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皇后离开了皇太妃的住处,模样却反倒愈加的平静了。
她今日前来,本就不是抱着劝服皇太妃的想法来的。
皇太妃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要清楚,越是劝,只会越是让她坚定心头的想法。皇太妃已经决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有什么法子呢?
项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便只有让皇上注意到皇太妃这里来了。
如此,她顶多稍受些牵连。
可若是等安王归来,届时请皇上查下去,那后果便极为可怕了。
皇上提前有所觉,此事便尚可以捂住。而等安王为萧五做主,那便捂不住了。巫蛊之事,是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项家企图这样栽赃,弄不好整个项家都没了。
……
皇太妃全然不知晓项皇后的心思,在项皇后走后,她便怒火中烧,反倒更坚定了心思,一定要将这萧五弄死。
想来想去,她便唤了贴身的嬷嬷来。
“不如就此坐实,她对安王施以巫蛊之术的事。听闻那卢友道此次得罪安王,是因为送了人给安王那里去,安王一心只有未婚妻,便大发雷霆。”皇太妃露出一个轻蔑的神色,“堂堂好男儿,却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连一方大员都要这样对待,这不正是叫人蒙蔽了双眼吗?”
那嬷嬷点头称是:“殿下从前是极为聪颖的人物,自从遇见了那萧五姑娘,却变得不像是自己,凡是都只管率性而为了……可不正是中了她的邪术么?”
皇太妃听了这段附和的话,顿时心头舒坦了不少。
她微微笑道:“便让李家将功补过吧。”
她到底也不蠢,这些事是不会牵连她那便越好。届时就算当真查出来,而萧五也侥幸躲过一死,最后遭罪的也只是李家罢了。
一个棋子么,既然想要荣华富贵,那就同样也得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
安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闻,在京中传得更热烈了。
那些猜测卢友道究竟为何触怒了安王的人,这会儿听了这样的传言,顿觉心情复杂无比。
先前那些什么萧五姑娘克萧老夫人的传言,更没有人敢往外传了。安王眼瞧着便要回来了,谁还敢传这些话?莫不是特地等着安王来整治自己吗?
这传闻就连萧家上下,连带临阳侯府都听闻了。
原本宁小侯爷是难得抽出空闲的时间,陪着妹妹出来散心,谁晓得这样的时候,却恰好听见一些人低声议论安王的事。
那些说起此事的人,眼底满是敬服。
“安王殿下出身皇室,却半点没有骄纵之态,反倒对这个还未过门的未婚妻百般尊重。这位卢大人想要卖个好,送来姬妾,却不曾想到咱们安王殿下有君子之风,全然不喜欢这样的行径!”
他们敬服安王这样的地位,却还能只钟情一女子。
当然,他们更敬服的还是安王不为女色所动,不轻易受那登州知州的讨好,实在对了不少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的胃口。
一时间满口都是对安王殿下的敬佩夸赞。
这些话都悉数落在了宁小侯爷的耳朵里。
鸿欣郡主有些担忧地拽了拽兄长的袖子:“哥哥,我想去前头瞧瞧……”
“那便去吧。”宁小侯爷应了声,瞧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但鸿欣郡主却敏锐地觉得,兄长的情绪无端低落了一分。
鸿欣郡主抿了抿唇。
一个是刚结交的好友,一个是敬爱的兄长。
她如今也只能先为七桐姐姐高兴了。
至少,至少安王殿下待她是极好的,如此,临阳侯府曾经犯下的过错,也就可以稍作减轻了。
等再往前行,陆陆续续却依旧能听见几句议论声。
尤其是那些酸秀才们,嗓门极大,像是恨不得向天下说明,安王是个何等品性高洁的君子!
宁小侯爷的脸色便一点点的败了下去。
鸿欣郡主有些无措地道:“哥哥,不如我们回去歇息吧,左右今日也逛累了。”
宁小侯爷却抿紧了唇,摇了摇头:“走罢,是躲不过的,不如干脆进去坐着仔细听听。”
他也正想知道,这安王殿下比较起他来,又是如何对她的。
对她好不好……
又究竟有多好……
鸿欣郡主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兄长,见兄长面上并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这才放下心来,想着就这样让兄长彻底死心也好。
日后京城里头有关这样的传闻,只怕只会多不会少。
她隐约还记得,上回七桐姐姐说起过,安王殿下还会往萧家送东西呢,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就连平日里吃食用的碗碟,都是安王特地令人送去的。
若是日后再有好事者,将这些传开,兄长一样会觉得难受的。
宁小侯爷当先便迈步走了进去。
鸿欣郡主紧随其后。
因着带了女眷的缘故,他们便径直去了里间,里间有屏风隔开,如此即可听见外头的议论声,也可保住里间的**。
待到落座,便又听下头突然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也不知这萧五姑娘究竟生得何等模样,安王殿下生得丰神俊美,外头都传这萧五姑娘面如夜叉,可安王真能瞧得上一个夜叉女?”
“似乎有说这萧五姑娘不仅不丑,相反还美丽得很呢。”
“恐怕并非如此,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传出面丑的名声,那些人家怕女儿嫁不出去,岂不应该上赶着澄清么?可这萧家都眼睁睁瞧着临阳侯府悔婚退亲了,也没见澄清一二。可见这萧五姑娘必然是个夜叉女!”
“兴许是吧,安王殿下不同于常人,见过的美人也无数,定然重的不是这女子的容貌,而是才华了。”
“可也没听说萧五姑娘有什么才名啊,反倒是恶名有着不少,近来不还有人传她克病了萧老夫人吗?”
“听他们胡言,这萧五姑娘分明叫安宜皇贵妃接进宫去小住了,又如何能克死祖母呢?……”
鸿欣郡主有些气愤地咬了咬唇,只是她生来性子软和天真,这会儿就算是生气,也说不出什么有力度的话来,只能斥道:“他们怎能这样议论她?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一耳朵听来的东西,怎么能作准呢?”
话说完,鸿欣郡主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和兄长从前不也是听了外头的流言,便也真以为萧家五姑娘是如此吗?
鸿欣郡主面上一红,登时又觉羞愧又觉得气愤。
宁小侯爷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些人算什么东西?又焉敢这样议论她?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又怎能如物品一样叫这些人来评头论足?
她又怎会面如夜叉?
又怎会配不上安王?
宁小侯爷闭了闭眼,只听得耳边一声脆响,回过神来,却发现手中握着的酒杯叫他捏碎了。
他近来总在军中出入,练了一身功夫,手指手掌上都是茧,与他俊逸的外表显得格格不入。
这会儿这杯子碎了,那碎片都未能将他手掌割破,只是酒水滑腻地流了一手,让宁小侯爷原本就不大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萧老夫人病了是怎么一回事?”宁小侯爷问。
这事鸿欣郡主倒是听说了些,于是便道:“听说是突然急病发作了,如今全靠宫里请的太医吊着性命。”
鸿欣郡主皱了下眉:“说到底,这都是七桐姐姐的祖母,他们又怎能揣测她克死了萧老夫人呢?从前那程夫人身亡,不过是意外罢了。难道以后谁家死了人,都怪罪她么?”
宁小侯爷眉头紧皱,楼下依旧在议论,但这会儿那些话已经入不了他的耳了。
安王是如何对她好的,他不想听,也听不下去。
他这会儿想的是,为何好端端的,京里又掀起了这样的传闻?他以为,从宣正帝赐婚时开始,便再不敢有人传这样的话了。
是谁这样大的胆子?
还是说早有预谋?
奈何宁小侯爷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怎么一回事。
他陡然起身道:“鸿欣,我们回府去。”
鸿欣郡主自然不会反对,当即点头道:“我跟着哥哥便是了。”
于是两人很快离开了酒楼,回到了临阳侯府。
而一回到府中,宁小侯爷便叫来小厮问了:“母亲可在歇息?”
那小厮点头。
“去传话,便说我来向母亲问安。”
小厮应声去了。
宁小侯爷也迈动着步子,朝着老王妃住的院儿里去了。
而鸿欣郡主猜不到兄长要做什么,心下又好奇得紧,于是也跟了上去。
老王妃才睡醒,她由人伺候着坐了起来,抬眼看向外头的宁小侯爷,问:“今个儿怎么来了?”
自从那次,她与宁小侯爷商谈过后,宁小侯爷便极少回府了,大多日子都宿在军营,就算是回来,也只是匆匆吃上一顿饭,歇上一晚便又走了。
今儿特地来请安,便实在显得有些难得了。
宁小侯爷原本有些踌躇,可想到这样的事,大抵只有母亲更精通些,于是他还是强忍着鼓噪的心绪,将外头的传言都说与老王妃听了。
老王妃在听见“萧五姑娘”四个字的时候,眉头稍微动了动,但她并没有打断儿子的话,而是神色平静地等着宁小侯爷说完。
随后她方才出声,道:“此事背后复杂,弄清楚是要下手没太大的意义。”
听见这句话,宁小侯爷的心不自觉地一紧。
没有意义?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由那些流言乱飞吗?他们都恨不得在萧七桐的头上盖个章,说她便是那擅长蛊惑人心、给人下邪术诅咒的巫女了!
鸿欣郡主已经呆在了一边:“原来,原来有人故意要害七桐姐姐吗?”
老王妃瞧了一眼她,突地又出声道:“那次她来府上玩,淋了雨,你从我这里找了套衣裳给她,是也不是?”
鸿欣郡主忙点头。
老王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抬眼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道:“正巧,怕是明天要下雨,明日你邀单家姑娘来府上玩玩。”
鸿欣郡主一头雾水,全然不明白,怎么话转到了这上面来。方才不是还在说七桐姐姐的事么?怎么又让她去邀请单娇灵?这样的时候,又哪里有心思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