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没提,是因为韩岳没问,她也就不想多撒一次谎。
迎着韩岳的目光,陈娇低头道:“其实我也是赌了一次,前年我不是被人劫持吗,当时我没怀疑到魏二爷头上,直到他找你麻烦,我才将那事与他联系到了一起。所以,那天我就问魏老爷,亲儿子做了那么多恶毒之事,他当父亲的已经教导无方了,若再不帮儿子弥补积德,他就不怕亲儿子将来遭受报应?”
说到这里,陈娇抬起头,朝韩岳笑了笑:“算咱们运气好,魏老爷是个信报应的人。”
陈娇只能撒谎,不然她无法解释她为何会知道牡丹有恶疾之事。
韩岳本来就相信陈娇,如今听了陈娇一席话,韩岳忽然觉得,自己的媳妇,以后一定是个教子有方的好母亲。
信任与欣赏,夫妻俩情意绵绵地互相凝视,田氏看在眼里,欣慰地笑了,只要女婿对女儿好,外面的流言都不算什么。
出了这档子事,韩岳也不等正月十五了,当晚就把两个弟弟都叫到了西屋。
他在炕沿坐着,双脚触地,老二韩江坐在对面的板凳上,耷拉着脑袋,老三韩旭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长兄。
韩岳的目光从三弟脸上扫过,落到了二弟脸上,心情复杂,但他还是开了口:“二弟,你嫂子对你对胜哥儿如何,你心里清楚,可弟妹是怎么对她的?还有你那晚的混账念头。”语气十分地严厉。
韩江脑袋歪向门口,没吭声。
韩岳叹口气,简单道:“分家吧,闹成这样,再住在一起只会越来越乱。”
韩江、韩旭都震惊地朝他看来。
韩岳面色平静,看着二弟道:“三弟还没成家,跟着我们住,你与弟妹也不用挤在厢房了,我会在村西盖新房,等我们搬走,这边老宅都是你跟弟妹的。”
韩江急了:“大哥……”
韩岳摆摆手,继续道:“除了房子,咱们家还有四亩中等田、四亩下等田,我分你两亩中等田、一亩下等田,还行吧?”
这个分法,二房是占便宜的,韩岳毕竟是长兄,他知道二弟赚钱的本事不如他,屋里又刚添了个儿子,所以韩岳还是想再照顾二弟一次。
韩江眼圈红了:“大哥……”
韩岳再次打断他:“卖完野猪,家里现在一共有六十三两银子,以及五百多个铜板,我分你二十五两,这是账本,每笔进项每笔开支你嫂子记得清清楚楚,你看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账本,韩岳递给二弟。
韩江与韩岳一样,识字不多,但简单的账本还是看得懂的,韩江单手托着兄长塞过来的账本,没脸翻看。
“圈里有两头公野猪,两头母猪,二弟,野猪难养,你要是想养野猪,我分你一公一母,你要是觉得自己养不好,那我不分你猪,折算给你十两银子,你可以自己买两头家猪崽儿,家猪好照料,省心。”
韩江低头,捂住了脑袋。
韩岳走过去,拍拍兄弟肩膀,顿了顿才道:“二弟别多想,分家是为了和气,就算分了家,将来你遇到什么麻烦,大哥能帮就帮,绝不会坐视不理。养猪的事,你自己做主,还是去跟弟妹商量商量?”
韩江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曹珍珠!
他也不想跟兄长分家,但内心深处,韩江很清楚,他伤了大哥的心,这个家,是注定要分了。
“不用跟她商量,猪我一头不要,大哥也不用贴补我银子,回头我自己买猪崽儿去。”伤感过后,韩江挺直肩膀站了起来,他有自己的骨气,房子、银子、田地大哥都照顾他了,野猪他不会养,他也不再贪。
二弟能这样,韩岳也松了口气,如果二弟真贪婪到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所有照顾,那……
捏了捏二弟肩膀,韩岳呼口气,想起什么,他笑着问老三:“这么安排,你觉得如何?”
分家了,韩旭不知该难过还是笑,乖乖道:“我听大哥二哥的。”
哥仨意见一致,这事就这么定了。
夜幕降临,韩岳与陈娇睡下后,厢房突然传来了曹珍珠不甘的声音:“凭什么咱们不要野猪?”
韩江声音也不低:“给你野猪,你会养?养白搭了怎么办?”
“不会养我拿去卖钱!”
“闭嘴,那是我们家的猪,我们哥仨愿意怎么分就怎么分,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好啊,你是说我不是你们家的媳妇……”
夫妻俩不停地争吵,陈娇还想多听听,因为觉得挺好玩的,韩岳却没那个心情,将被子往两人头顶一罩,他就翻到陈娇身上了。有那功夫听糟心女人叽叽歪歪,还不如听自家娇小姐在被窝里嗯嗯哼哼,他最爱听了。
男人仿佛永远都那么热情,陈娇很快就无法分心了,咬着嘴唇哼给他听。
过了两日,韩岳请了村长、岳父来家里当见证,哥仨心平气和地分了家。曹珍珠不乐意,不乐意也没用,她还没法做韩江的主。
正月、二月正是农闲时候,韩岳去山上砍了木头、去河里挖了沙石,堆到村西选好的地方,韩江天天跟着兄长干活儿,开春天气暖和了,他也乐呵呵地帮兄长盖房子。哥仨分家,本来在村里引起了一阵猜疑,后来见韩岳、韩江亲密如初,村人渐渐就不再将韩家的事放在嘴边了。
手里有钱,韩岳盖房请了工人,人多盖得快,端午之前,大旺村的村西,就多了一座五间上房的大宅子,前院的厢房、猪圈,后院的鸡舍也都盖好了,一看就很阔气。村人们进进出出的参观,离开时再看看猪圈里已经配了种的两头母猪,都很羡慕。
房子盖好了,韩岳、陈娇带着韩旭搬家那天,按照村里习俗,请了亲朋好友来吃席。
“韩岳你这日子越过越好啊,等你媳妇给你生个儿子,就彻底圆满喽!”
饭桌上,有个老太爷笑眯眯地对韩岳道。
韩岳下意识地看向上房东屋,他的娇小姐就在里面招待最亲近的女客。
老太爷的话也传到了屋子里。
田氏、陈娇的外祖母与三个舅母,都齐齐看向了陈娇的肚子。
陈娇脸红了,心里也有点着急,韩岳盼着子嗣,她也想给他生一个,菩萨迟迟不出现,大概她注定要陪韩岳过完这一生吧?
傍晚宾客都散了,韩家新宅安静了下来,陈娇夫妻、韩旭、春杏一起打扫院子,忙完各自歇息。
第一次住新房,喝了酒的韩岳很激动,连着欺负了陈娇三次。
“娇娇,这样真好。”睡觉前,韩岳搂着陈娇道,目光温柔而满足。
陈娇很累,但不知为何,她竟然一点都不困,借着皎皎的月色,她静静地端详身边的丈夫。
他没有才学,但他会赚钱,他不会风花雪月,但他对她各种体贴,他没有体面的出身,但她现在,也只是个村里秀才的女儿。这么一想,她为自己这第一辈子重新找的姻缘,挺美满的,如果再顺顺利利生儿育女,他养猪她带娃……
陈娇不自觉地笑了,睡着了,嘴角依然是翘着的。
或许是日有所思,熟睡的陈娇,做了一个甜甜的梦,她梦见自己怀孕了,韩岳高兴地不得了,除了种地养猪,高大的男人天天围着她转。第二年,陈娇平安生下一个女儿,她以为韩岳会不高兴,没想到韩岳特别喜欢,走哪都要抱着女儿。
曹珍珠阴阳怪气地讽刺她生不出儿子,然后陈娇很快又怀了,这回生了个胖小子,韩岳兴奋地去村东二房道喜,却撞见曹珍珠与韩江打架,好像是韩江跟镇上一个俏丫鬟勾搭上了,后来,韩江竟然将那丫鬟赎了出来,接回家当了姨娘!
整个村里就韩江一个养姨娘的,韩岳觉得有点丢人,陈娇跟他开玩笑,问他要不要养一个,韩岳就扑了上来……
梦境到了这里,夫妻恩爱忽然不见了,陈娇也从村里的土炕头,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深宫。
陈娇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菩萨。
菩萨慈眉善目,笑着道:“陈娇,你的第一世已经圆满,可以去第二世了。”
第一世,结束了?
韩岳……
陈娇的眼泪,自己流了下来,她舍不得,她还没来得及跟韩岳道别啊。
“我想再见他一面。”陈娇哽咽地说。
菩萨微笑:“刚刚你梦见的,便是你与他的后半生,你们夫妻恩爱,携手白首,你能回来,说明第一世的你们已经寿终正寝,即便是我,也无法再送你回去。”
是这样吗?
陈娇心头茫然,怅然若失。
菩萨见了,从玉净瓶中取出一点水珠,弹在了陈娇眉心。
刹那间,陈娇再次看到了韩岳,看到了她与韩岳的后半生,每一幕都走马观花般转的很快,快到陈娇无从代入任何情感,直到画面最后停留在一座位于山腰的墓前,墓碑上,并排刻着她与韩岳的名字。
生同衾,死同穴。
陈娇又落了一滴泪,但她同时也笑了,她与韩岳这一生,过得很好很好。
“现在,可否开始第二世?”菩萨问。
陈娇闭上眼睛,片刻过后,她重新睁开,疑惑地问菩萨:“敢问,第二世我选择的男人,如何对我才算死心塌地?”如果能提前知道答案,她就有努力的方向了。
菩萨还是笑:“感情一事,最为玄妙,还是随缘罢。”
陈娇:……
这跟没说有什么两样?
她还想再求求菩萨给个准确的答案,仙气飘飘的菩萨突然消失了,天地旋转,陈娇失去了意识。
第27章
陈娇仿佛变成了一颗星星,在漫无边际的星河中缓缓地穿梭,这里她感受不到时间,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久,只是觉得,这星河就像潺潺的流水,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她对上一世的留恋与不舍。
就在陈娇以为她要一直这样飘荡下去的时候,星河陡乱,她突然快速朝下跌去!
“啊”地一声,坠落的恐慌让陈娇尖叫着着坐了起来。
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小丫鬟打个激灵,醒了,看到床上神色惊慌的主子,她赶紧冲到床前,关切问道:“姑娘怎么了?”
陈娇抬起头,面前是个穿绿裙子的丫鬟,白脸蛋大眼睛,清清秀秀的。
陈娇刚要问“你是谁”,脑袋一疼,她本能地一手撑床,一手扶住了额头。
有了上次的经验,短暂的不适后,陈娇就开始接收菩萨送来的她第二世原本的命运了。
巧的是,第二世的陈娇,名字也叫陈娇,家境殷实,她是父母膝下唯一的掌上明珠。陈父有位姓谢的至交好友,两家一早就约定,如果陈母生下女儿,两家就结下娃娃亲,所以,陈娇刚出生,就定了个大她两岁的未婚夫。
陈娇五岁这年,家乡疫病盛行,陈父、陈母相继染病,为了不传给女儿,夫妻俩派仆人连夜将女儿送去了谢家,请谢家帮忙照顾。谢家义不容辞,小小的陈娇身在外面,天天想着爹娘,可惜她的爹娘都没能熬过来,双双毙命。
陈娇就成了孤儿,因为陈家没有别的亲戚,谢家就收留了准儿媳,养在自家。
陈娇与未婚夫谢晋,是真正的青梅竹马,陈娇体弱多病,是个病秧子,外人都替谢家可惜,摊上这么个病怏怏的准儿媳,谢晋的母亲杜氏却非常疼爱陈娇,简直把陈娇当亲生女儿养的,每次陈娇生病,杜氏都会亲手喂药擦汗。
谢晋也很关心陈娇,那种关心,更像兄长对妹妹。
没过几年,谢晋的父亲外出经商,遇到贼匪,丢了货物也赔了命。一家之主没了,杜氏独自拉扯读书的儿子与多病的准儿媳,随着家底渐渐掏空,三口人日子也越过越差,杜氏不得不接些缝补的针线活儿,日夜劳累,致使她才三十多岁,却神色憔悴,沧桑如四旬妇人。
日子过得这么苦,老天爷还不怜悯,一场暴雨袭来,谢家所在的一条街都被淹了,无家可归,杜氏终于想到了亡夫还有位远嫁扬州的小姑母,据说日子过得挺富贵的,于是杜氏就带着儿子、准儿媳,跋山涉水来了扬州。
谢家这位姑太太谢氏,不得不说那命是真好,最初嫁的只是一个姓虞的小商贩,小商贩油嘴滑舌的,惯会逢迎,逢迎着逢迎着,就从卖梳子、尺头等挑担生意,做到了一家绸缎庄的大掌柜,大掌柜做了几年,他又自己开绸缎庄单干了,生意十分火爆。
丈夫生意好,谢氏的肚子也非常争气,头胎生的就是儿子,后面连续生了俩姑娘,年纪大了以为不行了,结果歇了几年,又生了对儿双胞胎姐妹花。
家里阴盛阳衰,虞老爷非常宝贝他的长子虞富贵,小富贵五岁那年,虞老爷请了个老道士给儿子算命,老道士摸摸小富贵的脑袋瓜,再摸摸小富贵的胳膊腿儿,有了,对虞老爷道:“令公子财运亨通,能让虞家成为扬州的鼎盛之家,只是令公子不宜早婚,成亲早了,财运就断了,须等过了二十五岁的生辰,再谈婚论嫁。”
虞老爷与谢氏信以为真。
老道士又给小富贵改了名字,叫虞敬尧,理由是命中富贵,名不宜再叫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