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私底下从来都是用“陈氏女”称呼陈娇的,但杜氏一口一个“娇娇”,谢氏终于记起来了!
“混账,谁让你去提亲的!”
谢氏气得一拍桌子,指着儿子的脑袋就开始骂了起来:“好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敬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答应,除非我死,那个不知廉耻勾引未婚夫表叔的狐狸精休想跨进虞家大门一步!”
儿子无端端怎么会看上曾经的表侄未婚妻?谢氏笃定,是陈娇先勾引的他儿子!
婚事不与母亲商量,虞敬尧认这个错,所以他也早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他既然敢先斩后奏,就不怕挨骂。
“她没勾引我,是我逼迫的她。”虞敬尧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母亲道,“娘,儿子不瞒您,早在我看到陈娇的第一眼起,儿子就想,这女人我要定了,不然您觉得,我为何会默许三妹接近谢晋一个穷酸书生,又为何会诱使谢晋主动去退婚?”
谢氏惊呆了,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对面的儿子。
儿子城府深擅算计,谢氏早就知道,因为有时儿子做了什么得意事,事后会告诉她他是如何步步为营的。那时候,儿子算计的是外人,谢氏只觉得儿子太聪明了天下无敌,然而现在,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孤女把亲妹妹、准妹婿当棋子……
谢氏骨血发冷。
到底是亲娘,眼看母亲脸色发白,虞敬尧走过来,将谢氏扶到椅子上坐着,然后他蹲下去,握着谢氏的手道:“娘,儿子从小到大是什么脾气,您最清楚,除了陈娇,儿子没看上过任何女人,现在我宁可退了与齐家的婚事也要娶她,足见我对她势在必得,还请娘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忘记之前您对陈娇的不满,从此把她当家人看。”
“她不配!”谢氏就是不喜欢陈娇,儿子越在意那女人,谢氏就越不甘,眼睛含着泪怒斥儿子:“你这样的条件,扬州大小官家的小姐都随你挑,她一个许过婚事的孤女,哪里配得上你?你就是鬼迷心窍了!”
虞敬尧道:“她配不配,儿子自有判断,婚事已定,娘心疼心疼儿子,别闹了吧?”
谢氏就要闹,甩开儿子的手,气呼呼背了过去。
虞敬尧笑,问道:“娘不是急着抱孙子吗?等娇娇过门,儿子努力让她早点怀上。”
谢氏“呸了”他一口,更嫌弃了:“就她那病怏怏的样子,真嫁过来也是占着鸡窝不下蛋的料!”
虞敬尧又笑了,话里带了一丝痞气:“能不能下蛋,那是儿子的事。”
纵然是母子,谢氏也被儿子的厚颜无耻弄得有些不自在,瞪眼儿子,她扭头道:“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答应!她原来是你的表侄未婚妻,你娶了她,外人会怎么笑话你?”
虞敬尧坐回旁边的椅子上,奇道:“娘也太偏心了,三妹嫁谢晋是表姑嫁表侄,就算是远房亲戚,传出去也会被人耻笑,为何您同意三妹的婚事,却反对我娶娇娇?说到底,只要咱们不说出去,没有几人知道娇娇与谢晋的关系。”
提到女儿,即将无话可说的谢氏又找到了一个理由:“你娶了她,不是存心给你妹妹添堵吗?”
虞敬尧靠着椅背,淡淡问:“娘多虑了,谢晋带病赴考,能不能中举还不一定,他若中不了举人,这门婚事也便黄了,我会替三妹另择一位门当户对的良婿。”
谢氏大惊,攥紧帕子问:“你说什么?”
虞敬尧冷笑,端起茶碗道:“无利可图的生意,儿子不会做,娘真喜欢谢晋,就多替他上几柱香,求菩萨保佑他金榜题名罢。”
谢氏:“你……”
虞敬尧低头喝茶,一家之主的威严无声弥漫开来,比当初的虞老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氏不想要陈娇当儿媳妇,但,她做不了儿子的主。儿子这边油盐不进,谢氏发愁半天,忽然计上心头,将杜氏叫了过来。
杜氏来时,谢氏已经躺床上了,一个小丫鬟跪在旁边,轻轻地替她捏额头。
“姑母怎么了?”杜氏关心地问。
谢氏愁眉苦脸道:“都是被敬尧气的。”
说完,谢氏打发小丫鬟下去,对杜氏说了虞敬尧要娶陈娇的事。
杜氏同样满脸的不敢相信。
谢氏拿起帕子抹眼睛,哭道:“表叔要娶表侄的前未婚妻,这叫什么事?传出去别人不定怎么编排呢,或是敬尧贪慕美色,或是陈姑娘勾引长辈,哪个都不好听啊。你说说,敬尧没读过书不懂事也就算了,陈姑娘是读过书的,她怎么能答应?莫非她记恨你们退婚,故意勾引的敬尧?”
杜氏下意识地替陈娇辩解:“娇娇不是那种人……”
谢氏一放帕子,瞪着杜氏道:“可她做了这种事!”
杜氏肩膀一缩,低下了头。
谢氏恨道:“我不管,她是你一手养大的,也是你带到扬州来的,她真嫁过来,子淳脸上也不好看,我劝不动敬尧,你去好好管教管教你那个娇娇吧!”
杜氏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谢晋最近都在为考场发挥失常抑郁不欢,杜氏不敢再打击儿子,一个人去了淮平巷。
见到陈娇,杜氏心里一酸,流着泪问:“娇娇,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与子淳,所以许嫁?”
陈娇看着这位神色憔悴的妇人,反问道:“伯母是说,我为了报复你们,存心勾引的虞爷?”
杜氏连忙摇头,她真没有那个意思,她就是觉得,娇娇如果不恨他们娘俩,就算虞敬尧来提亲,娇娇也不会答应的。
陈娇不想针对杜氏,但,原身因为谢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迎着杜氏希望她解释的眼神,陈娇笑了,环视一周这宅子,她看着杜氏道:“伯母可知道,我还在虞家住着时,虞爷就来纠缠我了?伯母可知道,我想方设法搬出虞家,就是为了躲避虞爷?伯母可知道,我前脚刚搬到这里,虞爷就花钱买下了这宅子?伯母可知道,虞爷欺我无父无母连未婚夫都拿了他的银票来找我退婚,便强行在这宅子里夺了我的清白?”
杜氏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
陈娇受了那么多委屈,她已经熬过来了,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但她也不想再背负任何指责。
转向窗外,陈娇面无表情地道:“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不嫁他,伯母是希望我继续无名无分地跟着他,还是希望我以死殉节?”
“别说了,娇娇别说了,是伯母对不起你。”杜氏再也听不下去,扑过来抱住了这个她亲手拉扯大的可怜的姑娘。千错万错,是她的错,她根本不该领着两个孩子来扬州,不来,儿子就不会被虞家的财富迷了心抛弃娇娇,不来,她的娇娇也不会被虞敬尧那个恶霸欺负。
“伯母对不起你。”杜氏伤心自责地哭着。
陈娇终究心软,取出帕子,安慰杜氏道:“伯母别哭了,只能说我与伯母没有当婆媳的缘分,您放心,从今以后,我只想好好跟着虞爷过日子,我不会报复你们,也不会搀和虞家别的事,唯希望伯母体谅我的难处,莫要怪我什么。”
杜氏一边哭一边点头:“不怪,不怪,娇娇嫁过去是应该的。”
陈娇命双儿端水进来,服侍杜氏洗了脸。
杜氏在这边坐了会儿,便回虞家去了,刚进虞家门,就被谢氏身边的婆子拦住,领去见谢氏。
谢氏急切地询问杜氏此行的进展。
杜氏想到谢氏诬陷陈娇先勾引的虞敬尧,再想到虞敬尧对陈娇做的那些恶霸事,心里就将谢氏、虞敬尧都怨上了,也不想再巴结讨好谢氏,杜氏低头道:“娇娇说,虞爷非要娶她,她避无可避,只能应允。”
谢氏咬唇,她依然不信陈娇是清白的,一定是陈娇先勾引了儿子,再哄儿子搬出这套说辞。
不过,陈娇顺利嫁过来又如何?
儿子整天在外面忙生意,虞家内宅她说了算,她真想收拾陈娇,办法多的是!
思及此处,谢氏胸口舒服多了。
她不反对了,虞敬尧便将婚期定在了九月初。
第43章
陈娇这次的嫁衣,出自虞家绸缎庄最好的几位绣娘之手,大红的上等绸缎,精致繁琐的苏绣,当嫁衣被捧到陈娇面前,就连见惯好东西的国公府小姐,都被那嫁衣惊艳到了,目光久久无法从嫁衣上移开。
“姑娘试试吧。”绣娘笑着说。
陈娇去了内室,在双儿的侍奉下,换上了嫁衣。
当她穿着嫁衣走出来,屋里的几位绣娘都失了声。
九月初七,黄道吉日,扬州城首富虞家家主成亲,虞家大宴宾客。
鲜少有人知道虞家即将过门的少奶奶是何方神圣,只知道连不近女色的虞爷都被其俘虏了,那一定是位绝色。
吉时已到,虞敬尧骑上骏马,去淮平巷迎亲了。
相比虞家的热闹,淮平巷安静地就像没有喜事一样,相比前世第一次出嫁时的茫然与忐忑,今日的陈娇平静多了。她早与虞敬尧打过无数交道了,夫妻才能做的事她与虞敬尧也做了,婚嫁不过是个仪式。
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花轿终于停在了虞家大宅前。
新娘子出来了,然而繁复的嫁衣掩盖了新娘子的身段,再美的花容月貌也被红盖头遮住了,只有露在外面轻轻握着红绸的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引起了无数男客的遐思。
男客当中,谢晋隐在人群后,俊美清秀的脸庞苍白憔悴。
娇妹为何嫁给虞敬尧,母亲已经告诉他了,谢晋也终于知道,为何虞敬尧会劝他尽快与叫娇妹断绝关系。谢晋恨自己,被金钱美色迷了眼睛,当他陪虞澜四处赏花时,娇妹已经被虞敬尧逼到绝境了吧?
即便当初狠心退婚,谢晋也希望娇妹今后好好的,并非断了关系,他就再也不在乎她的死活。
喉头突然发痒,谢晋仓皇转身,以拳抵唇低咳了一声。
正牵着新娘子往里走的虞敬尧,朝谢晋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进了门。
厅堂里面,谢氏强颜欢笑地看着儿子、儿媳朝她走了过来。
儿媳妇不是她挑的,谢氏的嘴角耷拉了下来,注意到儿子皱眉,谢氏忙又翘起嘴角,摆出一副高兴样,不管怎么说,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得给儿子面子。
拜完天地,新郎新娘去了新房。
虞家这喜事办得比农家讲究规矩多了,新房里只有虞家交好的一些有头有脸的女客,以及虞家四个姑娘、大姑娘、二姑娘已经出嫁,特意带着孩子来喝兄长的喜酒,虞澜、虞湘并排站着,虞湘笑盈盈的,虞澜皮笑肉不笑,看新郎官兄长的目光都带着埋怨。
虞敬尧旁若无人地去挑盖头。
陈娇静静地垂着眼帘。
周围响起女客们惊叹的呼吸声。
平时的陈娇是柔弱的,如一朵雨中荷花,今日她一身红衣,头戴凤冠,珠光宝气映照下,新娘子明艳娇媚,柔与艳都达到了极致。别说男人们看了会如何,就连周围的女客们,都呆呆地盯着陈娇,回不了神。
“小嫂子这般美貌,怪不得大哥都开窍了。”虞家大姑娘第一个打趣道。
二姑娘跟着笑:“可不是,大哥哪是给我们娶嫂子,分明是接了位天仙回家。”
二女都嫁去了外省,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不用怎么打交道的新嫂子,她们生不出多少恶意,更愿意维持表面的和气。而且嫁出去的妇人,更容易明白一个道理,大多数男人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再孝敬母亲,也抵不过媳妇的枕边风。
虞澜紧紧抿着嘴。
虞湘傻笑:“该喝交杯酒了!”
喜娘端上两个酒盅,陈娇抬手与虞敬尧交缠,无意中抬眸,发现虞敬尧一脸威严,看也没看她,好像不认识似的。
陈娇很快收回视线,不懂虞敬尧在想什么。
新房热闹完了,虞敬尧去前院陪客,陈娇自己待在新房。
听着前院的喧嚣,陈娇有点琢磨不透虞敬尧的态度了,这男人那么热衷与她睡觉,但自从七月里虞敬尧摔了药碗愤怒离去后,哪怕后来定亲了,将近快两个月的时间里,虞敬尧都没有再去找过她。
厌烦她了?他娶了她。
难道是余怒未消?
若真是后者,陈娇突然想笑,虞敬尧能气到宁可两个月不碰她,那一定是真的很气了。
随便他气吧,陈娇很累了,趁没人打扰睡了一个多时辰。
醒来后换身轻便的衣裳,陈娇耐心地等待虞敬尧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