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只管住下,愿意进虎贲军可以同我说;不愿意么,待你们习惯了潭州,叫张司长在营外寻个住所,你们住外头也使得。”
方氏问道:“我们不会打仗,也可入军中么?”
元宵道:“你识字吧?你夫君肯定也识字吧?”
方氏犹豫了下,才道:“我略识得些字,他……认得的不多。”
赵家草莽出身,文化素养连窦家都比不上,按时下的标准,算不得读书人。
赵俊峰历经重创,人恐怕是已经废了。
元宵对他不报指望,倒是方氏看着还能缓过来。
遂道:“识字就能去后勤做先生,教娃娃们认字。
男人家若不愿带娃娃,可去印刷厂刻雕版,或是去图书馆或者文史馆做管理员。”
元宵温言笑道,“虎贲军内不许有闲人,我现就在文史馆做事。
白日上班包饭,晚间下班回家。
挺轻松的,赵大哥应该做得来。
不过他现在看起来身体有些虚弱,待养好了再干活不迟。”
方氏扯出个笑容道:“多谢。
我们不敢吃闲饭,夫人甚时候安排好了,我甚时候可以上工。”
乱世中,有用比无用安全的多。
潭州卫文职人员已满,可是放任赵俊峰夫妻游手好闲,更难恢复。
管平波曾教过镇抚部诸人何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虎贲军内亦有不少军人得过此病。
想要恢复如初非常困难,顶好是让他们处在安逸祥和的环境,不要太累也不要太闲,更别受什么刺激,慢慢的他们就可能康复了。
遂元宵爽快的答应道:“好。”
果然方氏轻轻松了口气。
洗漱完毕回到厅中,赵俊峰也收拾妥当了。
桌上摆了热腾腾的三菜一汤,赵俊峰夫妻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李恩会夫妻不欲打搅故人团聚,拱手告辞。
走到院外,元宵望了望院子里昏黄的灯光,低声叹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源赫着实太没人性了。”
李恩会揉了揉元宵的短发道:“所以我们才会对将军死心塌地。
不看人对己,只看人对人。
你有个海纳百川的师父,我们所有人才跟的安心。”
元宵翘起嘴角:“那是自然,我师父是最好的。”
李恩会笑道:“是,是,娘子说的对,我们师父最好了,方能教出娘子这等好弟子。”
元宵白了李恩会一眼,被李恩会笑着搂住肩,往家中去了。
第267章 括隐
第64章 括隐
源赫消停了,但浔阳被点燃的战火并没跟着就此熄灭。
数次战火洗礼, 中小地主被逼到了绝路, 终于开始朝地方豪强开火。
不单如此, 因乱象萌生于两郡交界处, 早就垂涎苍梧富庶的流民冲向了虎贲军的地盘。
然而, 虎贲军细分到村的半军事组织,在护食的本能驱使下,不消上层动员, 便毫不留情的对流民进行了沉重的打击。
都是农民,有组织与无组织的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根本无需出动正规军, 光凭着交界的村庄邬堡, 就形成了封锁。
流民只得掉头东进。
继而把战火带到了浔阳全境。
窦宏朗对今年的浔阳岁入已不报指望,如今要考虑的, 是如何节制流民, 以免祸乱江南。
倘或江南亦陷入了混乱,刚成立的楚朝就该凉了。
阁臣庞介然忍不住出列道:“圣上, 流民之乱固然因姜戎而起, 实则为土地兼并过重,百姓常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而今战亦死不战亦死, 为求生机, 岂能不战?臣请抑制兼并、减赋括隐,令百姓各甘其食、安居乐业, 方可建千秋伟业之功!”
众朝臣都同情的看着庞介然,他乃浔阳人, 原陈朝的翰林侍讲,陈朝覆灭后没有回乡,而是南渡降了楚。
楚朝因定都应天,江南党势大,外地臣子便是身居高位者,多半谨言慎行,内阁五人,日常好似只有林、吴两位说话。
至今日,庞介然家乡寸寸焦土,父老颠沛流离,再做不得鹌鹑,毅然提出了最为敏感的土地问题。
括隐算不得生词,如果说历朝初期的“土改”都是只做不说的话,到了朝代中期,括隐就会公然提上议程。
丢了龙兴之地的楚朝,与其说是全新的王朝,不如说是“南陈”,不独继承了陈朝的官员,亦继承了陈朝的陈疴。
不过是因为上层动荡,致使权贵大换血,于是百姓在夹缝中苦苦求得了一丝喘息。
可吏治不改,喘息不过是海市蜃楼。
故而立国仅仅四年,就已需要括隐了。
括隐算的上此时的政治正确,藏匿土地逃避赋税,任何时代都不容。
浔阳景况,几大家族也难免唇亡齿寒。
凭你万顷良田,果真流民四起时,又算的了什么呢?饱读诗书的诸位,自然知道史上赫赫有名的家族们如今都魂归了何方。
何况此时还有姜戎虎视眈眈,被流民卷过尚可依靠宗族人多势众,再度翻身。
叫姜戎当家做主,想想北方的汉人,不由冷汗浸湿了衣背。
因此括隐是必须做的,然如何括,又有许多想法。
从古至今的括隐,最后多半会沦为政治斗争。
零和游戏有胜有负,赢家保住了自己广袤的庄园,顺带侵吞半数输家的田产,只拿些残羹冷饭上缴朝廷。
朝廷则是集腋成裘,陆陆续续能收回些许田产,安顿流民。
然而这般乱象发展到最后,零散的土地会越来越集中,进一步导致兼并,这时候,多半已是朝代末年。
良田被圈的同时大量土地抛荒,朝廷财政锐减,还要源源不断的支出剿匪费用,恶性循环。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王朝轰然倒塌。
这几乎算的上是所有朝代共同的命运。
楚朝刚开张,就遇末世,从陈朝的破船里爬上岸的朝臣们,作为既得利益集团,当然希望楚朝江山稳固,顿时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一群聪明到极致的人,立刻似见了腐肉的苍蝇,奋不顾身的陷入了斗争思维。
各色新的旧的括隐手段从各个朝臣嘴里提出,文德殿内吵的不可开交。
郑志广灌了两耳朵满满夹带着私货的大义凛然的话语,疲倦的不住揉搓太阳穴。
人总是从山峰栽到了山谷,摔的骨断筋折才知自己在山峰上是怎样作的死。
因内耗而没落的郑家,与眼前的朝堂何其相似?他真的不是仅仅只为投机才倒向管平波,虎贲军三郡的富庶安康,就是扇在陈朝旧臣脸上清脆的巴掌。
窦咸临玩物丧志有什么不好,横竖他有个能干的母后,职掌朝政到下一代长大,一点问题也没有。
倒向管平波的人,确实有许多并非单纯的站队。
只不过既得利益集团维护自身利益已是本能,他们很难背叛自己的利益,因此才显得“后党”都非世族。
以林家为首的人们还在作死的路上狂奔,后党党魁郑志广觉得他们得去找皇后开个会了。
显然怀揣着私心的人,很难讨论出结果。
散朝后,郑志广立刻邀了“好友”们吃酒。
到了他们吃酒的包厢内,即可发现阁臣里师照堂、庞介然、苗博见三个小透明赫然在列。
此外还有户部尚书陈寿春,工部尚书李隆仁。
完美的闪避了江南六大世家。
彼此打过照面,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看来他们后党的势力不弱嘛。
郑志广举杯:“今日我们志同道合者相聚一堂,我先干为敬!”
众人齐齐跟着亮了杯底,又“重新”认了一回。
阁臣师照堂开门见山的道:“郑尚书请我们来,可是对括隐之事有想法?”
郑志广道:“不忙,还有客未到,你们也是认得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没等多久,确实见到了个眼熟的人,正是前陈朝兵部小吏、现虎贲军第一军镇抚司长方坚。
对着昔日的诸位大佬,方坚满脸笑意的一揖到底:“后生见过诸位大人。”
众人忙道不敢,纷纷起身见礼。
方坚虽在朝中没有官职,可要论后党第一人,郑志广都是不敢认的。
方坚从北矿营初立时便入管平波麾下,平步青云不过早晚罢了。
便是几个阁臣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郑志广引方坚上座,方坚推辞道:“岂敢,岂敢。”
先前坐在上座的师照堂忙道:“今日我们不论官职,亦不论科考,只论先来后到。
方司长当之无愧。”
众人好生谦让了一番,到底把方坚摁在了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