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而一旁围着看热闹的人,想起刚刚陈乔拳脚上的狠劲儿,再不敢说一句陆荷的不是。刚刚指责过陆荷的一些人慌忙散了,剩下的继续留着看热闹,却是想看陈乔如何收场。
    王二沈四很快回来,片刻功夫,一辆板车推着程母和继续哀嚎的程殷走在前面,陈乔、陆荷、陆二郎还有四方武行的一干兄弟们,领着一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走在后面。
    因去府衙的路要经过闹市,这一大阵子人实在是热闹的紧,很快不断有人跟着上来,听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断断续续的也加入进来。这般情况下,等走到府衙的时候,几人身后已经跟了三四百人之多。
    府衙门口守着官差,看见这个阵势,尤其领头那几个四方武行的汉子长得又高又壮,心里一突,慌忙跑进去报信,直道不好啦不好啦,土匪来啦。
    众人:“……”
    陈乔摇头笑笑,事实上,从出了饺子馆,他脸上的笑就没断过。走上前捶冤鼓,那边知府大人听到下属汇报,也是吓坏了,慌忙跑到大堂来,听看到击鼓沉冤的事陈乔,这才松了口气,名衙役们恭恭敬敬地把陈乔请了进来。
    这个态度一出,在场人都愣了,怎么也没想到,知府大人对陈乔竟然会如此的恭敬。
    就连陆二郎,这会儿也是看着陈乔若有所思,他只是知道陈乔当初跟着马将军上过战场杀过敌,旁的知之不多,今日知府大人的态度,却摆明了他不止是一个士兵那么简单。
    众人愣怔间,陈乔掀起衣摆就要下跪。
    江念忙道:“哎,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陈盛,快搬座椅过来。”
    陈乔也不是真的想跪,闻言停住了动作,却制止道:“座椅就不必了,江大人,此番我击鼓,是来告我自己的,可担不得您这么厚待。”
    后头的人见两人这般,更糊涂了。
    而程母也不是傻子,一看便知陈乔是个有身份的,这下子怕是惹到硬茬了,吓得面如土色,只知道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江念也没理这老妇,诧异问道:“告自己?这是怎么说的。”
    陈乔忙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未婚妻被欺辱到这个份上,陈某不可能无动于衷,恼怒之下狠打了这男人。我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自己的女人自己护着,如果再来一回,我还是会这样做。只是我也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打伤人毕竟违反律法,出过气了,这便上门来请江大人做主,无论是处置也好,罚银子也罢,陈某都甘愿受罚。”
    江念听他这样说,看了一眼摊在地上还在痛叫的男人、以及府衙外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民众,最后目光重又落回到一脸正色的陈乔身上。
    他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72章
    这个陈乔, 之前在军中官职虽然不是特别高, 但他却救过三皇子的性命、还因此被马将军收为干儿子。当初陈乔归乡的时候, 马将军还特意递话过来,请他多照顾。
    江念没什么根基, 这些年三皇子虽然式微, 马将军也几番受打压,但不到最后时刻, 难保坐上高位的会是谁。陈乔眼下看来只是个白身, 但马将军允他回乡, 未尝没有避京城难的意思, 可见对他有多看重,所以这人是绝对不能重罚的。
    况且,就算没这层关系在, 江念对陈乔也是很欣赏的,真正称得上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程殷那个案子,当初就是他断的,内情十分清楚, 程家母子纯粹自作自受,如今挨这一顿打, 反倒让他觉得痛快,这心便也跟着偏了。
    只是, 处罚上要如何偏,如何让陈乔一干人也心服口服、毫无怨言,这却是个问题了, 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
    见江念眉头皱着,幕僚连忙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江念眼睛一亮,而后一拍惊堂木,问地上还在痛叫的程殷:“程殷,你可知罪?”
    所有人:“????”
    这啥意思?不是陈乔自己告自己吗?这个姓程的畜生不是受害者吗?怎么现在朝他问罪来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陈乔陆二郎在内,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懂江念在搞什么。陈乔微抬头,刚要问,陆二郎就伸出胳膊摁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等着看江大人如何说。
    程殷这会儿已经从疼痛中缓过来了,只是命根子那块,却又疼又木,再没旁的知觉了。
    他心里十分的慌,只怕自己真的要废了,一时对陈乔又恨又怕,这时候再听到江念的话,却也只能抖着唇道:“大人,草民……被打的是草民,不知草民何罪之有啊?”
    程母听到自家要被问罪,就放飞的多了,哭着尖声问:“大人,他陈乔不是个东西啊,我儿子,我老程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连个孙子孙女都没抱上,现在我儿子命根子都被陈乔踢废了,你不是父母官吗?你们可不能不明黑白,胡乱判罪,都是这个陈乔,都是他,还有那个贱妇,赔我的孙子孙女啊……”
    说到最后,又开始哭骂起来。
    “肃静!”
    江念又一拍惊堂木。他当然知道陈乔踢坏了人家的命根子,要不然还不会这么棘手。这会儿他也不理会哭骂不休的程母,转而看向程殷。
    “半年前的和离案,也是本官亲自判的,当时本官曾下过令,若是你程殷再去纠缠前妻,或是去那寡妇夫家寻衅,绝对要打你三十大板作惩罚。没想到,这才半年时间,你就忘了本官的□□,带着你老母上前妻家寻衅。程殷,你明知故犯,故意藐视本官的处置,这惩罚理当更重,你可知罪?”
    众人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桩事情,相互着议论纷纷。陆二郎却是恍然大悟,这要求还是当初他为绝后患,主动向江大人提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陆家这边的心顿时定了,程殷却是吓了一跳,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
    可那时候,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浑然没当回事,如今认真计较起来,他可不就是先撩着贱吗?
    程母见儿子面色灰暗,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吓得大叫道:“不能打不能打,再打下去,我儿子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不能打……”
    程殷身上青青紫紫的,况且还伤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江念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打,要真出了人命,那麻烦就大了,如此一说,不过是故意为之。
    因而,江念也不理程母,只是问程殷:“程殷,本官问你,你可认罪?”
    程殷如今是不认也得认,他早不是风风光光的秀才公了,躺在地上哽咽道:“草民……草民认罪。”
    江念审问程殷的时候,陆二郎大概看出来江念的意思,转过脸看向四方武行的兄弟们:“……你们大哥这身板儿,能挨住多少板子?”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我们在军中,挨得都是军棍,比这衙门的板子打人要厉害的多。大哥挨得最多的一回,是一百军棍,足足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才下床。”
    一百军棍才躺了二十天……陆二郎瞄了一眼陈乔,决定,为了不让程家占便宜,索性还是坑姐夫吧。
    便凑到陈乔身边,给他出了个主意。
    陈乔眼睛一亮,倒是没觉得自己被坑了。反倒想着,小舅子这脑子就是好,如此一来,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可要能让程家不好过,他这心里比谁都高兴。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江念很快审完了程殷,见他老老实实认罪,一拍惊堂木,转头审问陈乔。
    “陈乔,你当街殴打程殷,虽然是给未婚妻出气,情有可原,但毕竟伤了程殷的命根子,情节恶劣,是为大错。本官决定,当堂打你三十大板以作惩罚,另命你赔偿程家三十两银子做医药费。这个处罚,你可服气?”
    才三十大板。
    陈乔原以为,怎么着也要挨个五六十板子的,这点痛苦,对于陈乔来说,尚且不算什么事儿。
    不过这个事情自己知道,却不能表现出来,陈乔因此面带沉痛道:“江大人主事公平,陈乔心服口服,再无话可说,不过……”
    一听这个“不过”,江大人轻轻扬眉,眼里带上了笑意,而围观群众们,也都将目光放到了陈乔身上。
    只听他说:“江大人这三十大板下去,只怕程殷这畜生就要出气多进气少,怕是活不了多久,这医药费能不能用上都是个问题。陈乔心里知错,但也只愿垫付这医药费,不愿意将这三十两银子留给母子俩花一分一厘。所以,陈乔想着,这三十板子我替程殷挨,免了他丧命的危险,也算抵了方才出手痛打陈乔的过失,至于医药费,那便算了。这是陈乔的想法,不知江大人能否同意草民这不情之请。”
    三十两银子对陈乔来说,只是小钱,但依陈乔的个性,却是宁愿挨罚受打,一点便宜也不想让程家人占。况且,这母子俩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若是这回让他们尝到了甜头,难保以后不会再来骚扰陆荷、故技重施,所以,陈乔是万万不同意的。
    江念闻言,眼中笑意更深,往陆二郎方向望了一眼,心道不愧是旬阳府的案首,倒是十分聪明。
    他皱皱眉,抬头问程殷和程母:“如此提议,你母子二人可愿意?”
    母子俩心里苦啊,闹了这么一场,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还要再挨三十大板。
    可要是不答应,那三十大板打下来,程殷不像陈乔,他本身就是个书生身子,又刚刚挨过一顿打,哪里扛得住,只怕真的会一命呜呼。此时已经不容他们拒绝,那三十两银子便是再好,能好过一条性命?
    便也只能咽下自己酿的苦水,含泪点头。
    衙役们因此将刑具拿上来,给陈乔行刑。
    陈乔身子健壮,以往没少挨军棍,再加上江念有意放水,所以这六十大板打在身上,真的不算什么。
    可看在围观老百姓眼里,这处罚却着实是不轻。六十大板啊!差不多都能要人命了。而且陈乔为了装得像,故意喊得很响,看起来就更严重了。
    老百姓们议论着,知道前因后果后,纷纷觉得陈乔虽然打了人,却着实是一位铁血柔情的好汉子。许多小媳妇儿大姑娘,也都目带羡慕地看向陆荷,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历经波折,但以后有了这样一个好男人共伴下半生,疼着护着,也算没虚度这一生了。
    反倒是四方武行这边,全都一脸木然地看着他们老大,许多人眉头挑挑,还搁心里暗自赞叹:瞧他们老大,装的多像啊!脸皮够厚,怪不得能最先娶上媳妇儿。
    陆二郎心里稳当,知道他是装的,同样不觉得有什么。要说最担心的,恐怕就是陆荷了,从板子落下来,她脸上的眼泪就没停过。陆二郎见姐姐这样,也没去劝阻,而是觉得,经了这一遭,姐姐又这样心疼,只怕心结算是彻底解开了,估计陈乔那厮要是知道,都要高兴死了。
    六十大板没打多久就结束了,陈乔哼哼唧唧的,被人“抬”到了来时的板车上。
    除了知情者,其他人都十分的同情,倒是程母,眼见陈乔倒霉,高兴地不得了,扶着程殷出来时,看着倒在板车上“起不来”的陈乔破口大骂。
    四方武行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演的机会,王二直接捏着拳头上前,威胁道:“我大哥迟早有恢复重新起来的一天。以后可别让我们兄弟几个在府城见到你们,不然,见一次打一次。你儿子命根子废了,以后我们不踢命根子,专往他身上揍,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我们的拳头硬。”
    程母吓得,当即像是堵住喉咙的老母鸡,再不敢聒噪了,只是坐在那里大哭。
    然而,这对自作自受的母子,却没人管他们了。
    陈乔受了“重伤”,哎哟哎哟的叫痛。
    等回到巷子的时候,没等陆荷问,王二等人就直接把板车推到陆荷那方院子里去了,还找了个十分好的理由:“嫂子,我们一伙儿都是粗人,大哥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手脚重了,怕是照顾不周,还是得劳烦嫂子帮忙照看了。”
    陆荷现在心疼的不得了,哪里管人是不是装的,擦着眼泪就点头同意了。
    陆二郎在一旁给大姐使眼色,差点没把眼皮子斜抽筋儿,任是一点用都没有。
    最后没办法,只当是便宜这厮了,回家把齐氏请过来坐镇,免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虽然今日这事儿闹得很大,半城的人都知道陆荷是陈乔的未婚妻了,但毕竟还没成亲,总要避嫌些,免得遭人议论。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73章
    饺子馆门口的事情发生的时候, 齐氏刚好外出,回来的时候官司已经打完了。陈乔趴着睡在饺子馆后头小院的东厢房里, 还在那儿哎哟哎哟的叫唤, 那惨烈程度, 像是活不下去了似的, 一旁有陆二郎请过来的张老大夫帮忙诊断。
    虽则看不上这厮故意装可怜博同情,陆二郎也不敢大意, 毕竟不出意外,以后床上这位可就是自家亲姐夫了,老老实实请了大夫过来帮忙看病。齐氏扶着宝如进来的时候,张老大夫刚好诊完脉, 正坐在那里写方子。
    “大夫,这孩子的伤怎么样, 会不会有大碍?”
    齐氏心急如焚, 原本她就对陈乔很满意,听到今天下午的事情后, 她已经认定陈乔这孩子作女婿了,这会儿见张老大夫开完方子,忙走过去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 没等张老大夫开口,床上陈乔又开始哎哟哎哟叫唤。
    陆荷眼泪又控制不住落下来了, 坐上前拿帕子细细给他擦汗,哽咽道:“陈大哥,你哪里疼, 忍一忍,药马上就好了……”
    陈乔见女人哭成了泪人,心里又高兴又心疼又心虚,可谓是五味陈杂。可这会儿他也知道唯一的机会来了,既然进了这屋,可不能再让人赶出去了,一定要把这病装到底,只能继续装可怜。
    “我就是觉着,觉着后半块都麻麻的,小荷,你说说我,我不会后半辈子都要这么躺着了吧,我……我对不起你,我要是后半辈子站不起来,我……你还是另找旁人嫁了吧,我……我不能耽误你。”
    说着,伸手抹抹眼泪。
    “胡说什么,肯定不会有事的,张老大夫医术那么高明,一定能把你救的恢复过来的。”
    陆荷说着哭的更凶:“你身体这么好,一定能挺过来,真要是瘫了站不起来了,我也陪着你,就嫁你一个呜呜呜……”
    陈乔心里一舒,高兴地不得了。只是,原本只是假哭的,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悲从中来,真的落下了几行泪。
    两个年龄加起来五六十的人,这会儿呜呜咽咽生离死别起来,堪比老房子着火,要多激烈有多激烈。
    齐氏跟着哭,她这个闺女,咋就这么多灾多难呢,好不容易日子有点盼头了。
    宝如也哭,纯粹是被感动的。
    她虽然守着家,但也听左右邻居说了这件事。每个女人都渴望一个一心一意疼自己爱自己的良人,准姐夫为了姐姐做的那些事,最招这种大姑娘小媳妇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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