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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节

    这时候她们是真不满德王妃这个连搭手都不愿意搭一把,还堵他们的路的亲戚的作态,这旱应家一位傲气的小娘子上了自家祖母的马车,听着外面自家的那几个软骨头在恭维德王妃,她冷笑了一声,在祖母身边轻声嘲笑道:“祖母,咱们家三嫂子还想攀高枝呢,也不知眼睛是怎么长的。”
    瞎了不成?
    这也太敢说话了,应大夫人瞪了她一眼。
    小娘子朝她委屈地扁起了嘴,应大夫人到底没责怪她,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隔墙有耳。
    这厢宋小五送走了这几家人,不管她们在离去的马车上说道什么,她一回安福殿主殿,就见里面传来了刀剑出鞘的兵戈声。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还不速速招来!”紧接着,里头传来了王府目前铁卫首领清明大声喝斥的声音。
    “咚!”
    “咚!”
    “咚咚咚咚!”
    伴随着宋小五进殿,护卫绷腿敲枪致意发出的声响,宋小五进了殿堂,眼睛瞥了一眼殿堂中间的人,朝上首走去。
    帝后坐了他们夫妻往常住的主位,德王坐于他们下手,看到她来,德王爷没心没肺地朝她笑了起来,一副高兴坏了的样子,“王妃,你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眼睛笑弯了,人站了起来,等她过来了,看着她跟皇帝问了好,眼巴巴地看着她坐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咬了下下嘴唇,在她身边坐下,跟她道:“家里出内奸啦,清明他们把人揪出来了,你看,你看看,就是这个人。”
    德王指着堂下被五花大绑,脸朝下的人道:“以前军囤镇出了名不怕死的小将,他十三岁进的营,我曾经还跟他睡过同一营。”
    德王指完,看了她一眼,又掉头看向上高他一个台阶坐着在沉着脸的大侄子,嘴角翘了起来。
    他笑得出,皇帝笑不出,他的眼神从下面的人移到了德王妃身上,又转到了王叔的脸上:“小王叔,朕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哦?”
    “以人换人。”燕帝简略地答了一句。
    “以人换人?”
    “你以为死了的那几个人。”
    “几个?”
    “嗯,都给。”燕帝漫不经心地回道,看着下面被割破了脖子血流了一地的人道。
    德王转头看向了大门,又看向了德王妃:“王妃,你可知道今儿太阳打哪边出的?”
    他侄儿这是承认了探子是他的人了?不止承认,还愿意换人?什么时候他们老周的男人有这么大方了?
    宋小五先当燕帝承认人是他的,是不想当着一干服侍的人看着自己的人死去寒了他们的心,但转念一想死士的命哪有这么值得,于是她听着小鬼的话,下首稍微抬起了一点,朝上面的人看去。
    先是皇后看向了她,朝她笑了笑,紧接着燕帝朝她看来,道了一句:“王婶可还满意?”
    他语气温和,这种温和跟他过去那种假装心平气和实则咄咄逼人的温和很是不同。
    以前的皇帝的温和,就像一座状似休眠实则活跃的火山,每一句话后都透着他对现状的不甘和痛恨,现在他的温和,已看不到火苗的迹象,比他可觑破的以前更为可怕。
    在血的浸染之后,这个人已握牢了一把叫杀伐决断的刀。
    这把刀,有一天要是落到了他们头上来,他们夫妻可没之前那般容易逃脱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一个人但凡有了破斧沉舟的勇气,于他自己本人来说,幸要远远大于不幸。
    “哪几个人?”宋小五没回他的话,跟小鬼道了一句。
    “哪几个人?”她一说,德王毫不犹豫地扭头,看向了侄儿。
    “丁三,甲六,还有一个……”燕帝看向了此时已站在了他身边一侧的孙公公。
    “回圣上,叫杨升。”孙公公躬身。
    德王闻言一怔,不由笑了起来,也不问真假,回头就跟宋小五道:“是杨公公的养子,早十来年前落井死了。”
    “换。”宋小五点了头。
    不换也得换,哪怕是假的,哪怕别有用心。
    “那朕就不久留了,替朕与北晏堂妹问一声好。”燕帝说着就扶着皇后下了台,走到殿中的人面前,他拿出袖中的帕子给孙公公:“替他好好包扎下,上好药了再抬回去,小心些。”
    “奴婢遵旨。”
    皇帝带着皇后出门,德王要送,刚和德王妃下了王座的台,就见与帝后背身,正对着他们的带刀侍候朝他拔*出一半手中的刀,眼睛猩红地盯着他们。
    德王不禁皱起了眉,沉下了脸,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守护着帝后退了出去,等他们一走,德王顿时就偏头跟小辫子道:“这次他赢了。”
    他们弄巧成拙了,下马威没给成,反被侄子扳回了一局。
    宋小五没回他的话,只是握了他的手。
    被她一握,德王心里就好过了起来,耸耸肩也不多想了。
    他好好扩建他的晏城就是,兵马都肥肥地养。
    不过,德王的好心情没维持太久,他大侄子没有违言把人送了回来,只是,送回来的人当中杨标的养子被拔了舌头,苍白瘦干的太监还如十年前一样有张少年的脸,就像他的人生停在了当年他消失在皇宫中的那天一样。
    杨升被送入了别院将养,很快过去了一月,他身体好了些,提出要去晏地陪他的义父,并且言道他来日不多,要在临终之前去义父面前磕着告不孝之罪。
    他是杨标收的唯一的一个徒弟,当年杨标把他当儿子一样地养,是存了些真心在里头的,杨升也侍候过一阵,现在被放了出来想见杨标一面在情在理,德王想了想,考虑了几天就答应了下来,趁王府正好有人要被派去晏城办事,就让他们带了他走。
    他走的这一天,德王枕着王妃的腿,玩着她的手,跟王妃叹道:“他要是被收买了,那大侄子可就老厉害了!”
    “找个人看看,他的舌头是新伤还是旧痕,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宋小五说着,低头看他,格外认真地道:“康康,你说我是不是犯了太把自己当回事,小看了别人的错?”
    她怎么就觉得,这次他们夫妇被皇帝玩弄于掌心了。
    宋小五察觉到她犯了一个愚蠢至极、她重复了再三还是犯了的巨大错误——她端得太高了,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认知当中,但世间的事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月圆则亏,水满则溢;自满则败,自矜则愚。这两年她的气势太盛,已经盖过了小鬼,而把德王府抬起来的宗室认的是小鬼,而不是她。
    宋小五想着,眼睛突地冷了下来,寒如冰雪。
    “嗝……”跟往常一样认真看着王妃的德王冷不丁被她吓得,一口气没上来,打了个长嗝。
    第172章
    德王无声地翘起了嘴, 垂着眼看着王妃的手道:“不算小看。”
    大侄子毕竟是一个皇帝, 怕就怕……
    “怕就怕, 杨标凭白被勾起往事, 难免要有所伤心。”德王把王妃的手放到眼睛上,笑容有说不不清的唏嘘感叹。
    杨标老了, 老公公为他周召康出生入死, 生死与共至今还以老朽之身守着晏城, 德王不想伤他的心。
    “嗯……”宋小五神色冷漠地漫应了一声,末了垂眼看着德王道:“到时候看杨标想怎么办了, 这事我们依他。”
    德王在她手下闭着眼笑了起来,他笑出了声,跟德王妃道:“王妃, 你好大方。”
    宋小五不大方,但她的心偏着他,也就换来了他的全心全意的感情和不遗余力的支持。
    感情的事, 计算不清又计算得清, 计算不清的是你不知道你喜欢中意的会是谁;计算得清的是一旦你有了选择, 从来没有不需要回应回报的爱意。
    德王的话让宋小五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没作回响,她起身时德王的吻追了过来, 加深了两人之间的深吻。
    **
    皇后今年的生辰果然是大办, 皇帝因此提前了一月给皇后颁了加封的圣旨,这是皇后当位不到二十年间受的第二次大告天下其贤德淑良的圣旨,乃大燕开国以来除了开国李皇后第二位受圣誉最多的皇后。
    民间到处传闻帝后两人恩爱非常, 尤其这一年民间光景在慢慢恢复,到处皆受了朝廷免苛税和扶持的恩德,对帝后两人歌功颂德的事屡有传来,还有为此大作戏文到处传唱的民间艺人和戏班。
    皇后大寿,不仅是各地官员纷纷派人上京恭贺,民间还有人自发地做了万寿图和祈福伞等物送往燕都。
    燕帝在朝廷听了这些民心,龙心大悦,精神一时之间也振奋了起来,朝廷因他的和颜悦色也平静详和了许多,朝中各部繁忙,宫中热闹,这俨然看来一派万众一心、欣欣向荣之景。
    宋韧在进入内阁后,他的得意弟子,原户部主事被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现户部尚书应杰又是他宋家的姻亲,是以宋韧进入内阁被架空权力他也呆得住,于朝廷各派来说,宋大人也得到了他最好的归宿,总不能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便宜都占了。
    现在朝廷各部都忙,燕帝为示重视宋大人,给他派了一个统管接待皇后寿辰各国来使的事情,这本来是礼部和周家宗室亲王管的事,但燕帝道宋大人德高望重,足以担当接待各国来使的重任,就由宋大人统管此事了。
    这事情说起来好听,但实则就是打发宋大人的,宋大人现今碰不到有关于真正下决策的议会,这接待来使他也没觉得憋屈,反而亲历亲为,来一个见一个,来两个见两个,来人说人话,来鬼说鬼话,这让他跟来的三路人交谈甚深,在人的嘴里套出了不少话来,至少把人家国家里种栽地方最大的农作物都套了出来,还把人家拿来当吃的各种吃食都换来当种子,其中就有一种跟大燕相比样子要大一倍的落花生,还有一种能种在土里一年能种两季亩产量非常高的地瓜,和一种桔红色的胡萝卜种子。
    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宋大人就是有本事在任何处境里都能尽可能地找到他的价值所在,德王妃身为其女儿也受益非浅,坐在德王府也收到了宋大人给她送过来的种子。
    老爹很棒,可惜为避闲他现在很少来德王府,要不他来一次,皇帝就得给他找琐事让他忙得连家都回不来了,宋小五便给宋爹写了一封老爹很棒,望再接再厉再攀高峰的信去赞美他,宋韧回家看到,哭笑不得,跟夫人道:“这哪是当女儿的?”
    有这么跟老爹说话的吗?
    丈夫老被女儿哄得心花怒放,这次也一样,父女俩是一见面老闲闲淡淡地让人看不出感情深浅,也就一直跟他们处着的家里人能清楚明白其中的意味,张氏见丈夫就差要笑得合不拢嘴,还要笑骂女儿两句,也是白了他一眼,道:“她要是说你多管闲事,你就高兴了?”
    “夫人此言差矣。”宋韧笑着频频摇头,转而又对自己的口是心非失笑不已。
    当年他也没现在这无论战多少,哪怕战输也要站着输、笑着输的气魄,无非是当初女儿笑话他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概,却无不服再战的勇气担当,他才一次次挺直了腰杆一路战到了如今。
    他有支撑他的人,无论是夫人还是女儿,都是不管他如何都会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她们是他的瑰宝,如果光吸他一个人,他走不到今天。
    “诶,我是不懂你们想什么,不管你们了。”张氏为他们操尽了心,但宋家走到今天这步,就已不是她操心能解决得了问题的事了,但她想得开,不是她能解决的,那她就尽量多看少说,做自己能做也能做好的事情,多做事少添乱,这也是她不勉强儿子儿媳妇们必须跟他们两口子一起过日子的原因,她也没有为此有遗憾之处。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过好了自己跟宋大人的日子,就是给儿孙们添福给自己增寿了。
    “多谢夫人成全!”宋大人连忙给夫人作揖。
    张氏笑叹了口气,由着他作怪。
    宋家现下已不住在一块,应芙这厢也是没有婆母在身侧,来见她的人只需她颔首点头即可,她自德王府回来本想清静几天,过几天跟大郎谈谈,但大郎一直都忙,很少归家,她着人去问,都道大郎是歇在官衙,她找了人去探,都道他没跟他的同僚一样去喝花酒,也没有养外室歇在外面。
    但他就是不着家,连着几日总算回来了一天,应芙抹开脸小心讨他欢喜,但因隔日他又离家歇在了官衙不回,在次日他回来的时候,放低了身段讨好他的应芙终是没忍住脾气,跟他大吵了一架大哭出声,她这次因难掩多日的委屈,又吼又叫地失了大家闺秀的气度,其歇斯底里把宋大郎惊得错愣不已,但因皇后寿辰在即,宋大郎身为朝廷重臣,加之其父尽半的人手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底下事众多,是以本来回来只是吃顿饭的他饭没吃着,听妻子哭闹了半会,就饿着肚子跟来请的随从匆匆出门办事去了。
    应芙难以置信,红着眼眶哆嗦着嘴唇看着他离去,最后把舌头咬出了腥味,才把嘴里欲出的狠话强忍了下来。
    她本想带着孩子回娘家去,可是行李收拾到一半,她抱了换好了衣裳的双胞胎,带着他们去找了祖母,跪在了宋张氏面前狠狠磕了个头,放弃了所有自尊与婆婆痛哭道:“娘,我与大郎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求你救救我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双更。
    第173章
    “唉!”宋张氏早年远离了苛刻的婆母, 小夫妻离开家族生活艰难, 但她的丈夫是个她辛苦为抚育儿子黑了眼睛都会红眼睛的男子, 她受过温情, 便心地仁慈宽和,见一言一行都自成规矩的儿媳痛哭流涕, 她心里着实不好受, 慌忙上前亲自扶了儿媳妇起来, 与她道:“你又何必?你又何……苦来哉。”
    逞强不逞强,张氏说不出中个对错, 但儿媳早年不与他们住在一块,归了家来才见她的主心骨尤强,可一家子都是狠人横人, 她斗得过谁?张氏也望她狠她强,可儿媳到底不是大郎,更不是她那个跟丈夫把一家子拉拔到现在的小五啊。
    人的地位, 是跟她的所出对应的, 小五在宋家的地位, 皆是她一步步隐忍厮杀得来,女儿如今成了德王妃,能与帝王谈条件, 皆是她图谋所得, 长媳又是凭何觉得她能凌架于之上?这些道理说出来,张氏知道长媳听不进去,还会恨她, 遂一直都是只能怆惶地静待其后儿女未来,如今长媳来恳求,她听出了长媳话中的惶惑害怕,拥了长媳入怀中,止住了眼泪拍着她的背道:“儿,大郎不是坏人。”
    他们宋家,出不了坏男人,有宋大人在,家风一直正着呢,儿媳别怕。
    若说知道女人的莫过于女人,婆母这话一出,应芙的心安定了一半,看婆母舍下她又连忙去宽慰儿子,看着惊慌莫名被她吓到的儿子们,应芙羞愧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跟婆母诉衷肠,还是儿子紧要,忙安慰起了他们。
    张氏心善,当下宽慰孙儿和儿媳要紧,一路笑颜温言,好歹是安慰住了人心,这头她抽空也吩咐了身边的人去女儿那边说话,言语中也有让小五劝劝她长兄的意思。
    大郎从小自有自己的主意,这世上要有能真正劝得住他,能让他把话听得耳的人,只有一心为他的父亲,与公正明白待他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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