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废话?”郗长林摊了摊手,“你生病了?昨天见你都没这么脆弱。”
“没生病。”边说,段宏均边垂下眼睑,又一次推开旁边人的水。
郗长林含笑挑眉,不再说话。
“一会儿先生会来这边,你还是调节下情绪比较好。”
给段宏均递水的人压低声音,但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郗长林耳中,他只当没听见,从贾国平那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开了一盘游戏。
下午两点,poi秋季宣传片试镜正式开始。
breathless,翻译过来是无法呼吸,poi下个季度新品香水的主打款。宣传片围绕它而制作,而试镜的内容要求,更是简单直白——在三十秒内不限方式不限手段表现出这个主题。
这款香水的demo在贾国平联系过对方后当日寄到,那天郗长林下午没事,在身上试穿了一下。
第一个感觉是骚,骚得瑰丽多情,不过骚完之后又透出一股天真清冽味道,像是硝烟似的轻纱被撩开,露出静立在月光下花的影子,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天真散去,周身竟漂浮出辛辣刺激的东方香料气息,让感觉重新归于神秘。
“不愧是取名为breathless的香水,大概会让人疯狂想扒光喷了它的人身上的衣服。”郗长林当时这样评价它。
试镜的顺序与上次在《幻日》剧组一样,先到者先开始,但不同的是没有独立房间,一个人展露出的所有细节都将暴露在日光下,暴露在众位工作人员和同行眼前,对于空有颜值气质却演技尴尬的人来讲,不亚于公开处刑。
不过没人退缩。
候选人一共十位,郗长林到得不早不晚,拿了六号。每个人三十秒时间,加上间隙,保守估计要五分钟后才轮得到他。于是青年抬头扫了眼摄像机所在处后,埋下脑袋继续打游戏。
段宏均第二个上去,表现得并不理想。花丛之后,他仿佛是一尾上岸后虚弱无力的鱼,好看是好看,但难以让人心跳加速。十秒不到,导演就喊了停。
这在他意料之中,眼里没有失望,恭敬地对导演倾身,坐回郗长林旁边的位置。
郗长林撩了一下眼皮,正好看见他终于喝下那杯拒绝过多次的水。
第五个走到镜头后的是楼阳,贾国平顶了郗长林一手肘,让他好好观摩这位在东京电影节上拿了奖的前辈的演技。
楼阳长得相当英俊,面部线条犹如刀裁,锋利冷硬,眼眸的颜色却有些淡,透着点灰色。日光在这时猛烈起来,但即使如此,也让他的眸光染不上温度。
看着他,郗长林忽然笑了一下。楼阳也在这个瞬间望来,但眨眼便过。
“有点意思。”郗长林轻声道。
贾国平问他什么有意思,青年没理,因为这个时候楼阳已经开始了。
楼阳眼神依旧,看什么都如若无物,像是毫无感情的神,但站到那根华美的汉白玉立柱旁、伸手抚摸上面的雕绘时,周遭气氛陡然变化,暧昧突生。他一手缓缓解开最顶上那枚衣扣,指尖若有似无地在胸前线条上划过,另一只手抚过立柱表面,然后将拇指凑到唇边,伸舌轻轻舔过。
小麦肤色,薄唇红舌,眸光冷冽,给人的视觉冲击十分强烈。
“大概没有小姑娘能够抵挡住这个动作的诱惑吧?”郗长林笑眯眯地对贾国平说。
贾国平的神情有些木:“如果我再年轻个十七八岁,估计现在已经冲上去了。”
郗长林笑意不减,在屏幕上戳了几下退出游戏,将手机交到贾国平手上。
过去时正好和楼阳擦肩而过,郗长林弯着眼睛朝他点了下头,后者垂眸扫了他一眼,直接走远。青年不以为意,和导演打了个招呼后,来到之前段宏均站的花丛前。
这是一丛鲜艳的大马士革玫瑰,被修剪得错落有致,阳光为这丛花镀上光晕。远方的风吹拂而来,花与叶起落之间,郗长林在镜头前缓缓抬头,一寸寸褪去脸上的表情。
明丽的脸庞上血色消失,唇畔残存着一缕枯败笑意,眼神如死,但偏偏迎着阳光,在深黑中漾开波光。青年带着这样的表情退入大马士革玫瑰从中,抬着手想触碰远方,却是遥不可及,只能缓慢倾倒在花叶之上。
这一瞬很快,又很漫长,玫瑰刺划破他脸颊,血顿时渗透出来,耀眼刺目。他就这般睁着眼遥望天空,眸底带着微漾的水色,映出苍穹中的昼阳。
那红色的玫瑰从枝头坠落,轻飘飘落在他的额间与唇上,点缀苍白皮肤与漆黑眼眸。
血之花妖艳绚烂,而死亡华美勾人。就像breathless的后调,天真走远,清冽渐失,神秘的东方香调透出来,在浓郁花香中明朗。那辛辣气息如同瑰丽的死亡,在花雨后迎接太阳,于一眼中永恒刻印。
摄像机立马跟了过去,拍下这一画面。
后面几位候选人试镜完毕,导演、监制及亚洲部的负责人在一旁讨论,眼神时不时看向郗长林和楼阳,让贾国平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郗长林倒是依然淡定,给贺迟回了一条微信,告诉这位大佬他要过会儿才有时间玩游戏。
身旁的段宏均离开一趟又回来,喝下那杯水后,他脸色好了不少,估计是什么药。
大概过了十分钟,poi那边商量出了结果,“我们决定邀请楼先生和郗先生一起参与今年秋季宣传片的拍摄,谢谢各位参与本次试镜。”
这个决定让郗长林眉梢微微一动。
“恭喜你了。”段宏均拍了下郗长林肩膀,就像青年来时招呼他那样。
郗长林弯起眼睛向他道了声谢。
“那个……”段宏均撇开目光,声音压得很低,“宫家三少爷刚才来过现场,看了你的试镜后,想请你吃饭。”
“宫家?”郗长林偏了下头。
“就是掌握着好几座紫金矿的宫家。”段宏均解释着,手渐渐握成拳头,“这位三少爷,近几年一直在往演艺圈砸钱。”
郗长林“哦”了声,语气不变,带着笑意:“那我拒绝了,岂不就死定了?”他对段宏均说完,便起身朝导演他们走去。
第16章
段宏均抬眼盯着郗长林的背影,几秒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蹿起来三步两步走到青年身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你……其实你可以拒绝的。”段宏均松开紧咬的嘴唇,低声道,“随便扯个理由,感冒发烧身体不舒服的都可以。”
郗长林转过头去,垂眸轻轻笑起来:“他们那样的人,我如果拒绝了一次,那第二次再找上门时,待遇可就不怎么好了。”
“那行吧。”段宏均凝视郗长林数秒,放开手长长叹了一声气,“你看得真透。”
“无权无势的人想在这口大染缸中保持原本颜色,是在异想天开。”郗长林语气依旧,眸眼带笑,仿佛聊的不过是平常话题,“我先过去了。”
楼阳已经在导演他们那边了,郗长林加快脚步过去。刚才热脸贴了冷屁股,这次郗长林没再招呼他,只笑眯眯地和导演、监制说话。
按照原定宣传片剧本,需要的演员只有一位,但由于他们两人所展现出的各有风采,实在是令人难以取舍,于是导演决定将拍摄改成双人。因此本来定下的拍摄时间将延后,具体的要等剧本完成再通知。
谈话地点也由顶层空中花园移到下一层的会议室内,助理将拟好的合同送到郗长林和楼阳手中。看了一遍,郗长林没什么不满,签上了姓名。
“一分钟前,宫三少爷在段宏均的带领下成功和你的经纪人会师,现在他们已经在下行电梯中了。”系统探出头来汇报消息,“老大,我刚才看了看商城,如果宫三想强上你,有两个道具可以使用。一个叫‘行至中途’[1],效果是让目标在中途遇上别的要紧事,从而放弃你;另一个叫‘邪魅一笑’,对目标使用后,他会在三十分钟内对你言听计从。”
“价格呢?”郗长林合上笔盖,笑着朝poi的人告别的同时,在心里对系统说。
系统:“‘行至中途’价格是一万,‘邪魅一笑’贵一些,一万五。”
“你比着我账户余额筛选的道具?”郗长林哼笑一声,又问:“使用后立刻生效?”
“是的,没立刻生效可以申诉,赔偿十倍的。”系统道。
郗长林挑了下眉,从桌后起身。poi负责人助理为他拉开门,走出后越过转角,青年便看见了刚下楼的两个人。
贾国平明显很紧张,他身边那位宫三少爷则神情萧闲,手抄在裤兜里,斜倚着墙望向这边。
比起贺大佬的低调内敛,这位少爷从头到脚无处不传递出“我很有钱”这个讯息,让郗长林不由感慨家里不愧是挖矿的。不过好在他这一身搭配得当,没让青年觉得闪瞎眼。
不等贾国平开口介绍,宫三已经朝郗长林走来,伸出右手,“久闻大名,今天终于有机会见上一面,我叫宫酌,花间独酌的酌。”他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丹凤眼,笑容痞气,外表上看是个十足十的纨绔。
郗长林笑着和这位少爷握了一下手,正要松开,宫酌却十分自然捉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贾国平脸色微变,两人与他擦身而过时,郗长林一脸淡然地站住脚,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我陪宫少爷四处走走,贾哥你去忙别的事情吧。”
贾国平神色凝重地把郗长林的包交过去,站在原地目送两人搭乘电梯离开。
电梯是楼外观光电梯,三面透明,将楼外景色一览无余。郗长林一眼就瞥见了停车场中,段宏均跟在某个人身后,上了一辆保时捷。
那位明显就是段宏均的“贵人”了,但看得出,段宏均日子过得不如表面那样好。不过如今不是顾及他人的时候,郗长林不着痕迹地从宫酌手里抽回手,目光轻移,落到宫三少爷脸上。
“段宏均说你想请我吃饭。”郗长林弯着唇角,话语带笑,“但现在才下午三点。”
宫酌吊儿郎当地倚靠在玻璃上,抬手勾指,挑起郗长林下巴,拇指摩挲他脸颊边那条细小的伤口:“吃饭前不该做点准备运动?”
“我猜底下那辆明黄色法拉利是你的。”郗长林笑意不减反深,眼神投向那辆法拉利。
“有眼光。”宫酌挑了一下眉。
郗长林五指缓慢搭在宫酌伸出的手指上,握着它轻轻巧巧移开,在玻璃面上点了点:“所以饭前运动,不如选择飙车?”
“有意思。”宫酌站直身体,不慢不紧地移动面向,落在郗长林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长,“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哦?”郗长林偏头,“原来宫少爷请我吃饭,不是因为喜欢我?”
宫酌眯了眯眼睛:“两个喜欢不一样。”
走出电梯的时候,宫酌又说:“飙车要两个人一起飚才爽,不然对你而言,就是在兜风了。”说完他打了一个电话,不到十分钟,一台卡雷拉驶入阿萨卡大酒店前坪。
“你选哪辆?”宫酌问郗长林。
后者选了那辆银色卡雷拉。
两辆超跑一前一后驶入主干道路,非高峰时段路况还算良好,但宫少爷一点都不讲交通规则,直接闯了红灯,还边给郗长林挂去电话。
“去哪儿飚?”
“南关桥北的废弃高架。”
“你不会偷偷开着我的车跑了吧?”电话那头风声呼呼,宫酌话音里满是笑意。
郗长林轻哼:“说得好像开你的车跑了,我不会被抓到似的。”
一路过来已经足够郗长林熟悉这辆车的性能与手感,到了那段废弃高架,和宫酌约定好距离、正式开始后,青年唇边的弧度在不知不觉间褪去。
他漆黑眼眸眨也不眨地平视前方,眸底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刀锋映出的寒芒般冷冽。
窗户没关,风不留情面地灌进来,吹得黑发狂舞,郗长林恍若未觉,在弯道临近时打转方向,贴着法拉利车身过去,骤然超出一截。
两个人的通讯没挂断,宫酌“哟呵”了一声。
这段废弃的高架全长十七公里,他们约定第三个下道路牌处为终点。
郗长林身体不算好,速度飚起来后心口便开始发痛,令他不得不减缓速度,放弃优势。他在宫酌到了终点后十来秒抵达,熄火后缓缓放开方向盘,靠在椅背上喘气。
“喂,你的脸色不太好。”宫酌从法拉利中出来,靠在卡雷拉车门旁,笑着挠了一下郗长林下巴。
青年闭着眼,额上冷汗直冒,连抬手拨开这只爪子的力气都没有。
“你这也太拼了吧?”宫酌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坐进来。
“不然人生多没意思。”郗长林撩起眼皮,含笑看向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半个小时天,等郗长林休息好了,宫酌才换到驾驶位,开车带他回去。那辆明黄色法拉利就这么被丢到了路边,等着宫家派人过来处理。
他和宫酌之间的通话没挂断,电量一直在消耗,没多久,手机电量过低的提示音传来。
郗长林拿起这块烫手的铁挂了电话,屏幕退回主界面,才发现这期间有数痛未接来电和好几条微信消息。青年先戳开通话记录,退出后准备点进微信时,手机竟然黑了。
“……”郗长林颇为无语地扭头,“有移动电源么,宫少爷。”
“没有。”宫酌耸肩,“你现在还叫我少爷,也太见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