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艰难地又向上走了半小时,终于看到了天然硫磺。
    黄色的矿物块就散布在喷着火和浓烟的山洞边,再往里看,山洞深处的岩浆正在汩汩冒着泡,红得发亮。
    也幸亏有这些红得发亮的岩浆,他们才能在这个到处是浓烟的地方看到些东西,不至于迷失方向。
    何田从背篓里取出一根铁棍,插在硫磺矿石边缘,举起木锤用力敲打铁棍,再抓住铁棍来回撬动。
    易弦接过手,对何田做个手势,让她把断裂的矿石捡进篓子里。
    有了她的大力气,很快大大小小的硫磺矿石噼里啪啦摔落下来,被何田一一捡进篓子里。
    从家中一路走到这里花了几天的时间,取硫磺用的时间倒不多,只十几分钟,两人的背篓就装得满满的了。
    何田向易弦做个手势,两人拉着手,互相小心搀扶着,蹒跚向山下走。
    一篓硫磺矿石大约有五六十斤重,下山的路更难走,几乎每走一步,就有碎石哗啦啦地从她们脚下滚下山谷。
    何田全身都是汗,肩膀和脖子的肌肉被沉重的背篓压得越来越疼,颈后衣领的边缘和脖子摩擦的地方越来越痒,脸上的泪水流进了眼睛里,眼睛又刺又痒,可还得用力睁着。
    因为这里绝不能停留。
    又走了十几分钟,她的膝盖和大腿都开始发颤了。
    何田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她不得不减慢脚步,有时得扶着岩石行走。在这种陡峭的地方行走,又是下山路,千万不能摔倒,摔倒不要紧,要是费尽力气拿到的硫磺矿石滚落下去,想要再找到它们可就难了。
    何田再次扶着岩石喘气时,易弦从她身后把她的背篓抬了起来。
    两人戴着面具没法说话,何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比划着,但是易弦根本不跟她交流,把她身上的背篓拽下来,自己的也放在地上,用何田撬硫磺那条铁棍当成扁担,把两个篓子各自栓在铁棍一端,抬起来,放在自己肩上。
    这时,她给何田做个手势,让她领路。
    何田没法再跟她纠缠,只好在前面探路,尽量找一条安全的路,把滑脚的碎石给清理掉,让易弦能走得轻松些。
    她本想等易弦累了,就再背上自己的背篓,没想到一直到山脚,易弦连停下休息都没有。
    快到山脚时,两人都有去了趟地狱又回到人间的感觉。浓重的毒烟毒雾散去了,即使隔着厚重不透气的面具,都能感到温度凉了不少。
    摘掉面具,两人大口呼吸着相比刚才新鲜得多的空气,再拿出手帕擦擦头上脸上的汗。
    “你……力气真大啊!”何田还在喘气,她有点后悔和后怕。刚才真不应该贪心,拿了比从前更多的矿石。从前,她和奶奶来时,两人都只是背最多四分之三背篓的矿石。
    今天,何田下山下到一半时,几乎想要扔掉几块矿石减轻负重,来一次是很不容易,要是下次要一个人来的话,肯定更加艰难,但是,森林里的猎人真是不该起贪心的念头。
    易弦也满头满脸汗,但是呼吸挺平稳,她还能用手帕掩住口鼻,“我们快走吧。你再坚持一会儿。”
    何田这次坚决不让易弦一个人背两个篓子了,她重新背上沉重的矿石,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下山。
    再找到大米,把篓子放在它拖的爬犁上,何田彻底没力气了,她直接坐在了雪地上,扯开领口,沉重地呼吸。
    易弦挨着她坐下,把自己怀里的水瓶取出来,打开,递给何田。
    何田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她握着水瓶的手都在发颤。
    易弦犹豫一下,轻轻抚一抚何田的后背,“好点了么?”
    何田点点头,把水瓶递给她。
    天然的硫磺矿石是深浅不一的黄色,最深的地方呈桔红色。倒没什么可怕的气味。至少和气体比起来,温和得多。
    何田把矿石敲成小块,分成几份装在木盒子里。
    这些盒子是特制的。每个三四十厘米长宽,盒子里面垫着干草和碎棉絮,再用草绳绑紧盒盖。
    这些做完,她和易弦脱掉取硫磺时罩在衣服外的皮罩衣,用湿布互相从头到脚打一打,拍掉身上沾到的火山灰和各种矿物粉尘。
    “今晚我们吃点好吃的,再在温泉里泡个澡。”何田拍拍自己的猎槍,“我看到附近有獐子的脚印。嘿嘿。”
    打到獐子前,她们先吃了点熏肉和燕麦、小米煮的粥果腹。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用餐愉快
    第22章 蓝莓薄荷茶
    午餐之后, 易弦躺在帐篷里睡着了。
    不久之后, 一声槍声吵醒了她。
    何田真的打到了一只獐子。还不小,足有四五十斤重。
    更让人开心的是, 因为一槍打中了獐子的脑袋,整张皮子都可以用。
    易弦帮何田把獐子抬到湖边,剥掉獐子皮, 割了一把干草蘸着地上的雪擦干净皮子, 再割下两条腿准备当晚餐。
    剩下的獐子肉用干草包住,放在一个木箱里,再盖上一层雪, 准备回程路上吃。
    何田找了些树枝,在篝火上搭了个简易的烤架,把两条獐子腿放在烤架上小火炙烤,先涂了一层鹅油, 再涂上盐和辣椒末。
    獐子腿肉很瓷实,脂肪少,涂上一层鹅油会防止它烤得太干太柴, 也会烤得更香。
    她还切下了一块胸肉,剁成肉酱, 再用几根腌萝卜条切成小细丁调味,最后用勺子把泡发的燕麦搅压成泥调和。其实如果放一点面粉或者土豆淀粉, 做成的丸子形状会更好看,但燕麦泡发之后会渗出白色的汁也有黏性,燕麦做成的丸子嚼劲会更好。
    何田把肉酱搅匀, 一直搅到完全看不到一点汁水,再捏起一个比手指头大一点的一小坨,放在手心稍微一揉,揉成一个小球,搁在盘子里。
    这些小球,她准备待会儿蒸了,明天带在路上当零食吃,或者和土豆粉条一起下到滚水中做汤粉吃。
    何田又在火架上吊上一壶水,以免火太大了,把獐子腿烤焦。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太阳还没下山呢。
    湖边的芦苇和各种野草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湖上白雾袅袅,仿佛几缕轻纱,缓缓漂浮变形,湖上还有些水草的枯枝和残叶,在朦胧的白雾里,隐隐约约,时而有风吹过,这些黑影就变得奇形怪状,令人觉得神秘而幽远。
    远处,晚归的鸟儿发出鸣叫,夹杂不知名的动物发出的声音。
    何田把要换洗的里衣、一壶温热的水还有擦澡的丝瓜瓤和香皂都放在一个木桶里,脱下外衣,解散发辫,提着桶向湖边一处芦苇丛走去。
    易弦又像往常一样别别扭扭磨磨蹭蹭,何田叫了她几次她也不跟上,干脆自己先去了。
    何田一边走,一边往后看,她都走到芦苇丛边上了,易弦才提着桶慢悠悠走过来。
    “来这儿!这里没有突然能把人烫熟的泉眼!”何田拨开芦苇,走进去,晃掉几簇芦苇穗子上的积雪,把衣服脱掉,挂在芦苇上面,一脚踩进水里,热水立刻包裹住她的小腿,让她舒服得小声唔唔。
    湖底的淤泥从她脚趾缝里冒上来,弄得脚心也痒痒的。这儿的湖水不会太深,刚没到肩,这个小水池的边缘水底还沉着几块大石头,刚好可以当凳子坐。
    何田带来的木桶浮在水面上,她把桶推到池子中心,转身用芦苇穗子擦掉水中石头上生的苔藓,水稍微有点浑,不过没关系,等会儿就变清了。
    现在,慢慢地坐下去,让身体适应水温。
    坐进去的时候,何田又被烫得唔唔叫。真是太舒服了。
    她为自己找到这个极佳的泡澡的地点感到开心,这个湖边的水池是个几乎是圆形的凹槽,只有一个小口连接湖心,湖底喷涌的热泉水和冷水中和后流进来,刚好是洗澡水的温度,水池周围全是高高的芦苇,即使太阳下山了,风也吹不进来,都被芦苇挡住了。
    她享受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易弦下水的声音。
    “易弦?”
    “嗯。”
    “你在哪儿呢?”水池上都是水蒸气,高高的芦苇挡住从外面吹来的冷风,也让水池上方的蒸汽没法飘散出去,池子里的水雾比湖面上还要更浓一些,何田看不清易弦在哪里。
    “就在这儿呢。”听声音,易弦像是不敢往更深的地方走,就呆在岸边。
    何田挥挥自己的毛巾,试图打散一些白雾,“水不深!才到我肩膀!过来吧!别怕。”
    易弦磨蹭了一会儿走过来,何田把木桶推到两人中间,“我带热茶来了!你喝喝看。”
    “哦。”易弦拿起水瓶,拧开喝了几口,“好喝。你放了什么?”
    “哈哈,蓝莓,红枣,薄荷,等茶放温了之后又加了点蜂蜜。”
    这时何田注意到,易弦还穿了一件单衣下水。白色的衣袖沾了水后变成半透明的,缠在她象牙色的胳膊上。看不到她胸口以下的部分,不过想来她肯定也穿着裤子下来了。
    “你怎么还穿着衣服啊?”何田问。
    就算隔着白蒙蒙的水雾,看不清易弦的脸,也能听得出她的不自在,“这里——这里可是在室外呀,怎么、怎么能……”
    何田嘻嘻笑了,“好了,好了,没关系,你自己觉得舒服最重要。”
    露天出浴,可能对易弦来说是个难以接受的概念。
    可是,到盛夏时,我们还直接到山涧边洗澡呢。何田想。
    这时,她忽然有点怅然。唉,不知盛夏来临时,易弦会在哪里。
    她怔了怔,摇摇头,吸一口气,钻进水里,把头发浸湿,轻轻揉搓,涂上香皂,走向池子边,“我去洗头发了。”
    “哦。好。”
    何田本意是想在池边洗了头发,不弄脏池心的水,易弦却好像误以为她是给两人分好各自洗浴的地方,就站在原地,学着何田的样子把头浸在水里,开始洗头了。
    何田洗完头发,坐在池边的石头上,又叫易弦,“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擦擦背?”
    “擦、擦背?怎么擦?”
    “用丝瓜瓤子呀,哎,你先过来,我教你。”
    易弦停了一会儿,靠近过来,呆呆站着。
    池边的白雾清淡了许多,易弦个子比何田高快一个头,但她像是怕冷,又或者是怕羞,在水里缩着身子,只露出肩膀以上,她身上那件交领式样的里衣紧贴在肩上。
    何田伸出自己的手臂,握着丝瓜瓤子比划一下,“这样,上下擦,从左到右,或者从上到下,哎,随便你,擦整个后背。擦完了我也帮你擦。”她说完拉过易弦的手,把丝瓜瓤子塞给她。
    其实上次新年洗澡时就想请她擦背了!但是当时大家还不算太熟嘛,才认识不到一百天,现在可不一样了,一起过了快一整个冬天呢!这可是一起捕过快四百只貂鼠的交情,彼此擦个背应该没问题啦。
    “哦。”易弦握着丝瓜瓤子,先在自己手臂内侧用力擦了几下,“是这样吗?”
    还没等何田答应,她扔掉丝瓜瓤子怪叫一声向后跳了一步,指着自己手臂上灰白色的“细绳”喊,“这是什么?!”
    “灰啊!”何田捡起浮在水上的丝瓜瓤子,抓住易弦的手臂就势又给她擦了几下,更多的细绳粗细的灰随着她的惊叫纷纷落下。
    “叫什么叫啦!又不是寄生虫。只是一整个冬天皮肤分泌的油脂和皮屑、死皮组成的灰泥。”何田抓紧易弦的手臂不让她挣扎,把她手臂又举高一点,又把她衣袖推向腋窝,三两下利索地把整个手臂给擦了一遍,细绳子一样的灰泥扑簌簌掉下来,易弦象牙色的手臂也给擦成了浅红色。
    这期间,易弦一直发出“啊啊”的怪声,像是表示惊叹又像是带点恶心,“我怎么会这么脏?”
    “都跟你说了,不是脏,是被热水泡松了的死皮,看上去有点吓人而已。”何田这时觉得易弦有点少见多怪,八成这辈子从没擦过澡。
    啧,也难怪,这家伙洗个澡还要穿着长袖衣服呢。
    何田抓住易弦一只手臂擦完了,又抓住另一只掀开袖子开始擦。她很快把她两只手臂都擦得通红,“你们那里不这么洗澡么?”
    “……没有。”氤氲的水雾中,易弦脸红红的,不知道是还没接受自己身上会有细绳那么粗的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扭着脸,仰着头,眼睛盯着她们头顶漂浮上扬的水雾。
    何田小声笑笑,看到不断有小水珠从易弦乌黑的头发、眉毛上滴下来,她呆呆的,都不知道伸手去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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