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长乐公主坐在胡文殊的旁边,两人就隔着一张矮几。今日的胡文殊有些让她捉摸不透,要说生气也没有生气的模样,可要说和平常一样,也不是。
    “慕容叡也不是金刚,”长乐公主轻声细语说道,“但凡是人,就有个命门。”
    胡文殊抬头看了一眼长乐公主。这个怀孕的妇人,脸庞浮肿,但声音却极力的放轻,似乎不想触怒他。
    “你有话要说?”
    “想起来,我有身了,是不是该给大将军安排几个人?”
    胡文殊略有些惊愕。
    长乐公主和胡菩提的时候,夫妻俩各玩各的,但是对他,长乐公主却是怀着莫大的嫉妒,两人还是叔嫂的时候,她就两只眼睛盯住他身边不放,生怕出了什么狐狸精。
    如今这么贤惠,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不用了。”胡文殊摆手拒绝。
    长乐公主见他拒绝,脸色有些不好。两人经过先帝驾崩之后,几乎已经无话可说。说不了两三句话,场面又冷下来。
    胡文殊不是亏待自己的人,既然坐着无话可说,那就不用再呆着了,起身离开。
    长乐公主送走胡文殊,慢慢坐了下来。
    她想了一下,决定入宫去找胡太后。先帝驾崩之后,因为膝下没有皇子,胡文殊就从宗室里过继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到先帝膝下,胡皇后也就成了胡太后。
    她自己的人手已经被胡文殊剪的几乎没有了,若是想要做什么,少不得要靠别人。胡文殊那儿,事情没有办成之前,她不敢说。先不告诉他,等到办成了,再告诉他最好。要不然又惹来他的怨怼。
    长乐公主在洛阳,几乎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只有胡太后和她关系甚好。
    入宫之后,长乐公主和胡太后关起门来说话。等到宫门都要关起来了,长乐公主才出来。
    *
    明姝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慕容叡的书信突然就断了,两人的通信一路上就没有停过。一开始明姝只是当他忙,过了一段时日还是没有消息之后,认为是不是信使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事。
    毕竟这个年月已经不如以前,盗匪到处都是。
    慕容叡临走的时候,要她别担心,短则三月他就能回来。三月,三个月怎么这么长?
    明姝看着长生拉着元景业比个头。
    男孩子没长成不懂事的时候,最叫人操心和心烦。一点点小事,他们都能拿来翻来覆去的比个三四回。
    “还是我高!”长生兴致勃勃的把元景业拉到自己面前,伸手丈量了一下,兴高采烈。
    明姝支头在一边看着,长生比完了,兴高采烈的跑到明姝面前,“阿娘!”
    他面庞红润,两眼晶亮。
    明姝好气又好笑,“看看你比的都是些甚么,比谁长的高,也不脸羞。”说着,明姝的指头轻轻的戳在他的额头上,“不比读书马术,就比长得高?”
    “阿娘,就算比这个,我也是照样能赢。”长生笑着就看了身后的元景业一眼。
    元景业呆呆的站在那里,没说话。
    这孩子应该是之前被关的太狠了,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不等人去和他说话,他就真的一句话都不说。
    明姝对元景业也很照顾,但这个她还真是有点束手无策,只能慢慢来。
    “等你表兄身子养好了,到时候说不定长得比你还高。”明姝捏了下长生的鼻子,“臭小子你可别得意。”
    “养好了,也是我赢。”长生有点不服气。
    正说着有侍女禀告,说有人想要见明姝母子。
    这可有些稀奇,明姝在行台府里平常并不管外面的事,她知道那些晋阳的世家大族看不起她,她也就不去和这些人打交道。反正面上维持着平和就行了。
    “是谁?”
    “来人自称是府君的兄长。”
    明姝眉头一皱。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慕容陟了,慕容叡把他安顿在并州之后,就再没听他提起。
    明姝看了一眼长生,“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长生却不依,“阿娘,是不是阿爷来了?”
    明姝不语,缓了下,她笑笑,“听话,阿娘去看看。”
    “是阿爷吧,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阿爷了。我也要去!”
    长生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怎么说也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了。
    明姝不是强硬的母亲,她知道长生的这个性子,拦着他不去,说不定他又要做出什么来。点头答应,“但是你得答应我,得乖乖的。”
    长生点了点头。
    她让人安顿好了元景业,自己带着长生去见慕容陟。
    和慕容陟一打照面,她还是略有些手心出汗。
    和慕容陟的每一次见面,多少都会有争执。到了后来,除非必要,她都已经不会再见他。
    慕容陟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面容相比较有些消瘦。
    长生很高兴,见到慕容陟喊了一声阿爷,就跑了过去。
    慕容陟含笑伸出手来,长生跑到他跟前,认认真真的行礼。慕容陟上下打量了长生,“长得比以前高了。”
    说着,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两下。
    长生嗯嗯点头,笑的满脸的笑意已经快兜不住了。
    “这次是有事吗?”明姝坐在另外一张坐床上,和慕容陟对着。
    慕容陟闻言笑了笑,“怎么,若是无事,就不能来了么?”
    明姝一愣,而后笑了,“自然不是。”
    她笑的客气,语气冷淡疏离,慕容陟笑了笑,似乎不在意。
    “我这次来,的确有事。”说着慕容陟反手轻轻握住长生的手腕,明姝的视线落到他握住长生的手上,不自觉的蹙眉。
    “阿爷的忌辰要到了。”
    明姝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算了一下。的确是要快到慕容渊的忌辰了。
    “你的意思是……”
    “做人儿女,不管生前如何,爷娘总归是有生育之恩,该祭拜的,还是要祭拜。”
    这话说的让人无法辩驳。不管生前如何,死者为大。更何况是父母。
    “你是来找他的?”
    慕容陟听到她提起慕容叡,面色一下冷了下来,他嘴角略勾起来,面上也蒙上了层淡淡的嘲讽,“二郎要是在,我还能进来吗?”
    话语里的愤恨听得长生惊慌失措,忍不住回头看慕容陟。
    慕容叡对长生来说,哪怕比不上慕容陟这个阿爷,但这些时日以来,也从未亏待过他,甚至对他好过其他人。
    明姝看了长生一眼,安抚下他。
    “所以你现在是……”
    “你肯定是不会和我回去,而且回去了,爷娘在天之灵恐怕也不会安心。”慕容陟似乎已经完全死心了似得,他脸上笑容越发讥讽。
    明姝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和他争执,“你想要长生和你回去祭拜?”
    慕容陟点头,“长子长孙,理应也该如此。”
    “不行。”明姝开口就把慕容陟的这个提议给否决了。
    “长生放在你那儿,我不放心。”
    慕容陟看着她,眼神渐渐淡漠,似乎是在看陌生人。明姝回视他,背脊挺得笔直,“长子长孙……说的似乎也没错。”
    “但是二郎还在外面。”明姝摆出讲道理的样子,“他若是不在,说不过去。”
    “等他回来,恐怕都已经错过了爷娘的忌辰。”
    “现在代郡形势不好。”明姝依然温言软语的,“过去的话,恐怕会有状况。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对,”慕容陟点头,“所以我来和你说,打算就在这儿给爷娘遥祭。”说着他又笑了,“代郡路途遥远,我当初从代郡来,一路上也受了不少颠簸。长生身子骨还没长成,吃不了这个苦头。”
    “就这样把,地方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带着孩子来就行了。”说着他望着她笑,“在二郎的地盘上,你也就能放心了吧。”
    说罢,他起身拿起一旁的拐杖,出去了。
    长生站在那儿,他总觉得阿爷有些陌生。他回头看了明姝一眼,“阿娘。”
    明姝招手让他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没事。”
    要祭拜先人,这个由头真是不管如何都推辞不得。
    她不想和慕容陟扯上关系,却难阻止慕容陟去找长生。长生自己都在渴望和慕容陟见面,她拦了一时,却拦不了一世。
    “五娘子还在想呢?”银杏端了新鲜的水果上来。
    “嗯。”明姝一条胳膊支着脸,“到时候吩咐人准备给老府君准备了。”
    先人忌辰不是小事,必须要好好准备。
    银杏应了,“这地方……”
    慕容家的老家在代郡,慕容叡走的时候,没有把先祖的神位一块迁过来,也不知道慕容陟走的时候有没有做这个准备。
    现在明摆着叫人回代郡再来根本不可能。
    “你派人去问问大郎君吧。”明姝伸手揉揉太阳穴,“问过他的意思。”
    “可是奴婢总觉得,这次大郎君来,没甚么好事……”
    “……”明姝支着头,平常银杏说这话,她总要斥责她闭紧嘴。但这次没有。
    “去吧。早些把这事了了。”
    银杏领命而去。
    银杏原本以为,照着这对兄弟的恩怨,自己要受一番刁难,但是出乎意料,慕容陟不仅没有刁难她,甚至连正眼看都没看过她一次。
    这让她放下心头的一块石头之余,又满心的迷惑不解。
    慕容叡安置慕容陟是在其他的县里,但人都已经上门来了,而且和明姝还有着夫妻名分,总不能把人放在外面住着。明姝安排了厢房让慕容陟住下,这下高兴了长生,他带着元景业这个小尾巴经常跑到慕容陟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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