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卫太后是很疼爱沈惜君,但也仅止于此,一旦沈惜君越过她心中的那条底线,她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沈惜君,一如当初的卫文斌。
卫文斌的死,令她清楚,真正疼爱子女的,永远都只有父母;或许情况不至于像她想的那么差,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拿沈惜君的性命去冒险,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大殿静若死水,明明窗外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平阳王妃却有一种置身寒冬腊月的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哆嗦;她与卫太后是姐妹不假,但在此之上,还有一层关系,那就是——君臣!
“你的主意?”卫太后眉梢眼角充斥着浓浓的怀疑,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是!”尽管心中害怕,但平阳王妃还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春光自长窗外透进来,照在卫太后左侧脸上,“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出这样的主意,犯下欺君大罪!”
平阳王妃缓缓抬起头,迎着卫太后冷怒交加的目光,含泪道:“臣妾知道,陛下是信任王爷,才会在齐国犯境,大周有危之时,钦点王爷为主帅,可是……陛下忘了,王爷已经年过五旬,不再是先帝在时,年轻力壮,勇猛过人的平阳王;太后刚才也说了,岁月不饶人,王爷他……老了。”
这番话,平阳王妃说得半真半假,虽然这次事情,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沈惜君,但她确实不放心平阳王再次披挂出征。
卫太后不以为然地道:“老骥伏枥,尚且志在千里;何况平阳王只是刚过五旬,并非七老八十。”
“是,王爷今年才刚刚五十,可之前的南征北战,令王爷落下一身伤病,但他性子倔强,从不肯在人前喊半句痛。”平阳王妃越说越伤心,垂泪道:“从几年前开始,每逢阴雨天,王爷周身关节都会肿痛,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走路都困难,可就是这样,他还强撑着去上朝,去练兵,却巡防;令所有人都以为他平阳王身子健壮;臣妾每每看到他咬牙忍痛的样子,就……心如刀割。”
“入春之后,雨水颇多,这阵子王爷关节一直隐隐作痛,万一行军打仗之时,王爷病情加重,对我军必然不利,但陛下圣心已定,臣妾们不敢拒绝,思来想去,只有装病这一个办法。”说着,她俯身再次磕头,惶恐地道:“所有事情,皆是臣妾一人的主意,太后要罚,就罚臣妾一人,不要迁怒于王爷。”
卫太后双眸微阖,令人无法看出她的心思,良久,寂冷如霜雪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这件事哀家就当你说得过去,举荐睿王,又是何道理?”
在平阳王告病之后,平阳王妃曾来宁寿宫,向卫太后举荐东方溯,故而有此一问。
平阳王妃拭一拭泪,哽咽道:“之前追随先帝征战的武将,老的老,病的病,实在没几个合适的人选,倒是睿王几年前曾领兵大败东凌,在年轻一辈中极是突出,除了王爷之外,他算是最适合的人选;另外,他与惜君已经成亲,算是半个卫家人,由他统兵,太后与陛下皆可放心!”
“放心?”卫太后冷笑连连,在她看来,再没有什么话,比这两个字更可笑得了。
平阳王妃微抬了头,试探道:“太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心存疑虑,为何卫太后会突然知道平阳王装病欺骗,又几次三番提及东方溯,且每一次提及,都充斥着深刻的怀疑。
她知道卫太后不是真心疼惜这个庶子,但一直以来,面上都还算过得去,何以突然之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卫太后闭一闭双目,声音冷冷如隆冬之时结住湖面的厚厚冰层,“哀家当时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惜君嫁给他,否则也会有今日之祸。”
“太后……”平阳王妃待要再问,卫太后已是打断道:“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起来吧。”
“多谢太后。”平阳王妃知趣地咽下嘴边的话,撑着酸疼的膝盖站了起来。
卫太后起身走到长窗前,望着窗外锦绣春色,“睿王明日就会领兵出征,到时候,你将惜君接到平阳王府住上一阵子。”不等平阳王妃言语,她又道:“你只管照哀家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不要多问;还有,没哀家的同意,不让让她回睿王府,除非……”她微侧了头,盯着平阳王妃一字一句道:“你不打算要这个女儿!”
卫太后言语间透出来的冷意,令平阳王妃打了个冷颤,连忙道:“臣妾谨记太后吩咐。”
卫太后点一点头,收回目光,“好了,你回去吧。”
“臣妾告退。”在平阳王妃将要退出正殿时,卫太后幽冷的声音在其耳边响起,“这一次哀家看在母亲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一次,就算是你,哀家也不会轻饶。”
“臣妾明白!”平阳王妃连忙答应,在勉强撑着离开宁寿宫后,便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虚脱一般地往下瘫去。
“王妃!”逐春一个人扶不住她,只能由着她瘫坐在地上,所幸这会儿没什么人经过。
逐春一边替她拭着额上如浆水般不断涌出的冷汗,一边紧张地道:“王妃您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没事,只是……有些没力气。”平阳王妃低头看着自己颤抖不止的双手,手心也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在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平阳王妃借着逐春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走到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歇息。
逐春紧紧皱着眉头,不解地道:“王妃,您说太后是怎么知道王爷那件事的?难不成是咱们府里有人泄密?”
“她根本就不知道。”平阳王妃双手紧紧交握,可即便这样,依旧无法抑止住双手的哆嗦。
第一卷 第两百三十八章 懵懂不知
第两百三十八章 懵懂不知
逐春睁大了眼睛,诧异地道:“不知道?可她明明……”
“明明什么?”平阳王妃涩然打断,“你哪一只耳朵听到她说王爷装病的?”
逐春被她问得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在最初的那番言谈里,卫太后并没指责平阳王装病,是自家主子主动承认的,“但太后让尹秋带李太医去为王爷诊治,分明就是起了疑心。”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得不承认。”平阳王妃沉沉道:“太后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从而试探于我。”
逐春蹙眉道:“可是知道王爷装病的,连奴婢在内,统共不过五人,都是府里使了多年且行事稳重的老人,不应该会去向太后告密的。”
“不是府中之人。”平阳王妃肯定的话语令逐春不解,“王妃何以这么肯定?”
“如果是府里的人泄密,刚才我们一进去,她就该兴师问罪了,何需大费周张地试探我,而且……”平阳王妃黛眉紧蹙,“太后后面说的话,句句都在针对睿王。”
“奴婢也看出来了,尤其是让您将宗姬接回来的事情,奴婢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听说过,哪位王爷出征打仗,府中王妃回娘家居住的事情,且还特意说那么重的话,仿佛睿王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似的。”
逐春本是无心之语,却令平阳王妃脑海中有一种闪电耀过的感觉,喃喃自语,“或许……睿王府真是龙潭虎穴。”
逐春猜不透她的心思,不解地道:“王妃何出此言?”
平阳王妃长叹一声,沉沉道:“若我没有猜错,太后对睿王……怕是动了杀机!”
“啊!”逐春骇然惊呼,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呵呵,为什么不可能?”平阳王妃冷笑一声,反问于她。
逐春定了定心神,道:“睿王虽非太后所生,但自幼走动,关系亲密,岂会突然动杀机。”
平阳王妃睨了她一眼,凉声道:“你跟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怎还这样看不明白,先帝子嗣之中,太后真心实意疼爱的从来只有陛下一人,除了陛下之外,余者皆不过是棋子,信王如是,睿王亦如是,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