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跑这一趟,也麻烦你帮我向秦导道谢。”郗长林弯起眼睛。
杜崎跟着笑起来:“这是我应该的。”
这边说完,施洛的助理开口,手里捧着一个……正在face time通话的手机:“郗先生,我家少爷说你把他拉黑了,所以想让我把这个给你看。”
郗长林先是一愣,随后转头问贺迟:“我拉黑了施洛?”
贺迟点头,也不顾虑face time对面正盯着这边的施洛,说:“我拉黑的,昨晚他太吵了,不仅是电话,微信也拉黑了。”
青年挑了一下眉,那眼神大概在说“施洛这么好玩的一个二傻子,干嘛拉黑”,不过转头看向屏幕上的施洛时,却是另一副表情——
郗长林抬手往旁边指了指,眉眼弯弯,眸子清亮如月夜下的长河,声音亦轻,语带笑意:“你听,不是我拉黑的,是你惹到了我们贺老板。”
这一招“祸水东引”委实出其不意,即使隔着厚厚的妆,也能看见对面的施洛黑了脸。
这位太子爷就要暴跳如雷时,瑟瑟发抖的助理果决伸出手指挂断视频电话,想也不想就先替自家少爷向这惹不起的二位道歉。
“尤其是这位病床上的,实在惹不起,出招太随便,比贺先生更难对付。”助理丧着一张脸心想。
“我觉得比起施洛,他助理更好玩。”系统冒出头来吐槽。
三位助理在病房内没待多久便走了,依旧是emi送他们。偌大房间再度沉静,郗长林扭了扭头,边伸懒腰边问贺迟:“施洛也就算了,楼阳为什么要让他助理过来?”
第44章
对于郗长林的问题, 贺迟只回答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不过说话时眼神有些淡。郗长林没看见, 偏着头思考几秒后, 嘀咕道:“难不成他觉得我太惨了,想对我示个好?”
“既然这么在意,不如回剧组之后问问他。”贺迟用抱枕拍了拍这人的脑壳, 声音凉丝丝的。
郗长林下意识抬手将抱枕夹住,全然忘记自己还挂着点滴, 血液瞬间顺着针管倒流出来,将软管染红大片。贺迟又是心疼又是气, 忙把他的爪子捞下去,无奈道:“难不成真被伤着脑子了?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放你回剧组?”
青年趁机挠了挠贺迟手心,用调侃的语调说道:“圣人都会犯错, 何况我等凡人?再说我这是不小心。”
“就知道贫。”贺迟瞪他一眼。
“我们把这根针拔了吧?反正我是装的,不需要输这么多水。”郗长林讨好般弯起眼睛, 冲手背上的针头努努下巴。
贺迟拍了这货能够自如活动的右手一巴掌, 冷漠道:“想都别想。”
郗长林“哦”了一声, 倒回靠枕上, 闭了一会儿眼忽又睁开,要贺迟帮他削一个桃子。
大佬立刻去拿刀和水果, 谁知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 郗长林已经自己拔掉针管窜进了卫生间。
“皮这一下很舒服?”贺迟拿着刀,用刀背撞了撞卫生间的门,冷哼着说道。
郗长林不搭理, 靠在洗手台边开了一盘游戏。
到傍晚,两人慢条斯理吃过饭,又转悠到隔壁宫酌的病房坐了会儿,瞎扯了十来分钟的淡,郗长林才换下身上宽松柔软的睡衣,跟着贺迟走进电梯,一起去备忘录上的那个地址。
这是一条在平海城中十分出名的小吃街,叫菩萨巷,据说是唐宋时期流传下来的名字。说当年春旱,多亏这条街上的一位女子慷慨开仓分粮,众人才得以活命,是以将此街更名为菩萨巷,用作纪念。
“从前宫酌带我来过一次这里,从他们家后门出来,抄小路,只用走十分钟。”贺迟在这条街外面转悠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车位,就要停车的时候,对郗长林说。
“来这里消夜的人很多,贺迟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郗长林抱着咸鱼抱枕,斜倚在车窗上,弯唇轻笑着,一双眸眼亮如星辰。
“看见车位这么难找,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贺迟抿了一下唇,“你先下车,这个位置停进去后不好开门。”
这是个倾斜度有些大的长坡,倒车停进去颇考验车技,郗长林往窗外望了一眼,丢开咸鱼,服从贺迟的安排。
车门一开,属于菩萨巷的味道就飘入鼻间。天边晚霞尚未完全散尽,而各类食物气息冲天,菩萨巷顶上那一丝红色的云好似被这些味道染成的,仿佛也带上了香。
郗长林鼻翼翕动,不过在即将跨出车门的那刻,忽然回了一下头,问贺迟:“我要不要稍微遮掩一下?”
贺迟想了想,说:“一路上没有接到被跟踪的消息,我们的行踪大概还没被发现,你如果愿意,可以戴上口罩。”
于是青年熟门熟路地从贺迟车上找出一只黑色口罩,戴好之后,才下车。
目的地大排档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郗长林和贺迟在门口等了一阵位,才终于等到一张两人桌空出来。宫酌给的暗号是一串菜名,郗长林边翻菜单边对老板报出来,同时惊讶地发现这些菜与菜之间隔的距离都是有规律的。
老板走后,郗长林压低声音对贺迟说:“不愧是看了九百多集柯南的人。”
“是一串数字密码。”贺迟用apple pencil在平板上写下了那串数字,几番演算后,得出一个应该是日期的东西——161231。
“两年前的跨年夜。”郗长林小声说。
他戴着口罩,传出的声音更是被削弱了几分,周围环境又吵,贺迟不得不贴近了才能听清。
郗长林敛着眼眸,看向屏幕的目光极为专注,长长的眼睫尾端翘起,思考间偶尔轻眨,贺迟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趁其不备,隔着口罩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我们迟迟还学会偷袭了呀。”郗长林弯了一下眼。
闻言,贺迟注视他几秒,又亲了亲他眼角。
菩萨巷内喧嚣,交谈声、打闹声、叫卖声混杂在一处,有时很难分辨什么是什么。郗长林和贺迟坐在大排档角落的位置,肩膀靠着肩膀,亲昵与周围别的恋人无异,青年更是乖顺得如一只猫儿。
这样的错觉让贺迟有些心猿意马,他垂眸看着郗长林的眼睛,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郗喵,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郗长林答得毫不犹豫。
但贺迟却没立刻说出那个问题,他静静看了郗长林半晌,才道:“你把我放在了什么位置?”
这一瞬间,郗长林手中的apple pencil顿了一下,旋即笑起来,笑意轻柔,就像夜色山间初开的花朵。
“你希望我把你放在什么位置?”郗长林反问贺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这只白色的笔。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贺迟说。
郗长林脸色变得有些为难,他眉心蹙了蹙,过了好久,才说:“可是现在这样,不已经很好了吗?此时此刻我在你身边,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中极大的一部分,而我也能从你身上换取一些东西,我们各取所需。”
贺迟不言,郗长林回望他的眸眼,思索一番后,又说:“还是说,如果不能全部得到,就干脆连能够取得的那部分也不要了?这算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男人依旧没说话,对于他而言,回答郗长林的话竟成了一种艰难的事情。
他并非第一天知晓郗长林的爱情观,不,准确来讲,这个人根本没有爱情观念。郗长林不相信纯粹的、出于善意的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坚信即使这种事偶然发生,终有一天会变了质——就如他真切经历的二十三年一般。
同时,郗长林也不会主动打开心中的那道锁,去让自己产生“爱”这种感情。
在那段漫长的岁月里,郗长林曾对贺迟说过一段话:“都说大道无情、太上忘情,其实有情才能入无情,有情才能忘记情,虽然我不完全符合这番言论,但在某些方面贴合了这层意思。”
那时候贺迟问他:“你舍弃了哪种情。”
郗长林迎着风轻笑,说:“红尘千百种,终有一天都将舍去。”
第一个被他舍弃的是爱情,因为他曾被爱情抛弃。
第二个被他舍弃的是共患难之情,因为他曾被患难之友背叛。
第三个……
看尽世间百态,经历得越多,这个人舍弃得便也越多。
这样的人,这种观念,很难纠正、扭转到正轨之上,贺迟心知肚明最好是将这件棘手的事情交与时间来解决,但仍是忍不下心头的那份热切与渴望。
但终究是急躁了。
贺迟心念百转,郗长林在这时放下了笔,将背坐直,双手交握搁在方桌边缘。
这是一个意味明显的举动:划分界限、重归疏离。
“我懂了,是我之前想错了。”恰巧老板倒来了茶水,郗长林也不嫌弃这一捏就烂的塑料透明杯,摘掉口罩、端起来喝了一口,轻声说,“虽然不能理解这种观念,但我尊重你的意愿,我对我一直以来的行为向你道歉。”
郗长林脸上带着浅淡笑意,漆黑眼眸被店内灯光照得透亮,温和依旧,可淡漠亦在无声之间流露而出。说完后他偏了一下头,似乎打算叫住不远处的服务生,但瞬间想到了什么,微启的唇又合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迟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变得低哑,“你愿意在我身边,我很高兴。”
“但你不满足于此,是吧?”郗长林的手指在塑料杯上轻轻叩了一下,说,“可是抱歉,我没办法再给你更多了。一个人是有极限的,尤其是我。听过那么多悲欢离合,看过那么多生离死别,爱恨嗔痴妄念,浮夸复杂且薄凉。情长情短,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所以我不会再喜欢上谁了。”
这一刻,周遭的喧闹似乎如潮水般褪去,光影倒错,世间只为黑白。
贺迟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伤感恍然,不知怎么的,郗长林觉得这样的目光令他有些不舒服。他一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荞麦茶,起身走到茶水台前,为自己续了一杯。
“我是不是做错了,应该在发现你的身份和感情时,就离开的。”青年望着茶汤中自己的倒影,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要是你不喜欢我就好了。不喜欢,不就没有烦恼了吗?”
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慢,尤其是在高峰时期,郗长林默默地坐在贺迟对面,吃了两把鸡,老板才端来第一道菜。
上菜的时候,郗长林看见他在底下垫了个东西。
“宫小少爷他……还好吧?”老板压低声音问。
“还行,只断了一条腿,没有生命危险。”郗长林笑道。
老板明显被这话噎住了。
菜一道接一道上桌,趁着挪动盘子的机会,郗长林将第一道菜底下的东西给拿到了手中。
这东西被一张纸给包起来,折叠的方式跟医院卖零散药片时的手法一样。郗长林飞速将之拆开,发现里面是一枚内存卡。
“我们需要读卡器,以及一台能够接外部设备的电脑。”郗长林低声说。
第45章
这是一张64g的内存卡, 里面被一个又一个视频塞得满满当当。郗长林在搜索栏内输入“161231”这个日期,回车一按, 其中之一立马被锁定出来。
“红外线摄像头监控排除。”
“窃听器排除。”
“闲杂人等排除。”
“环境安全, 可以进行播放。”
系统又一次对周围进行检查排除,完毕之后,郗长林才把早已准备好的耳机分了一只给贺迟, 按下播放键。
一开始画面有些昏暗,十来秒后, 终于露出丁点火光——视频里的宫酌,手举着一支蜡烛。他应该身处在一个洞穴内, 道路并不狭窄,可能供三人并排走过。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地点在庆市尧河村西面胡子山上, 在来的路上我受到了一些阻碍,手电设备都没了, 只能向这里的村民买了一打蜡烛。上个世纪宫家曾经在这里开采过矿产, 不过出事之后, 矿洞就封锁了。”
宫酌边走边对着摄像头说话, 烛火摇曳跳动,好似随时会熄灭。
根据他的说法, 当年宫家在胡子山开矿, 死亡人数超过二十,死因不是由于设备工具发生故障或地震之类的自然不可抗力,而是因为他们在这条矿洞中走得太深, 无意间碰到了某种有毒物质,中毒身亡。
视频中,宫酌走了大概五分钟,停下脚步,将背在身后的包取下,从里面揪出两只兔子。
他给兔子吃了点东西,然后把摄像头绑在了它们身上,接着在屁股上一拍,两条兔子拔腿就往矿洞深处跑。
摄像头是红外的,能够在没有可见光的条件下进行拍摄,镜头一晃,画面便切成了两条兔子跑动时所经所历。
之后的画面就漫长且无聊,郗长林按下了快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