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还有,何田家制作□□铅弹的技术是这附近十几户猎户中最厉害的。传说中,她奶奶有一把能连发六次的火槍。就是用这把槍,老太太年轻时一个人干掉了四个山贼。
    铅弹和火槍要打死直立起来两米多的成年公熊可能需要点运气,但如果目标是人的话,那人可得需要很多很多运气才能在这支槍口下逃生。
    买狗被拒绝之后,何田一言不发就走了。
    她回到家才开始默默流泪。
    她反复对自己说奶奶常说的那句话,聪明猎人靠脑子和经验打猎。不然的话,人跑得没有猛兽快,力气没有猛兽大,又没有尖利的牙齿和爪子,凭什么在林子里活下来呢。
    何田不再犹豫了。
    她弯下腰,拉住女孩的双臂,想把她背起来放到大米背上。
    让她意外的是,那女孩腰身和四肢都细细的,可是身体却很沉。
    何田咬着牙发了狠劲,终于把女孩放到了大米背上。
    大米猛然驮了重物,很不情愿地喷了喷鼻子。
    何田赶快从腰带上挂的布袋里取了一把加了盐炒过的黄豆给它,以示安慰和鼓励。
    女孩的红色披风另一面是紫貂皮,也许就是凭着这个,她才没吹了一夜寒风后冻死。除了这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披风,她没有任何东西。行囊、包袱,背袋,通通都没有。她也没有武器。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也许,她在风雪中遗失了行李。
    何田怕她从大米背上摔下来,再被大米踩伤,让她两只胳膊圈住大米的脖子,再在她手腕上用皮带打了个结,用手笼套好。
    她把披风重新盖到她身上,取下藤篮上的藤绳,把她的腰捆在大米肚子上。
    何田背上背篓,牵着大米缓缓走回家。
    看到屋子烟囱升起的白烟时,她低头看看还昏迷着的女孩,心里升起一种复杂得难以描述的感觉。
    似乎,她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把这个女孩子捡回家?
    什么兔子,什么陷阱,早都忘了。
    到家之后,何田没立即把女孩背进屋子,而是先爬上她睡觉的棚板,把一块草垫子搬下来,再把靠近火炉的一块地腾空。那里本来是她放桌子的地方,吃饭,看书,补渔网,做些小东小西,都是用这张木桌。
    何田把木桌移到窗下,快速扫干净地,在地上先铺了一层干草粗糙地编的帘子,才放上草垫子。
    然后,她又取出奶奶从前的棉被,鹿毛褥子也铺好了,这才把女孩背了进来。
    刚才在林子里背她的时候何田已经知道了,要是直接把女孩背进来放在地上,她极可能没力气再挪动她。
    这次何田背人的时候又咬紧牙关,她想,“我的天,你可真沉。难怪大米都不愿意背你。”
    把女孩放到临时铺的地铺后,何田累得坐在地板上喘了几口气。
    现在可不是放松休息的时候,要救人,时间还很紧迫。
    何田接了一壶水,加旺柴火,把陶锅移开,先烧一壶水。
    她把大米安置好,拎了一串挂在柴棚的干辣椒回来。
    她解下四五个辣椒,揉碎,放在一只陶盆里,又拿来一颗大萝卜。萝卜在地窖里保存得很好,还带着绿莹莹的萝卜缨,昨天才拿进屋子里的。
    何田把萝卜缨洗净切碎,扔进陶盆,然后,她用一只小刀给萝卜削皮,把绿色的萝卜皮也扔进盆里。
    这时,水烧开了。
    何田用铁钎子掀开壶盖,把盆里的材料一股脑倒进壶里,屋子里立刻升起一股辛辣的气味。
    女孩的耳朵、指尖还有右侧的脸颊上都有冻伤。
    辣椒、萝卜缨和萝卜皮放在一起,沸水煮大约十分钟,放温之后用来擦洗有冻伤的皮肤,能大大减少冻伤的地方出现水泡、继而溃烂的几率,擦洗之后再涂上一层冻疮膏,可以止痒生肌。
    要是能忍着怪味喝一点这个水,能快速驱走身体的寒气。
    何田把煮好的辣椒萝卜水倒进陶盆里一些,还剩下的倒进一支铜水瓶,拧紧瓶盖放在女孩脚下。
    她重新给她盖上被子,用一块棉纱布沾上辣椒水,给她擦脸和耳朵。
    何田再把纱布重新投进水盆里,再给她擦僵硬的手指。
    这时,她才发现,这女孩的手虽然秀美,可是很大。
    何田的掌心贴在女孩掌上,小了一个号还不止,她的指尖比她的指尖短了一个指节。
    这么一想,何田想起,刚才给女孩脱鞋,又重新盖上被子的时候,好像这女孩的脚也不小。
    她又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哎哟,这尺寸,大得可以说是粗犷了。
    不过,这样的美女,哪怕长了一双熊掌那么大的脚也还是美女啊!
    用温热的辣椒萝卜水擦过之后,女孩的指尖和脸颊透出一层浅浅的粉红色,像初夏时一种野花的颜色。
    何田看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微笑,哦,对了,刚才她醒来的时候好像还叫她天使呢。哈哈,你才是小天使呀。
    她忽然想起,这时塞在女孩胸口的水瓶肯定已经凉了,得赶快把水给换成热水。
    何田探手伸进被子里,在女孩胸口摸索,想要解开她的衣扣,把铜水瓶拿出来。
    她正摸着呢,女孩突然醒了,隔着被子按住了她的手。
    何田吓了一跳,和女孩四目相对。
    她想安慰女孩,你已经安全了,可是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种魔力,让她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加上不太聚焦的眼神,很像出生不久的小狗眼睛。
    本来何田觉得这女孩大概有二十岁,现在看来,又觉得她最多十六七岁。
    女孩忽然笑了,何田这时才醒觉,她的声音和她的美貌可不怎么相配,沙哑低沉,几乎像个男人的声音。
    她说:“原来上天堂之后天使会给你脱衣服。”
    她说完,又昏睡过去,按着何田的手也滑到一旁。
    何田呆了呆,把水瓶取出来,重新换上热水,套上保温袋放在女孩怀里,把她的双手也交放在胸前,让她抱着水壶。
    这位可爱的病人不知什么时候会真正醒来。
    何田没有救助过冻僵的人,这时才想到,其实很有可能,这女孩只是会昏昏沉沉地睡上几天,然后死掉。
    她叹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又给女孩搓了一遍手脸,盆里的水已经凉了。
    她取出一盒冻得硬硬的油膏,挖出一块,放在手心捂软,再在女孩脸蛋、耳朵、手指和掌缘厚厚地涂上一层。
    做完这一切,何田松了口气,她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忘了做。
    她又添了一壶水烧上,才想起脚趾也是最容易被冻伤的地方。
    何田顿时想起了很多小时候听过的恐怖故事,有人的脚趾冻得失去知觉,回到家泡脚泡到一半,看到盆里浮起四根脚趾……
    她大叫一声,忙不迭地把女孩的脚从被子里扒出来,扯掉她的袜子——
    还好还好,趾头没掉。虽然尾指已经起了几个大大的冻疮水泡。赶快擦洗涂药!
    这番忙乱过去,何田握握女孩的手心,稍微放心。她的手心是温热的。所以,应该能救得活吧?
    重新把鸭架子汤放回火上,何田对着火炉发呆时,默默祈祷,第一,女孩能活过来,第二,她最好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能帮忙干点活。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在城市里,有多少人能毫无压力地养活另一个人吧?更何况,她们现在是在饥饿就等于死亡的冬季森林中。
    可是这女孩的手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
    何田把自己的手摊开,再想想刚才放在手中揉搓的那双手,不由自惭形秽。那女孩的手只有虎口、拇指和食指稍硬。像是常年弹奏什么乐器的痕迹。
    她面前这双的手掌心和指尖粗硬,骨节圆而厚,手指的横纹里和指甲缝里渗着细细的黑垢,不知道是草木灰还是烟熏的黑。
    何田嘟着嘴,往陶盆里加了点热水,把手浸泡在里面,辣椒萝卜水把她的手泡得烫烫红红的。
    然后,她用小毛刷子蘸上肥皂,仔细刷洗干净手指和指甲缝,用布巾拍干,再厚厚地涂一层用水獭油脂和春黄菊和其他几味草药熬制的护肤膏。
    这配方是奶奶实验了很多年后最终选定的。能让肌肤一整个冬天都不会皲裂。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
    何田搓着手,又想起奶奶。从前奶奶还在的时候,她的小手掌心也是软软的。手背像白萝卜皮又光又亮。
    那时候她根本没想过,是因为奶奶负担了大多数粗活,才把她养成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捡到一个小天使。
    没看错。不是百合。男主就是这个女装大佬。
    第9章 红豆小米粥
    女孩还在昏睡,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何田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风雪也没变大,赶快提上水桶又去河边取水。
    她再次把木棍投进冰洞里用力搅动,砸碎里面重新生出的冰,再把水桶投进冰洞,拉着栓在桶提手上的绳子,把水桶提出来。
    提出的水直冒白气。
    家里多了一个人,肯定要比平时用更多的水。奶奶还在的时候,每年冬天,她们都会在屋子里放六个水缸。
    何田往返了两次,打了四桶水,又搬了两个陶缸放进屋里,擦洗干净,用木头块垫起缸底,整整齐齐挨着炉台搁了一溜。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门外寒风呼啸。
    何田给大米的窝棚里多放了些干草。驯鹿是不怕冷的,它们也不需要太多水。
    大米今天立了大功,何田在它的食槽里多加了一把豆面。
    从大米窝棚走回屋子这段短短的路,卷着雪花的风吹得何田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在廊檐下抖掉头上身上的雪花,把窗下放的木栅栏装在装在窗子上,用木栓锁紧。
    回到屋子里,她坐在炉子前,往炉膛里投进两块木柴。
    女孩还没醒来。
    何田想了想,从陶罐里取了一把红豆放在小铁锅里,水加到刚刚能没住红豆,煮上。
    水煮开后,她把铁锅放在门外,过了大约十分钟再取回来,锅里已经变成了一块冰坨。
    把铁锅再放在火上煮开,红豆就一颗颗破裂了,很快就煮得烂烂软软的。
    这时再往锅里放进淘好的小米,和几粒去了核的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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