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到县一级,完全是听天由命的。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理县里也该如此。
但你看石竹,这么久没有县令,该怎样便怎样,毫无区别。
再到百户所,不过是防着有人造反罢了。
然而底层真正失衡之时,终究是防不住的。
没有失业农民,才不会有烽烟四起。
可想要没有失业农民,就必须深入管理底层。
对官员政绩的考核,也绝不能是太平,而是富庶。”
谭元洲:“……”这都什么鬼!?
管平波见谭元洲一头雾水的样子,料定他暂无宏观意识,无奈的说回实际问题道:“我们将来治理石竹,每一个乡,每一个村都得收入囊中。
你说得要多少人?”
谭元洲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惊愕道:“养得起么?”
管平波笑道:“你再算算账。
是一个村养个村长划算,还是拿钱剿匪划算?且不论剿匪用掉的钱,单土匪对当地经济的祸害,就损失多少?”
说着,睁着真诚的大眼睛道,“从去岁夏天起,我们几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到今日。
故我希望你们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你管军营我是不担心的,许多地方我且远逊于你。
可你在民政上一直未见长才。
你看盐井,没有兔子,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养了兔子,又是什么日子?单养兔子得用多少人力?可种植苎麻养兔子,便可省却衣料的钱财。
兔粪又能肥田,有益于苎麻。
如今是世道不好,我们内部消化。
可要是赶上好时候,兔皮值钱、兔肉值钱、苎麻布亦值钱。
便是没有盐井,这么一个无人放在眼里的贫瘠山谷,登时生出多少银子来?这便是真正的军屯。
因为你不能确保每一块军屯的土地都肥沃都适合种粮食。
我们将来的军屯与军屯间可以各展其长、互相配合,到时候要什么没有!将来人多了,你要操心练兵,更会遇到诸如此类事物的管理。
现摊子小,你不考虑学习,将来就未必有空学了。”
管平波说的严肃,谭元洲亦答应了一声:“好。”
管平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去岁我耍无赖,强行把你从老太爷手中抢了来,你又于夏日里为了护住我们母女,与老爷失散。
回回想起,你平白受的苦楚,就深感愧疚。
同老太爷比,我无钱无粮无权势,唯有些许浅薄学问尚能值点钱。
恕我再做癞皮狗,拿此抵债吧。”
谭元洲心中一暖,笑出声来:“价值万金。”
管平波微笑道:“那盐井就交给你了,横竖是个小地方,你可劲折腾都不怕。
有什么新鲜的想法,写个条陈与我,我和观颐一起替你参详参详。”
谭元洲道:“兵法呢?不打算教我了么?”
管平波苦笑道:“除了你,我再不敢跟别人说的。
我心里没底……”就算不是冷兵器时代,她前世也没干过大型战役指挥啊!兵书到底只是兵书,与实际相差甚远。
她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如何能教他人?遂又道,“我往日看过一套《练兵实纪》,忘了许多,能记住的才默写了一半,就留在盐井给你看吧。
待我全部写完,再使人送来。”
谭元洲道:“我许多字不认得。”
管平波叹道:“我欲出一本字汇,奈何没空。
李玉娇在文化上天赋不错,我带走了,杨欣留给你帮着做稽查。
至年底,我定整理一套常用三千字,并教会她用汉语拼音。
到时那套书,差不多的人都要学。
你且帮着看看吧,写的语句不通难以理解的,都告诉我,我好改。”
谭元洲应了。
管平波密密叮嘱了许多,皆是盐井管理的细则。
又道:“盐井是我们的后勤基地,只要有盐井在,石竹境内的争端,便是输了也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但盐井丢了,我们就只好逃回巴州了。
你少不得把往日的苦再吃一次,方可回到老太爷身边;而我则是,要做回讨厌的事。
回头路不好走,只得一直向前。
到真正打下一番基业,我们成了窦家的功臣,才可挺起腰杆做人。”
谭元洲忍不住问:“你不喜欢老爷么?”
管平波道:“便是我喜欢,小老婆能做的高兴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尚且未必能打动我,一个从不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我得多犯贱才喜欢他?”
谭元洲心中一动:“你……将来……会离开窦家么?”
不想瞒着一起历经生死的战友,管平波笑了笑道:“大概吧。”
“那你……会改嫁么?”
管平波一脚踹在谭元洲的小腿上,露出迷之微笑,森然道:“你说呢?”说着拍着桌子吼道,“我们现在在创业!创业懂吗?谁特么有心情想儿女情长。”
说完忽又顿住,谭元洲二十六了,他不会想娶亲了吧?忙又补充道:“当然,我是我,你是你。
你倘或想成亲,定要告诉我知道。
我虽然穷,但保证不少你的贺礼!”
谭元洲:“……”算了,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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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殊途
行军打仗之人,行礼多半简陋。
为了预备搬家,制衣组赶出了两个旗队的军用背包。
里面有格挡,可分门别类的放置物品。
行军最占地方的便是铺盖,管平波早把老虎营的铺盖改成了睡袋,并在尾部安装了目型扣,睡袋对折,从头往尾部滚成圆筒,扣上目型扣,直接就塞入了背包里,比打行李包方便多了。
一群年轻的汉子兴奋的试着背包,没到集合时间,管平波并不拘束他们。
便是军营,也得有张有弛,不适当的放松发泄,憋到最后难免出问题,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绷太紧。
此回韦高义跟随管平波去驻扎百户所,正与留守盐井的石茂勋道别。
管平波走到近前,笑着拍拍韦高义的肩,发觉一不留神间,这孩子已经长的比她高了。
韦高义笑眯眯的问:“营长有何吩咐?”
管平波伸手替韦高义解开右边肩章上的扣子,把背包的背带放入肩章下,再扣回扣子,然后左边也这么来了一回。
韦高义看着自己的肩,张大了嘴。
管平波把韦高义带到平日里演戏表演的高台上,吹了声竹哨,吸引众人的注意,才道:“所有人把背带固定在肩章下,以后行军皆是如此。
有了肩章的固定,背带不会滑下肩膀,翻山越岭时干扰会影响到最小。”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道:“原来肩章不独是看等级,还有这等作用。”
一众人嘻嘻哈哈,直到竹哨声再次响起,且连响三下,众人皆安静下来。
管平波立在高处,敛起笑容,肃穆道:“列队!”
韦高义跳下台子,跑回旗队长的位置。
一二旗队立刻整整齐齐的排成了方块。
而后管平波宣布:“以鸳鸯阵为单位,鱼贯而行。
但遇战事,就地列阵。
一旗队一小队先行,行军途中不许交谈,一切看旗队旗帜。
有违令者,先行记录,至百户所惩罚。”
训话毕,两名旗队的旗手摆正本旗队之旗,皆为黑底白字,上绣旗队番号。
紧接着红、蓝、白、黑四面中型旗摆好,此乃指挥旗,红为前、蓝为左、白为右、黑为后。
最后,象征主将中军的黄旗高举,同时象征老虎营的老虎旗并列。
一旗队与二旗队的队旗跟着举起。
而后红旗升高,磨旗三周,指向前方。
号声吹响,指引兵士行走的望竿高举,韦高义大喝一声:“齐步——走!”说毕,率先踏出步伐,一个跟着一个踏上土路,往百户所进发。
管平波身处队伍中段,有四名亲卫随侍在前后。
亲卫皆由最先跟随她们入石竹的巴州人中选出,分别是李修杰、魏海、蒋安、吕大。
四人原先为小队长,主动报名参加的亲卫选拔,因出身与身手皆占优,故做了亲卫。
论起近身格斗,韦高义等人还更强些。
然而管平波现在缺人缺到发慌,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拿他们当亲卫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