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莺莺指了指外面的天色道:“娘可别担心,我晚上是从来不做活的。”
说起保护眼睛,赵莺莺恐怕是这个家里最上心也最懂得的。凡是精细的活计,她晚上从不点灯熬油。
王氏也是知道赵莺莺这一点的,所以也就是提醒一句而已,并没有说太多。放下枕巾转而就道:“这些日子我和你爹都在想着你嫁妆的事情,别的东西有你大姐的例子在那里都不消说,只有一件我突然想起来的。你觉得,你觉得给你添个铺面怎么样?”
时下有钱人家给女儿置办嫁妆真是无所不包,田庄宅邸铺面样样都有。不过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些东西随便一样也是不可能的。赵蓉蓉当初的嫁妆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已经算很丰厚的了,一样没有这些东西。
之所以王氏想到给赵莺莺准备铺面,不是因为她格外偏心赵莺莺,而是因为赵莺莺有一笔钱就存在她那里的!这些钱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买铺子也是足够的。因此王氏首先想到的就是给赵莺莺置产!
说起来置产仿佛是世人的本能,哪怕是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功成名就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在家乡买房置地。
王氏颇为激动地和赵莺莺算计:“这买铺子有好多好处呢!就和田地一样,不需要你自己打理,至少也能收个租金什么的。多少是个活钱,而且是源源不断的活钱!比钱白放在那里强!”
赵莺莺却摇头极快:“娘,不成的。那些铺子什么价格?太偏的铺子租不出去,而稍微繁华一些地方的铺子,少说也是几百两。若是赶上小东门、虹桥这些地方,再窄的也要几千两,至于门脸大的,那不是上万?”
王氏却是满脸笑意:“你自己没算账的?你存在家里的钱有多少——那可是足足两千一百多两!这些钱放在那里,不说去翠花街、多子街买铺子。只是像甘泉街这种街道,一个一般般大小的铺子,那却是不会差的!”
赵莺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在王氏那里,只不过她根本没打算收回这笔钱,至少没打算完全收回这笔钱。因此她劝说王氏:“娘,那两千多两银子您先收着...我嫁人哪里用的上,等以后有急用我再问你要。”
其实这就是拖字诀,赵莺莺的打算是先把这钱放在王氏那里。等到她嫁出去了,王氏还能强塞这笔钱给她?主要是在赵莺莺看来,自己有嫁妆有手艺,将来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这钱留给家里存着,有用大钱的时候也宽裕。若是没有用大钱的场合,传给子孙也好啊!
王氏却不会被这种小把戏骗到,打断了赵莺莺的话,拉着女儿的手郑重道:“这话可别说了,娘知道你能挣钱,也知道你孝顺,只不过这件事你不用劝。家里的孩子我都是一般待的,你有本事能挣钱,不是改变对待的理由!”
之前王氏替赵莺莺保存工钱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等到赵莺莺出嫁的时候,这些钱是要交给赵莺莺的。这时候赵莺莺就是再能说会道也没用,王氏根本就是不为所动!
赵莺莺左右也说不动她,只能劝道:“娘,我的手艺你是知道的,将来必定也少不了银钱。我其实也不忧心家中,你和爹都能挣钱,不说大富大贵,但是丰丰富富地过日子是尽够了。只不过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将来芹姐儿出嫁,大哥娶亲,茂哥儿娶亲,多拿出一些来!”
赵莺莺这是转换了说法,既然当爹娘的不好意思收女儿这一大笔钱,那当作是给兄弟姐妹总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王氏却摇头:“你兄弟姐妹不差钱,所有的事情我和你爹都早有准备,用不着你操心,你就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你是当妹妹当姐姐的,可不是当爹当娘的。”
赵莺莺没得办法了,只得背过身道:“娘,这钱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带走!我若是没有能力回报爹娘的那种儿女也就算了,明明有余力而不出力,我心里如何过得去?娘还觉得拿我的钱心里不自在,那怎么不想想我有多不自在?”
赵莺莺是打心眼儿里想孝敬爹娘的,偏偏王氏和赵吉都不愿意收这份钱,弄的她只能这样说了。
王氏也没得办法了,只能和赵莺莺商量。最终这笔钱的去向定了下来,其中分出一千两留给家里,其余的就给赵莺莺带走——也就是这样,赵莺莺和王氏才勉强都满意!
至于一千多两银子那也买不到什么好铺子了,王氏为此可惜,赵莺莺倒觉得自己就算是有钱也不会在成亲之前陪嫁铺子。她给王氏解释道:“我会用绣活儿挣钱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却没有人知道能挣这么多,所以大家还能保持平静。要是大家知道我赚这么多,您说说看,会有什么事儿!”
王氏多有生活经验,一下就想明白了。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要是赵莺莺赚钱如此厉害被传了出去,只怕七大姑八大姨,借钱的打秋风的都要来了。到时候难得料理!话说这样的事情自家刚发家的时候也经历过一次,所以王氏算是心有余悸。
见王氏明白了,赵莺莺才接着道:“就是这样的!可是若是给我陪了一个铺子,别人该怎么说啊?这笔钱哪里来的?除非家里说是因为格外喜欢我,掏空家底也得给我陪,不然如何说得通呢?最后免不了泄露出事实真相。”
赵莺莺说的有理有据,王氏也算是赞同了。只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大概世人都是这样的,明明有买房置产的机会在眼前,却因为不相干的原因不能做,该有多可惜啊!
见王氏这样,赵莺莺想了想就安慰道:“娘这个主意很好了,要是有几个铺子,我连绣活都不用做了,每日躺在家里做包租婆,赚瓦片钱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
王氏果然上钩,连忙‘对呀对呀’说起来。
“不过这也不要紧,现在不能买不代表以后不能买。这钱算作压箱银子不显山不露水,等到日后成亲了我再多积攒一些,那时候出手买铺子,谁知道那是花的我的钱还是夫家的钱?或者两边都出了钱?”
那时候赵莺莺已经是出嫁的女儿了,这边的亲戚就是想打秋风也站不住脚。至于崔家那边的人,只要说是赵莺莺自己赚的钱,其他人谁敢啰嗦?
王氏听了也得承认这个处理办法是最好的,于是点点头,想了一会儿也只是道:“事情就按你说的来,待会儿我就把银子送过来,以后你就自己管钱吧。”
这是怕日后赵莺莺再找借口把钱留给家里,赵莺莺也知道王氏这样说的原因,这一次没有拒绝。
王氏立刻回去拿钱,送过来的时候分了几次,毕竟一千多两也很重了。平常王氏可是几十斤的米袋都扛不动的,指望她能一次把这么多银子拿过来,那未免也想太多了。
赵莺莺自捅开了自己柜子的大锁,这个柜子里装的是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譬如她那些贵重的金银首饰、一些整匹没裁开的布料、喜爱的茶具等等,还有些积攒下来的花样子也算。然而就是这样,这个大柜子也只是半满。
赵莺莺打开一个完全空着的格子,将这些成色十足的银子一锭一锭地放进去。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总共是二十四个,也就是说一共是一千二百两。
放好之后,赵莺莺将另外一个抽屉里存放的锁头拿出来一个,给这一格上了锁。然后关上柜子大门,外面也加上一把挂锁,咔哒一声锁好,这才收好了钥匙。
王氏满意地点点头,叮嘱了赵莺莺几句,就出去忙家事了。如今赵莺莺的嫁妆事忙,但也不是说家里就只有这一件事了。更紧急的,再过一个多月不就要过年了?这时候再不着急起来,什么时候着急?
另外,赵蒙成亲就在明年。虽说相比嫁女儿实在没有太多准备的,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啊!譬如说将赵莺莺的屋子迁到东厢房,西厢房的屋子两边打通,准备日后住赵蒙夫妻两个,这都是应有之义。
赵莺莺则是坐回到了桌旁,依旧继续她的枕巾。只不过这一次的时候她也会想起往事关于买铺子的建议,不得不说这真是好主意。赵莺莺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可是除了女红方面的手艺,其他的经营她一窍不通。若说要挣钱,她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种稳妥保险不费神的方法了。
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赵茂跑了进来。赵茂如今已经是七岁的孩子了,长的虎头虎脑,扎了一个冲天辫。又因为冬日里面,穿的格外喜庆一些,现在就像是年画上面的娃娃一样讨喜。
赵莺莺看到最小的弟弟,脸上自然而然就带出笑意来:“小坏蛋,平常都不到姐姐这里来的,今天怎么跑来了?”
七岁的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了,赵茂当然也是一样。立刻笑嘻嘻地管赵莺莺要点心吃,好听的话说的最顺畅。
赵莺莺摸了摸他额头前的那一个‘寿桃’,笑着就去拿点心。见他吃的香甜就问他:“怎么跑到我这里要点心吃?家里难道少你吃的了?”
赵家自从情况好起来之后,家里就会常备点心之类的,也不大禁止孩子吃,只不过适度就可以了。除非赵莺莺买了比较高级的点心,不然的话赵茂很少有专门来她这里,就为了一点儿点心的。
赵茂却是笑着摆手,吃完了点心才道:“二姐,有人让我给你这个!”
赵茂递过来的是一个小纸条,赵莺莺现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因为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哪一个不尊重的,就算她已经定亲了还想要给她递纸条。这在她没有定亲之前是常有的,也就是今年定亲之后才少了起来。
这么晾着也不是办法,最终赵莺莺接过小纸条,另外还弹了弹赵茂的额头:“你到底收了人什么好处?竟然给人带这个,不是告诉过你了,再不许带这些回来?”
赵茂却是傻笑了几声,然后给赵莺莺比划:“那人手里有一个这么大的陀螺,打的特别好,我让他教我一手,他不肯!说是让我把这个递给二姐你这才乐意。嘻嘻,二姐别生气嘛,待会儿请你吃松针包子!”
赵莺莺能拿这个最小的弟弟有什么办法,点了点他的额头,别的也不能做了。
“下不为例!”说着,纸条已经展开,还没看清楚上头写的什么内容,倒是先看见了下面的落款。因为实在是一个太扎眼的名字了。
“...崔本?”
第149章
赵莺莺并不是一个爱出门的, 王氏听了这话有些疑惑。不过她巴不得赵莺莺出门走一走, 只不过对于她晚上还出门有些犹豫,于是道:“你一个人晚上倒不好了,干脆你和芹姐儿一起出门, 有蒙哥儿伴着, 也是你们兄弟姐妹们的乐子。”
对于这种活动中没有自己, 赵茂是很不开心的, 只不过他年纪小。赵莺莺这些人没成亲之前都会被王氏看作是小孩子, 而小孩子哪能照顾小孩子?所以如果没有大人一起出门, 赵茂是没有出门的权力的。
自己出不了门,赵茂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让赵芹芹出门——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 赵茂和赵芹芹这个小姐姐各种合不来,一定要互相拆对方的台才好。而赵芹芹有多爱出门玩耍, 即使是年纪小小的赵茂那也是清楚的。
“娘, 二姐姐不是一个人出去的!二姐夫来了信请二姐姐,要是大哥三姐都过去,二姐夫会不会不大高兴啊?”赵茂装作懵懵懂懂地问——这也就能骗骗始终相信自己小儿子纯良无比的王氏了,赵莺莺这些哥哥姐姐很清楚这是一个人小鬼大的鬼机灵!
准确的说, 是崔本请崔源帮忙,找到赵茂带信给赵莺莺,赵莺莺这才知道崔本约她出去。崔源自己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呢,逗孩子的把戏不知道有多少!知道赵茂喜欢打陀螺,当即带了自己最大的一个陀螺显摆,赵茂果然上套。崔源承诺带他玩儿,转头他就拍胸脯保证信一定带到。
赵茂当然不知道自己是给准姐夫带信,能知道这个全是赵芹芹的功劳。当时赵莺莺把信打开,还没有细看,赵芹芹就进了她的屋子——她就是为了抓赵茂的,赵茂刚才弄洒了糖浆在她的裙子上,一溜烟给跑没了人影,她可不是要捉他!
“你这个小坏蛋,以为躲到二姐姐这里就没事儿了吗?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赵芹芹那条裙子的料子是最不经染的,这糖浆一上,裙子就去了半条命。以后这条裙子最多就是家常穿穿了,见客出门是绝不成的。
就这么追追打打之间,让赵芹芹看清了赵莺莺手上的纸条,一时没忍住,惊呼道:“呀,二姐夫倒是比大姐夫胆子大呢!这就请姐姐出去玩儿么?”
赵茂这才知道自己是在替姐夫送信,眼睛都睁大了。
赵莺莺瞪了口无遮拦的赵芹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这确实是崔本递来的信。
赵莺莺要把纸条折起来,这反而让赵芹芹越发感兴趣了,纠缠着赵莺莺一定要看。赵莺莺被她纠缠的没法子了,只得把手松开,随便她去看。赵芹芹兴致勃勃地从上扫到下:“哎呀,原来是腊八那一日请姐姐去大明寺烧香!这倒是个好理由。啧啧,晚上还要逛灯会?二姐夫看着比大姐夫还老成呢,没想到倒是比大姐夫会来事儿。”
赵芹芹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有赵莺莺拿眼睛略微一扫,她就噤声了。赵莺莺平常最是好说话,和她也只不过差了两岁,可是赵芹芹就是觉得自己这个二姐姐厉害。平常的话,就是得罪王氏也不敢惹赵莺莺的。
王氏听到小儿子这么说,挑了挑眉,本想仔细问赵莺莺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赵莺莺表面上神色淡然,实际上耳朵尖都红了之后就没有再问了——这事肯定是真的了,赵莺莺又是这个表现,她倒是不好问了。
“既然是本哥儿来请,那倒是不用担心了。”王氏轻描淡写道:“正好,腊八时候事多,芹姐儿和蒙哥儿就不用出门,留在家里帮忙吧。”
赵蒙对于烧香、逛灯会之类的毫无兴趣,立刻点头。赵芹芹倒是有话说,凭什么赵莺莺能出门玩儿,她就要留在家里帮忙呢?只不过王氏一个眼风过来她就什么都不敢说了。按照王氏的说法,赵莺莺那是有未婚夫来约,她呢?
这种赤.裸.裸的言论让赵芹芹对赵莺莺羡慕的要死,恨不得立刻就能蹦出一个未婚夫,这样她就有无数的理由出去玩儿了。
赵莺莺出门可以说是毫无阻碍,到了腊八那一日,刚刚吃过午饭,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果然是崔本!他今日穿着一件浅蓝色窄袖长袄,戴着如今流行的小冠,既有青年人的潇洒利落,又有一些温和。
王氏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含笑点点头,这就让他进来:“本哥儿快些进来,是来接莺姐儿的?你稍坐坐,她换件衣裳就出来。好歹是出门去,总不能家常的样子。”
崔本又是作揖行礼,又是送上腊八节礼物的,坐在堂屋里颇为局促地应和着王氏。这时候赵蒙正好替王氏跑腿买东西去了,倒不在。只有赵芹芹赵茂两个,偏生这两个最促狭,悄悄的过来就想要捉弄。
王氏端着茶回堂屋,什么看不出来?清了清嗓子,两个小鬼头立刻学乖了,乖乖站在一边:“姐夫!”
崔本似乎没想到赵芹芹赵茂会这样叫,一时竟有一些手足无措起来。衣襟里翻找也没有什么东西,最后只好拿出两串钱:“没带什么东西,权当是给小姨小舅改口之资。”
哪怕是普通人家,两家结亲之后改口也是很重要的。其中最重要是的改叫’爹娘‘的那一关,红包一定要厚厚的,称作改口费。而除了这一笔改口费外,改称姐夫和改称嫂子也是有红包可拿的,只不过没有长辈给的多而已。
王氏见这个赶紧拦着:“不是这个规矩,等到日后再给!”
改口费是成亲之后见两家人的时候给的,这时候虽有改口之实,却不得改口之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改口费是不该给的。传出去了也不好听,人家当是她家借机占准女婿便宜呢。
正推辞之间,赵莺莺出来了。刚才一会儿之间她重新拆了头发,梳了个简单而不正式的弯月髻。髻上簪了两朵小珠花,簪子只有一根玉兰花金簪而已,并不显得刻意。但是配上她清水芙蓉一样的眉目,倒是正正合适!
冬天的衣裳大多用色鲜艳,何况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这时候她要是用素色,王氏这些长辈还要皱眉呢!所以这是一身大红色花团锦簇缎面琵琶襟立领大袄,一条水红色马面裙,微微露出一点猩红色束腰汗巾子,以及压裙的玉环等物。
胸前有金项圈、寄名符、荷包、金锁等,和领口一圈翻出的羔羊毛映着赵莺莺如同脂膏一样白生生的皮肤,让人心口多跳了两下。
赵莺莺手上捏着一条浅蓝色的帕子走出来,身后跟着拎着斗篷的桃儿。幸亏有她帮忙,不然赵莺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么一会儿把上下都整理出来的。
崔本见赵莺莺出来,立刻就站了起来,只是站起来之后又不知如何是好了。竟是就这么站着,一言也不发——他不说话,赵莺莺也不好说话,竟也是站在堂屋,只低头搓弄帕子。
王氏暗地里笑的合不拢嘴,她这个做丈母娘的当然不会嫌女婿木讷。恐怕在丈母娘眼里,女婿是越木讷越好吧。虽说不是这样的人就少花花肠子,但至少这种性格的男子搞事情的机会要小得多。
见他们两个这么站着也不是样子,王氏帮了一回忙,把两人推出了门:“要出去的就快一些,冬日里日头短,再不去,恐怕大明寺那边都要关门了。快走快走,别忘记多求一些来年兴旺平安。”
赵莺莺有桃儿帮忙系斗篷,等斗篷披上身了崔本才发现这是一件浅蓝色缎面的斗篷,和他身上长袄的颜色倒是一色一样的——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有点甜,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个巧合而已。
两人一起往西北方向大明寺走,走了一小段崔本才想起来该雇马车。手忙脚乱地往马车行走,等到坐上马车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赵莺莺平常煎过崔本打发酒坊的生意,晓得他是一个再精明强干不过的人。而这个时候他却是一点看不出平常的能干了,倒像是个毛手毛脚的半大小子。这样想着颇觉好笑,露出嘴角笑窝来。
“怎么想起约我烧香?你家信佛?”赵莺莺总算是知道了,要是自己不开口,恐怕崔本也不会开口了。这是两个人第一回完全私下相处,她这才知道他是这样的!
崔本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有赵莺莺开这个头,他心里一块石头也放下了,不然他还真怕就这么一路沉默过去。
“今日是腊八节,烧香也是个好意头。至于信佛不信佛的,也就是随缘的事情。”崔本给赵莺莺解释了一番,又问道:“你信佛?我听说你会绣佛像,绣的极好,应该常去佛寺之类吧。”
这真是一个想当然的误会,赵莺莺绣佛像观音的名头经过打听可以知道一点点。赵莺莺不知道他知道到了哪个程度,但是对于他因此认为自己信佛,并且常去寺庙...也只能笑起来:“这个啊,还真没有。”
对不住,赵莺莺真是一个不信佛的,她擅长绣佛像观音之类,那是有另外的原因的。当然,经过了再来一辈子这种神奇的事情,赵莺莺对于漫天神佛还是有敬畏心的。只不过敬畏心和信奉,那可是两回事儿啊。
本来这么不会聊天的两个人,说到这里应该说不下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赵莺莺接着笑了起来,崔本则是嘴角弯了弯。这个时候他们有些发现对方的本性,那是和原本想象不同的样子,而且不是不好的那种。
人是容易因为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亲密起来的,现在的赵莺莺和崔本就是这样。等到到了大明寺,崔本已经能扶着赵莺莺下马车而不会觉得局促了。那种熟稔,绝不是他们这样生疏关系能有的,只能说世界上真有倾盖如故了。
这时候的大明寺还很热闹,毕竟今日的腊八呢——腊八对于佛教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称之为佛成道日,在这一日佛寺里面都有各种活动。大一些的佛寺还会煮腊八粥分给信众食用,一方面是接济家贫的信众,另一方面也是笼络人心。
所以崔本才会约赵莺莺下午来烧香的,上午烧香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加上今日腊八施腊八粥,可想而知那时候的扬州第一名寺该是何等人山人海。
等到了下午人依旧不少,不过至少没有寸步难行的感觉。崔本左右护着赵莺莺,随着人流倒也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大雄宝殿处。
寺庙的大雄宝殿本就是最重要的建筑,为了升起信徒的虔诚之心,往往修建地颇为宏大。何况大明寺是扬州众多寺庙之首,大雄宝殿更不会马虎。赵莺莺这个不信佛的站在这里,也有一种自觉本身只渺小,察觉神佛之慈悲的情怀。各种心思收起来,只剩下一点庄重和虔诚。
大雄宝殿十分高大宽阔,佛像前方式许多个蒲团,这是为香客准备的。崔本自然买来了两柱香——这香可比外头一样的贵多了,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不然的话你自在家拜佛就是了,何必来庙里?
眼见得前面空了两个蒲团,赵莺莺赶紧拉着崔本去拜。赵莺莺心中默念家人平安、康健和乐之类的祷语,不知道是否会灵验,但总归是会做一做的。
崔本看旁边有签筒,多是一些妇女在求,便小声问站起来的赵莺莺:“要不要求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