小子跟着了魔似的,说卫苒样样不如她陈思璇,吵着闹着非她不娶。”
“还有我哥,简直是被灌了迷魂汤,一口一个陈家小姐的,说的她样样都好,称一句天上有地下无也不为过!”
徐妧枫这下子就跟打开了话匣子般,全然停不下来:“这也就罢了,你可知她在香积寺施粥一事?我猜你一定不知道,这一整日,她只在午后达官显贵们下朝时亲自出来做‘善事’,她想为自己,为陈家博名声,我无话可说。可这做戏也得做个全套吧!”
“我今日来时见了她,她可不像你刚刚看见的那样温婉,直言卫苒无用,我哥哥更是自己愿意缠着她,可这一转场,到了世家公子面前,这脸变得倒是比翻书还快!”
霍妩一时语塞,她被徐妧枫这连珠炮似的一大串折腾的脑仁疼,好在徐妧枫也没指望她能立时給拿个主意,她把满肚子的话说出口,顿觉浑身舒爽。
这时,霍妩突然听见周边的帷帐传来一阵喧哗,有贵女竭力压低了声音道:“裕王殿下怎么来了?”
“不是说这次清谈会是裕王殿下主持,他会来也不稀奇啊!”
“裕王殿下真是英俊,也不知以后是谁家姑娘有幸做得裕王妃之位。”
“反正不是你,人家殿下少年英才,更何况殿下生得这般好看,日日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这眼光也不会低到哪儿去了吧,你啊,怕是没机会喽。”
霍妩也探出头去打量,卫旌笙今日少有的穿了身藏青劲装,衣袍上用金线绣着云纹图样,绣娘手艺巧妙,这纹路暗处不显,一道阳光下就显得流光熠熠,又似水波涌动,更衬得青年风姿无双。他手中提了一个竹篮,竹篮上盖着块纱布,一双眼在众多帷帐中扫过,便径自往高处踏步而来。
霍妩眼看着他越走越近,心中莫名慌乱。她抬头望天,炽热的阳光洒在面上,她想,许是天太热了,才叫她有些面红耳赤的?
女儿家的帷帐,卫旌笙不好直接走进去,便在帐外招招手,徐妧枫自然不会认为他是特地过来找自己,卫旌笙幽凉的眼眸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徐妧枫一颤,下意识地从背后推了霍妩一把。
霍妩赶紧把帷帽放下,天可怜见,七哥如今这般讨喜,一路走来跟个香饽饽般,她可不想被众多贵女的眸光刺成筛子。
卫旌笙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竹篮递给她,霍妩下意识地接过,掀开纱布一看,是满框殷红的樱桃,一个个圆滚滚地躺在篮子里,卫旌笙隔着帷帽看不到她的面容,也知道小姑娘此时必然是满面笑容。
他听见她快活地问他:“七哥,这才三月多,樱桃都还没熟呢,你这是哪儿来的呀。”
卫旌笙笑道:“皇都的樱桃没熟,登州府的可正是好时候,你先拿着尝尝味道,若喜欢,我再命人给你送去。”
霍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喜欢啊,我最喜欢吃樱桃啦,嗯,别的也喜欢!对了七哥,今日这副打扮,你是打算上场骑射吗?”
卫旌笙轻轻嗯了一声,霍妩急了,道:“这怎么行,你昨儿个不是还咳嗽来着,你自己的身体,怎么一点都不顾忌呢?”
卫旌笙:糟了,忘了这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卫旌笙:急,装病糊弄老婆,现在有些心虚怎么办,在线等,急
霍妩手提狼牙棒:呵,身体不好是吗?我这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身!体!不!好!
卫旌笙:夫人呐,您这一棒下去,为夫怕不是身体不好,而是要半身不遂了吧
围观群众:吃瓜看戏嘿嘿嘿
卫旌笙冷眼,发动死亡凝视
围观群众:……大佬我们错了。大佬你好,大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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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马球
霍妩简直拿卫旌笙没办法!
家里的叔伯兄弟们, 哪个不是体格强健以一当十的英雄好汉, 就连她家年纪最小的堂弟,也是冬日里光着脚满地跑都不会着凉的主。而卫旌笙呢, 现在倒还好些,小时候才叫个风一吹就倒。
霍妩还记得与卫旌笙初识那年,她拉着他冬日里躲着宫人偷跑出去踩雪,结果第二天,她好端端的什么事没有, 卫旌笙却发起了高热,连着好几天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霍妩吓得不行,就怕卫旌笙从此一病不起,非趴在他床边守着,谁拉都不肯走。
被好一顿责骂后,霍妩才明白,原来周围人都说她七哥身子不行,叫她不要拉着他胡来, 她不过应付几声了事,还以为七哥功夫分明不错,又能体弱到哪儿去呢。她没想过,这胎里带出来的病竟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霍妩心里涩得慌,看着卫旌笙唇色发白,头冒冷汗地为病痛所苦,她只恨自己一时任性,害了七哥。
卫旌笙醒时, 眼前头晕目眩的,忽地胸口一重,有个小胖团子直冲冲地扑进他怀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他一下子就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刚想问她出了什么事,发出口的却是一串猛烈的咳嗽声。
这场大病对卫旌笙而言,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久病沉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隐疾被一次性引出,缠绵病榻月余,才渐渐好转,就连陛下见这个儿子病的如此严重,也生出不少慈父心肠,责令御医务必尽心为七殿下看诊。御医不敢大意,只道七皇子年纪尚轻,此番所幸把暗病牵出,否则等年纪大了才会成一大难题。皇子以后好好调养,定能享常人之寿。
霍妩不懂这么多,她只晓得端来一大碗药膳亲自送到卫旌笙床前,眼巴巴的看着他,卫旌笙稍表现出一点抗拒,女孩子眼里瞬间泪光点点,叫卫旌笙有什么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也是到后来,卫旌笙才发现,他家小姑娘似乎落下了一桩心病,在她眼里,他似乎成了个纸糊的娃娃,风一吹就倒,需得她好生照顾着才行,叫卫旌笙哭笑不得。
卫旌笙曾试图把小姑娘心里这对他错误的印象掰正回来,只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霍妩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关怀他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到卫旌笙心甘情愿当她心里的一朵娇花。
当然,有的时候,这娇花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比如现在,她的灼灼目光几乎要透过那层薄纱,在他身上射出个洞来。
“殿下快走了,陈家那小子早挑好了马,就等着咱们呢,这般磨蹭可不像你啊,难不成是被谁家女郎迷了眼去?”有个锦袍儿郎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从背后浑不吝地勾着卫旌笙,他这才看到卫旌笙面前还站了个霍妩,立马站正了,嬉笑着拱手道:“失礼了,方才没看见这儿还有位小娘子。”
卫旌笙毫不犹豫地把他挂在他肩上的手扔下去,对方“啧”了一声,捂着胸口怪叫,高高壮壮的青年硬做出西子捧心的样儿:“我的裕王殿下,咱们这交情,你这么嫌弃我,也太伤我的心了吧!”
“李昭……你捂错边了,心长在另一头。”霍妩默默地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