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这时候对赵家的观感才好一些,至少比以前那些轻视自家,拒了她儿子婚事的人家要好——她以为王氏这般客气,是事情成了一半的意思。殊不知,王氏的客气就是客气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王氏和周氏在堂屋里分主次坐下,桃儿给端来茶水,不过没有上点心。桃儿也是很有眼色的,刚才的话听在耳朵里,王氏的脸色她也看在眼里,当然明白王氏只是想快些打发人走而已。这样的话只送茶水就好了,要是上了点心,人赖在这里不走了又如何?
周氏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才道:“我在家时便听闻赵三嫂子教养的好女儿,贞静贤淑,最善女红。在家孝敬父母,友爱姊妹兄弟,如今正是待嫁之龄。也是天缘凑巧,我家小儿正当婚龄,欲聘一位淑女。我知道你家莺姐儿是个好的,所以这一回是上门来提亲的。”
王氏笑笑不说话,其实脑子在想这到底是哪家的人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史巷蒋家,那不就是‘败家子蒋四郎’家么?这样说起来蒋四郎确实已经混出了一些薄命,只不过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名声。
想清楚这一节之后,王氏哪里还会客气。放下茶盏笑道:“蒋嫂子美意,只不过我仿佛记得你家四郎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恐怕与我家莺姐儿年纪不相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听王氏嫌弃自己儿子年纪大,周氏有些不乐意,争辩道:“我儿四郎如今是双十年华,正是成亲的好时候,如何年纪不相配?”
王氏本就是找的一个借口,本以为这样说了之后对方就应该‘知情识趣’地再不提提亲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没有想到对方倒追究起来了!不过仔细想想也就知道了,蒋家这样的能亲自上门提亲,已经是很不知情识趣了,临到这个时候又能有什么指望呢。
这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王氏嫌贫爱富,而是自知之明。就如同王氏自己给赵蒙讨老婆也不会去想那些大户人家,这是一个道理。人活一世,若想活的舒适,最重要的就是自知之明了。
年龄这个借口别人一下堵了回来,但王氏并不是就无话可说了。只微微一笑:“蒋嫂子话不能这样说,我家莺姐儿今年才十四岁,这样便是差了六岁。如今我儿年纪尚小,等到成亲已经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不成不成,年纪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听王氏这样计划,周氏皱了皱眉:“做什么还要等到三四年之后?翻过年之后就要及笄的年纪,早些出嫁不好么?女子一生也只在于嫁人而已,留在家里对家中有什么进益?不如早早嫁人,操持家里,生儿育女,这才是女子应该之事。”
说到这里,王氏更觉得和这个周氏无话可说。于是干脆也不带着笑脸了,干巴巴道:“不管怎么说,也只能谢绝蒋嫂子的美意了。我家莺姐儿的婚事我家早有打算,您还是替令郎另作打算吧!”
周氏的两个女儿都是及笄之后快速嫁人的,这样既能早早收到聘礼,又能少费家里米粮,在她看来若是女儿,本该如此——这样说来,她也算是有资格这样说话了,毕竟她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的。
她可不会想到这些话大大的得罪了王氏,虽然她没有因为这些话得罪王氏,这门婚事也是不可能的。
本来还在喝茶的周氏有些不可置信,她没有想到王氏到这里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的提亲。毕竟之前王氏处处有礼,若是要拒绝的话怎么会如此?很显然,周氏疏于交际,不知道这都是普通交往的礼节。
“赵三嫂如何这样快下决定?再考虑考虑才是,我儿可是有大才,并不是一般的市井野小子可比,将来飞黄腾达了,难道不是你家莺姐儿的福气?我原看你家莺姐儿生的十分不凡,想来你家也该想着她的前程才是,绝不该嫁个普通平头百姓啊......”
对于周氏一大堆说辞,王氏连听都不想听。她还说蒋四郎那性子是如何出来的,原来根源在这里。有这样一个娘亲,养出那样的儿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氏推脱了几声,见她还不懂味。便直接起身泼茶,这是送客的意思——当然,仅仅是起身泼茶是不够的。最主要的是,王氏亲口明明白白说了拒绝亲事和送客的意思。
周氏即使是再脸皮厚,这种境况也扛不住。何况周氏并不是脸皮厚,她只不过是想法迥异于常人而已。若是单论脸皮,常年寡居的她恐怕比一般人还要薄很多。于是当下脸色通红,什么也不说,拂袖离去了。
回家路上想到王氏的种种轻视,周氏心里生气郁闷,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等到到了史巷巷子口的时候,她正好看到儿子正在这里等她,心中更加愧疚了。这是儿子第一次心仪某个女子,自己竟然连求亲都不成。说到底还是家里太差,不然赵家王氏如何能这样拒她!
蒋四郎一眼看到了周氏,连忙迎了上去,殷勤道:“娘回来的可真快啊,我打量着赵家会留娘的午饭呢!不过想想第一回就留饭恐怕不大合适——娘此去一定是成了吧?”
蒋四郎丝毫没有想过事情会不成,在他看来,这事情怎么会不成?
然而事情就真的没成,周氏看儿子的样子挺不是滋味儿的,但实话还是要说,缓和着道:“四郎,这赵家姐儿也就算了。赶明日我再请媒人到家里来坐坐,定给你说一门好亲,比那赵家姐儿还强的。你是不知道,今日我去赵家,看到了赵家姐儿的穿戴打扮,那哪里是咱们简朴人家该有的样子,这样的女子不好做老婆的!再有长相也是,太过于出挑了也不好,到时候恐怕生出事端来——”
只不过周氏这样费尽心思地转移话题并没有用,蒋四郎嘴一撇,他根本懒得听周氏口中的‘好老婆’该是什么样。肯定就是荆钗布裙、手脚粗糙、姿容平凡的那一类,那样的女子怎么配他这样的人杰?
“娘,您不必说了。”蒋四郎一下就打断了周氏,想了想才问道:“这件事是赵家姐儿她娘拒的吧?赵家姐儿可出来说话?”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哪有上门提亲的时候女孩子自己出来说话的。无论成或者不成,都是爹娘裁定的。若是有的人家有心问女孩子的意思,那也是等人走了之后再背后询问。所以蒋四郎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是一定的了。
“这样说来,这件事不一定是赵家姐儿的本意。”蒋四郎喃喃自语,忽然拍了一下大腿:“说不定就是她娘的意思而已!哎呀,可恨可恨!就是这些老妇人,最是嫌贫爱富,阻碍良配!”
赵莺莺人是不在这里,要是她知道了蒋四郎是怎么想的,恐怕会笑死去——这人恐怕是闲书看多了!赵莺莺也看闲书,在这些书里总是容易有这样第一个妇女,或是舅妈,或是姑妈,也有可能是姨妈。这些上了年纪的妇女内心最是市侩,本来女儿和男子有婚约的,可是男子家中败落,于是就不肯认账了...至于剧情如何发展,那也自有套路,不必多说。
这当然只是一个假设,可是现实中赵莺莺不仅笑不出来,反而快哭了。
这位蒋四郎可了不得,认准了自己的死理,也就不管真实的情况是怎样了。他现在认定赵莺莺也是有意于他的,只不过家里爹娘不准,于是这桩婚事只能含泪不成。他哪里想得到,赵莺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赵莺莺又不是常常出门的,这种市井男子的传闻更是从不打听,倒是赵芹芹知道一些。晓得蒋四郎她娘给他喝赵莺莺提亲,立刻跑到赵莺莺房里,给她说了一大堆关于蒋四郎的事情,听的赵莺莺目瞪口呆。
“世上竟有这种男儿?”赵莺莺也算是长见识,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对于这种闻所未闻的奇葩,她是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了。
不过也就是这样感叹一句了而已,因为赵莺莺并不认为自家拒绝了他家的提亲之后还能有什么事儿。只能说赵莺莺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或者说低估了蒋四郎其人的奇怪程度,他的想法确实是一般人不能揣摩的。
他按照自己的理解断定赵莺莺对他有意,只不过迫于家里父母的压力,不能同意亲事之后。他立刻定下了别的计划——在书里,要是有这种事情,无外乎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才子佳人偷偷夜会,譬如《西厢记》里头的张生和崔莺莺。另一个就是私奔了,譬如《红拂夜奔》中的红拂女和李靖。
只不过这些都需要计划,至少要两边有个信儿。可是现在呢,赵莺莺绝少出门,偶尔出门也大都和家人一起。就算遇上单独她一个,蒋四郎也未必正好能碰见。若是想碰见,那必须得在太平巷子巷子口守着才是,他哪里有那个闲心!
蒋四郎心烦,首先想到的就是写信。唯一苦恼的就是,这信写了怎么确保一定会落在赵莺莺手里——赵家也是有高大围墙的,他可不能随意进出她家,最多就是隔着门缝塞上一封书信而已。这样的书信肯定会被赵家的仆人先捡到,怎么才能落在她手里?
正在苦恼的蒋四郎不经意看到了桃儿,脑子立刻灵光一闪——他在赵莺莺身边见过这个小丫头,所以知道她是赵家的仆人。此时此刻,他一下就想到了红娘!这不是红娘,那谁又是红娘?
当即也不犹豫,堵住了桃儿的路:“你是太平巷子赵家的小丫头?”
桃儿并不慌乱,她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小丫头,身上无钱可以敲诈。若说是为了色,她年纪尚小,长的也就是平平,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就连绑票勒索也不成,说到底她就是个仆人而已,谁会绑票一个下人?
“你有什么事儿?”
“嗐嗐。”蒋四郎清了清嗓子,这才道:“你这丫头...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你给我带给你家小姐,就是莺莺小姐。”
想起赵家不止赵莺莺一个女孩子,蒋四郎还补充了一句。
桃儿却不肯接那封信,只沉着脸道:“哥儿可别为难我这个小丫头了,这种书信带回去,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我有好果子吃?况且就算是老爷夫人瞒得过,收信的小姐呢?这是极不规矩的作为,小姐也要生气的!”
“你家小姐怎么会生气!”蒋四郎急道:“她如今身处家中不得自由,你带这封信回去给她看,她一定是高兴的。不仅不会对你生气,只怕还要大大的奖赏你!”
桃儿才不管这人如何花言巧语,在他看来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她根本不想带什么信。所以只是一个劲摇头,见对方还要说什么,桃儿干脆不理,这就要走。
蒋四郎倒是想拦住她,只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当街拦下一个小姑娘,街边小姑娘认识的摊主可不会白白看着。再加上他以人杰自比,在乎名声,怕拦的厉害了,外人以为他当街调戏女子。
顺顺利利地回家了,桃儿也没有和谁说过这件事,只当是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只是她没想到,事情没有这么快过去,蒋四郎这回在这件事上还是很上心的。所以只要是桃儿上街买菜,那就总能被他堵一回。
实在是被纠缠的烦了,她也会骂人。可是蒋四郎却满不在乎,只是道:“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姑娘如今对我冷言冷语,也不过是在为你家小姐考验我而已。我蒋某人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半途放弃?”
桃儿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道:“信拿来,我替你递就是了。只不过我们家小姐给不给回音我就不知道了。”
蒋四郎大喜过望,觉得事情到此就算是成了。他却没有想到,桃儿根本没有把他的信件带给赵莺莺,半路上就给扔了。只不过回到赵家之后给赵莺莺提了一句这件事,毕竟她私自处理了一封别人给赵莺莺的信件,怎么也该说一声的。
现在桃儿也算是了解赵莺莺了,这件事她之所以这么办,其实也是摸着赵莺莺的脾气来的。果然,赵莺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最近你也少出一些门,免得被那人缠上。等过些日子,人家恐怕自己就忘了,那时候也就没什么事了。”
这件事就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池塘,荡开涟漪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是好像而已。
桃儿每日还是要出门买菜的,李妈妈忙着家里的大小活计,也没办法和桃儿换事情做。李妈妈听说了事情倒是愿意揽下买菜的活计,可桃儿怎么会这样麻烦她。而之前信件的事情让她心里有些犯嘀咕,可也就是那样而已,反正大街上的,对方也不敢和她动手。
最多...最多就是被烦几句吧?
第131章
蒋四郎依旧写信给赵莺莺, 桃儿得了赵莺莺的信儿, 并不拒绝, 只不过信件之类赵莺莺并不接收,让桃儿自行处置了。至于回信之类, 那自然是没有了。蒋四郎一开始还会为桃儿受了这些信件高兴不已,时间久了难免心中疑惑。
这蒋四郎或许有些奇怪之处, 却也不是傻子。信件去了这样多,不见一封回信,心中也会嘀咕。各种怀疑中, 蒋四郎最怀疑的是桃儿这个小丫头行事已经被王氏或者赵吉发现, 所以他写的书信根本没有递到赵莺莺手里。
就在蒋四郎打算好好质问桃儿一回的时候,赵莺莺却出现在了大街上——这一日是新年正月十五, 元宵节家, 举城欢庆。外面街市也有各种可看的热闹, 赵家上上下下也一起过节,赵莺莺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只不过元宵人多,一家人难以一同, 出了甘泉街的时候已经走散了。赵莺莺只不过和一直把着臂膀的赵芹芹, 以及跟紧在后的李妈妈一起,至于其他家人则是找不见了。不过好在家里只有赵茂年纪小,而他并未出来, 在家又年纪越来越大的方婆子照料。这时候就算走散了,也没有什么家人好忧虑的。
出了甘泉街,行走在小秦淮河旁, 摩肩接踵,到处是面色喜庆的人。赵莺莺看的眼晕,总觉得这样多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于是拉住赵芹芹,连带着李妈妈坐在了一处路边的茶摊。
赵家并不少点心,加上今日是正月元宵,各种供应更是充足。所以赵莺莺三人一行其实并没有多少多少食欲,赵莺莺也没有叫什么点心,只是要了一壶今年的绿茶,其余点心倒也算了。
赵芹芹本是无拘无束的性子,现在又是这样的热闹,让她在一旁干看着,心中不一定乐意。但是站在一旁,眼见得一些长相姣好的妇女逃不过被浑水摸鱼的街痞无赖占便宜的样子,心里有了警醒,不在强说要上街玩耍。
只不过就此不玩似乎也不乐意,只得对赵莺莺抱怨道:“难道就只能在这里坐看一些人来来去去了?今日可是过节!元宵节呢!多少热闹啊,听说虹桥那边有灯山,不去瞧一瞧怎么甘心?”
赵莺莺把茶杯推到小妹身前,无语道:“别人家敢于行动,都是有家里的男丁护持,不然如何敢动?你若是真想看这个热闹,我也不拦着,多少再等一会儿,这会儿人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正是人潮涌动的时候,平常已经觉得扬州人多,但到这种节庆之日才会觉得扬州之人多是超过自家所知的。特别是小秦淮河一带,简直到了人相拥挤的地步。不要说有占便宜的流氓混在其中,就是没有,赵莺莺也怕和赵芹芹上街,实在是怕大家拥挤踩踏出现事故。
长久以来,赵莺莺在赵芹芹身上已经有了不小威信,赵莺莺说话,赵芹芹不论乐意不乐意,总是要听的。再加上旁边有李妈妈劝着,即使她再想这时候就去虹桥那边,也只能作罢。
正在姐妹两个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元宵佳节的事情的时候,旁边忽然闪出一个青年男子来。他身穿一件布质长衫,头戴一顶布巾小冠,面色不甚白皙,有些微微胡须,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赵莺莺并不认得此人,见他忽然闪出来与自己行礼,深深纳罕。
连忙躲到一边道:“并不知公子是谁,怎好受礼!”
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前次给赵莺莺写信多次的蒋四郎。以前见赵莺莺,他不过是和众后生一起,隔着街面匆匆一瞥,今日却是第一次凑近了相看。赵莺莺身穿一件猩红色百蝶穿花窄袖立领对襟长袄,下面是一条玄色金丝团锦暗纹马面裙。头上装饰不多,除了一支小小的赤金凤头钗,也就是几朵小珠花而已,为了喜庆,或朱或金。
赵莺莺衣襟前面第一颗纽扣是蜂赶菊的金质镶珍珠纽扣,打造精致,此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且上面悬着一枚铜钱大小的装饰用荷包,虽然荷包只有铜钱大小,能绣花的地方不过指甲盖一般,但仔细看就会知道,上面花鸟盎然,已经不是一般玩意儿了。
赵莺莺生的鲜艳明媚,远不是蒋四郎平常所见的庸脂俗粉可以比较。这时候蒋四郎一见她,已经神魂荡开,神思不属起来,心中娶妻当如是之心越发炽烈。于是往前一步,更待互诉衷情。却没有想到赵莺莺当头就是一句问他是谁,让他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到,通信多日,赵莺莺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想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原来他们两个就没有互相认识过。后来她也只见其信,不见其人而已。这时候见到他,恐怕也是和陌生人一般。这样警惕起来,才是好人家女子的做派!只不过这蒋四郎可没有去想,会用信件和男子私相授受的,那也不是好人家女子的做派啊!
“小姐莫怕,我不是歹人,我正是蒋四郎。”蒋四郎说这话是颇有自信的,在他看来,既然已经通信好几回了。这赵家小娘子应该已经倾心他人才是,这时候听是郎君,该是欣喜无比。
再看赵莺莺身边,只有一个似乎的妹妹的小姑娘以及一个老仆,谁能阻了二人?心中正快意,便更进一步:“小姐前次因家人之见不得不拒了我家婚事,以至于我和小姐不得鸳盟。今次得见——”
赵莺莺听他说话,有些故作文雅,其实文不文白不白的。礼仪作态也是一样,不仅没有显得落落大方温文有礼,反而显得沐猴而冠一样滑稽可笑。再听他说话,简直都要让她听不懂了。别说她没有看过他的信件,就是她看了也不该如此啊——她又没有回信!也不知这人为什么做如此表现。
赵莺莺再再懒得和这人啰嗦,侧身站过,打断了他自说自话:“公子切勿再近,我与公子本就不认识,这时候说这些话实在是唐突。能否请公子让一让,我与小妹要去与家人汇合。”
其实赵莺莺赵芹芹哪里有与家人约好汇合!只不过现在拿来诓蒋四郎的罢了。这蒋四郎生的高高壮壮,赵莺莺赵芹芹和李妈妈都是弱质,不抬出家人恐怕难以脱身了。
却不想,这蒋四郎根本没注意到什么家人之类,他只听到赵莺莺这般不留情面就已经睁大了眼睛。他实在是想不到怎会有小娘这般冷硬,明明前次已经收了他多封情信合该与他心心相印才是,这个时候就算顾忌姐妹和家仆,也不该如此啊!
心中有些生气,同时也有些认为赵莺莺虽为佳人,行事上却过于因循守旧了一些,没有那些奇女子智勇于又一身的惊艳。不过想到那样的女子历朝历代都是少的,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以后遇上了再说,反正大丈夫于世,可眷恋女子也不是只有一个。
既然心中有些生气,原本保持的有礼模样也就端不住了。这蒋四郎原本就是市井里面厮混惯了的人,只不过因为读过几年书,又以人杰自比,所以会端着一些。其实其行事作风为人处世和一般的街痞并无什么区别,这时候见赵莺莺面色冷硬,已经是大为不快!
于是不顾礼仪,伸出手去就要拉扯赵莺莺,嘴里道:“今日元宵佳节,家家户户俱来赏灯,我与小姐相逢也是欣喜,不若就一起行走吧。须知街上无赖子弟颇多,须得有人看护才是。”
他话是这么说,可是在赵莺莺的眼里,他就是无赖子弟一般。赵莺莺向来眼疾手快,他伸手的一瞬间就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过。脸上依旧不假辞色:“我与公子并不相识,何意如此做派!公子放尊重一些,就算是强人,也该看看这不是你家私院!”
赵莺莺敢于这样硬气也是有原因的,这时虽是晚上,但并不是暗室当中。周围摩肩接踵全是人潮,无赖子弟也只不过敢浑水摸鱼占便宜而已。这样明目张胆强迫良家女子的,旁边有的是人愿意挺身而出。
特别是这良家女子生的貌美的时候,愿意出手的青年人就更多了。赵莺莺虽然从来不以美貌为骄,却也不是不通俗事的,这种事情当然心中有数!
这时候蒋四郎已经恼羞成怒了,大声道:“你这小娘子好生不知趣,我原看你是闺中金质,本以为不同于流俗,倾心于你。却没有想到你这般翻脸不认人,怎的,是嫌我蒋四郎困顿,不愿示之人前?”
赵莺莺不意这个人会这样说话,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讲。现在人已经围观起来了,赵莺莺一行三人都是弱质,外人也不认得谁是谁,这会儿根本说不清楚谁对谁错——其实别人也不在意这个,他们只不过是看热闹而已。
赵莺莺气的脸红,她倒是有无数办法言辞上抵挡这人。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无论如何也成了众人嬉笑的对象了。这就是世人对男子女子的不同了,出了事情,只要有女子身处其中,不论她的对错,世人总觉得她们是有一分干系的,不然这事儿怎的就落在她头上,而没有落到旁人头上?
蒋四郎见周围的人是这样,越发得意起来,双手叉腰道:“小娘子,我本是诚心邀你赏灯的。你若是知礼节就该好好应答才是,如此这般何等的伤脸面!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这个小女子计较,现下与我同去罢!”
“我不去!你这无赖好生无耻,明明就是调戏良家女子,你当你说话像有礼人家的公子?可别笑死人了!”赵莺莺到底没忍住,她当年在皇宫里历练出来的不动声色,这些年已经消减很多了,这时候倒是只管酣畅淋漓地回敬!
旁观的人笑起来,这些人方才看热闹没有帮助赵莺莺。这并不代表他们是站在蒋四郎这边的,应该说他们就是看热闹而已。所以赵莺莺这样回击蒋四郎,众人自然也不会觉得不对。相反,赵莺莺说的没错,这就是调戏良家女子而已。而且他故意装出的那副文绉绉的样子,也确实让大家觉得可乐。
蒋四郎一向以文雅人自居,平常虽然和一些浪荡人士作耍。正如那些人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一样,其实他内心也大看得起那些人。认为自己不同于这些莽夫,只不过如今他一文不名,少不得借重这些人,才不得已交好。
这时候听赵莺莺这般说,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好。只会觉得赵莺莺面目可憎,空有佳人的皮囊,其实内里根本不堪一看。就和世人一样,只看的到他现今困顿,所以侮辱他,贬低他!
恼羞成怒之下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赵莺莺实话实说是爽快了,见蒋四郎双目圆睁却有些后怕。说到底,她们这一行都是妇孺,实在是容易被人欺负。
蒋四郎的确也是想出手的,只不过他的手中途被人拿住。从人群里走出两个男子。一个十□□,另外一个也有十五六,眉目间有些相似,显然是兄弟。他们身后还有几个少年人,显然是元宵一起看灯的伙伴。
拿住蒋四郎手的正是那个十□□的青年人,蒋四郎平常也是自忖力气大的,可是手被这青年拿住,就如同被铁钳钳住一样,再也不能动弹。再看他们人多势众,这时候心里已经怯了起来。
心有不甘地看了赵莺莺一眼,却自己说服自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于是赶紧道:“兄台兄台!好汉,哎哎哎,且放手,我并无什么他意,只不过这是我家未婚妻,一时闹了脾气,所以才这般说话的。其实这都是家务事,家务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那青年的手拿的更紧了,一起的年轻人也笑了起来。赵芹芹听这人说的这样无耻,有心反驳,却不想有人先了她一步。
原来是那跟着的年轻人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了起来,大声道:“蒋四郎算了吧,大家都是街坊邻里的,你说上亲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可别攀扯人家小姐了,人家可是好人家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