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芩蹙眉,盯着那块破石头不做声。
陈颖兰脸上笑意更显,她看着那块破石头,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今日这苏芩,真真是要被她踩进泥里去了。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这块石头,便当作是我。”男人的声音轻柔带哑,吞吐之际混杂着杏花酒香,又带着泥土的湿润气。
这份深情款款,哪里还有半分在旁人面前的恣睢随性,直柔的根不能将整个人都塞到苏芩手里。
苏芩眼睫一颤,手心一湿,那块冷硬的石头就被斐济给塞进了她手里。
“这可是我的心,姀姀要抓好了。”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斐济缓慢松开苏芩的手。
苏芩下意识使劲一抓,将这块圆润的小石头牢牢攥在掌心。
男人低笑,声声入耳。
苏芩不自禁面色一红,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那么听话,让她抓便抓,好似这么一块小破石头,真的就是这个男人的心似得。
这么硬……
那头,斐济说完,走向一旁夏达送的那面玻璃蒹葭屏风前,然后慢条斯理的褪下身上的外衫裹在手掌上。修长手掌握成拳,强劲有力的拳头破空而来,一记重拳敲碎了屏风上罩着的透明玻璃,露出里头的蒹葭。
众人一阵惊呼,赶紧四下逃窜,生恐被这些飞溅的玻璃碎片伤了身子。
“斐济,你在干什么?”夏达怒吼出声,看着地上狼藉一片,一阵心疼。
斐济抖了抖手上缠着的外衫,随意扔在地上,侧眸看向夏达,眸色慵懒,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讽意。
“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话落,男人伸手,从玻璃碎片中取出一支蒹葭,拿在手里,然后转身看向苏芩。
苏芩握着手里的石头,突然想起方才男人说的话。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如今她的手里,攥着他的石头。而他的手里,拿着她的蒹葭。
细腻的绯红从面颊上开始蔓延,顺着粉颈向下,直将整个身子都染成了粉红色。
如此别出心裁的一段真情告白,实在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云雨不知何时散去,熠熠日光从云层中晕荡而出。倾洒在西阶台面上,落在男人那张俊美如俦的面容上,顺着那黑油发顶笼罩下去,直将那整个人浸润在日光内,俊美如神袛。
男人身上的衫子半湿,透着深渍色。浓密睫毛上沾着些微雨珠,微一颤,便落下来。衬在那双极黑极沉的眸子上,就似滑过珍珠的露水。
斐济扬袖伸手,执着那蒹葭,慢条斯理的置到嘴边,然后张口一咬。
男人的动作优雅自如,好似嘴里嚼着的不是蒹葭,而是极美味的食物。
众人一阵莫名。苏芩对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下意识身子一抖。
男人吃的很慢,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就跟在将苏芩那娇花般的软嫩身子抽皮扒骨似得嚼进嘴里。
这个时候,苏芩突然想起那日里凤阳县主对苏蒲说的话。
会把你咬成一段一段的。
如今看来,他不只是会把她咬成一段一段的,还会把她嚼碎了,吃进肚子里。
“姑娘,鱼来了。”红拂捧着那条妾鱼,走到苏芩面前,不知这西阶处何故会是如此狼藉场面。
苏芩回眸一笑,“来的正好。”
她抬手端过那鱼。
鱼装在漆盘内,极重。苏芩撑着纤细皓腕,晃晃悠悠的走到陈颖兰面前。
陈颖兰显然还没从方才的场面里回神。她怔怔的盯着斐济,不知这事怎么会发展成如今局面的。
“这鱼,还是送还给陈姑娘吧,苏三消受不起。”
说完,苏芩手一抖,那鱼便兜头朝着陈颖兰泼了下去。
“啊……”
那鱼尚带温烫,陈颖兰被兜头罩下,整个人凄厉尖叫起来,抓衣扯髻的,狼狈不堪。
……
及笄礼上,陈颖兰铩羽而归,被泼了满头满脸的腥臭鱼汤,丢尽脸面。夏达也被斐济砸了玻璃蒹葭屏风,悻悻而回。最开心的,莫过于一众宾客,足足看了一日的大戏。
只是这苏三最终花落谁家,还是个谜。
至晚间,月色如华。
锦帐香罗内,苏芩坐在榻上,怀里抱着那个牌位,抬眸看向面前的斐济。
斐济吃了许多杏花酒,那酒晕自他白皙面容上蔓延开来,晕开在眼尾,使那沉黑眸子衬出几分潋滟风情来。
“宾客都走了,你也快些去吧,省的母亲过来瞧见你误会。若如此,那我可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苏芩抚着披散在香肩处的青丝,往后一拨,那甜腻的香味顺着空气,直往斐济的鼻子里头钻。
“姀姀只要有两张嘴,便够了。”男人说话时带着酒气,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苏芩面色一红,听明白了男人的浑话,夹着腿儿,举着手里的牌位就往他脑袋上拍去。
不得不说,陈颖兰这个牌位做的颇为结实,敲下去时,苏芩清楚的听到那“咚”的一声响。让她一度怀疑,这厮会被她敲傻。
“去,吃醉了酒,竟在我这处耍起酒疯来了。”苏芩开始赶人。
男人俯身而下,双臂撑在床榻边缘,苏芩为了躲避男人,下意识往后一仰,纤细的身子仰躺在榻上,背脊堪堪触到铺在榻上的沉香色缎面被褥。那头青丝尽数披散,绸缎般的洒在被褥上,如墨如画,配上那张白瓷小脸,红艳菱唇,妖冶惑人。
小姑娘歪着身子,身段尽显。
被褥有些冷,贴在苏芩身上,让她不自觉颤了颤身子。
男人垂眸,将脑袋贴在苏芩粉颈处细蹭了蹭。
“听说男人吃醉了酒,是石更不起来的。姀姀若想知道我是真醉,还是装醉,只要一试便知。”
苏芩:……呵,想的美。
……
终于将人打发了出去,苏芩坐在中庭的石墩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斐济,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
荷包内装着白日里斐济给她的石头。
男人虽吃多了酒,但眸色却清明的很。很显然方才在屋内,是在装醉。
苏芩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物,放到石桌上。“这是祖父生前留给我的,”顿了顿,苏芩接道:“是郴王线下暗桩的所有人。”
斐济微一挑眉,但似乎并不惊讶。
“我如今已不需要这些。”男人伸手,将那信封推回给苏芩,道:“姀姀可以用它,去跟徐老头换你最想要知道的东西。”
斐济嘴里的徐老头,就是陆霁斐的师傅,徐玠。
她最想要知道的东西?苏芩眸色有一瞬迷蒙,但片刻后却陡然反应过来。她最想要知道的东西,不就是祖父的死因吗?
所以,难道徐玠知道祖父是如何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斐狗狗:今天的我霸气侧漏两米八。
姀姀:摆好牌位,用小帕帕擦擦干净。
斐狗狗:我好像在吃自己的醋。
想到一个失忆梗:
斐狗狗:这个男人是谁?
姀姀:他是……
斐狗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第80章
徐玠已隐归, 如今住在皇城外的一座宅子内。
此宅依山而筑,枕山临水, 五宫八卦,随形生变。
苏芩坐着马车, 跟斐济一道前往徐府。
这几日的雨不知为何总是下不停。苏芩掀开马车竹笭往外瞧了瞧,只见那绵雨簌簌而落,砸在地上, 蒸腾起一片水雾。忽大忽小, 晶莹剔透的溅出水珠子。覆在竹制的笭上,只半日便将其完全打湿。
迎面卷来一阵凉风, 夹杂着雨珠。
苏芩下意识眯了眯眼, 眼前突兀出现一只手,压着她的细白额角将人往后压,直接便将人压进了怀里。
苏芩踉跄着摔进斐济怀里,裙裾散开,如花般飘逸圆滑。
她抬眸, 看到男人俯视下来时的面容, 白皙俊朗, 如玉如啄。
男人伸手, 捻住苏芩戴着珍珠耳珰的玉耳轻轻捻弄,然后慢条斯理的勾起了唇, 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马车本就颠的厉害,苏芩如今摔在斐济身上,有了他这个肉垫子, 反而舒服不少,所以只挪了挪位置,将自个儿归置舒服了,也不准备起来了。
“想起那时候,某个人哭着鼻子,怎么都不肯打这耳洞。”男人一边说话,一边伸手点了点苏芩的小耳朵,
苏芩身子一颤,白细额角轻撞了撞男人揽在自己胸前的臂弯。
“你就会在这说风凉话,有本事,你也去打个,到时候我瞧你怎么哭。”
男人低笑出声,细听之下,竟带着一股小奶音。但还没等苏芩怎么听清楚,便见男人侧眸,弯腰俯了下来。将自己的脸凑到苏芩面前,然后偏头,露出自己的左耳。
苏芩原本还不知这厮是要做什么,眼一错,却突然瞧见他左耳上那一方小小的圆形小洞,当即便瞪圆了一双眼。
“你居然有耳洞。”小姑娘霍然起身,满脸惊讶的盯着男人的耳洞细看,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都快要贴上去了。
“看够了?”男人重新靠回马车壁上。
苏芩饶有兴致的跪爬着到男人面前,纤细双手抵在他的膝盖上,双眸忽眨忽眨的道:“你怎么会有耳洞的?难不成是你自个儿偷偷打的?”
斐济屈着单腿,玉白色的长袍撩开,搭在膝盖上,露出里头月白色的长裤。修长白皙的指尖十分有节奏的敲着膝盖。“古蒙人自出生,不管男女,都会打这耳洞。”
“自小就打?”苏芩蹙眉,小脸尖尖的扬起,“那该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