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徐长辉喜欢玩车,闹出车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他哪里真的能想起,花锦究竟是哪起车祸的受害人?但是花锦在他面前提了两次碾压,又是六七年前,他终于有了印象。
    他对这件事有印象,不是因为愧对受害者,而是那次他倒霉遇上了裴宴。裴宴脾气又臭又硬,不仅当场把他的车撞开,还报了警,害得他在看守所关了大半个月才被放出来。后来裴宴更是与徐家疏远了来往,有人在私底下问原因,裴宴竟然说“他不跟品性与家教不好的人来往。”
    忆起这段往事,徐长辉变了脸色:“是你?!”
    徐思跟他说,花锦是为了报复他,才与裴宴在一起。现在他突然明白过来,花锦哪里是为了报复,恐怕是为了报恩。
    当年如果不是裴宴硬生生用车撞开他的车,花锦早死了。如果不是因为裴宴多管闲事,举报他肇事逃逸,只要花锦签了谅解书,他根本就不会被关进看守所里。
    “徐小先生花生仁大小的脑袋,终于想起这段陈年往事了?”花锦鼓掌,“真是可喜可贺。”
    当年她签过谅解书以后,肇事者这边就再也没有安排过人出现,倒是那个代理律师,让人给她送过几次水果营养品。
    “不知道花小姐咄咄逼人的样子,裴先生见过没有?”徐思见徐长辉忽然白了脸色,以为他被花锦唬住了,拦身站在徐长辉面前,“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裴先生已经知道你爱的人不是他,你再如此嚣张下去,就算他真的对你情深似海,也会被你消磨殆尽。到了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你说什么?”花锦扭头看向徐思,“再说一遍。”
    被花锦满眼煞气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徐思在背后偷偷抓住徐长辉的衣服,“我说,裴先生已经知道……你爱的人,根本不是他。”她有些害怕,花锦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千刀万剐,活活撕碎她。
    但是花锦没有动,她盯着徐思看了很久,声音沙哑:“你们徐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徐思反驳道,“你欺骗别人的感情……”
    “你别说了。”徐长辉抓住徐思的手臂,“回去。”
    “长辉?”徐思不解地看着徐长辉,以他的个性,应该无法忍受花锦才对,为何要拦着她,不让她说下去。
    “先别问。”徐长辉看了花锦一眼,捡起地上的支票,“花小姐,只要你愿意开个条件,我都愿意满足你。”
    “好啊。”花锦冷笑,“挑个雨天,让我也开车撞一下你。如果你运气好,没有死,我们就算扯平了。”
    “花锦!”徐思后悔自己招惹了这个疯女人,不仅她疯,喜欢她的裴宴也跟着一起发疯。
    “不愿意就算了。”花锦指向门外,“你们滚吧,我不想跟你们废话。”
    “你利用别人的感情,良心能安吗?”徐思知道,除了打感情牌,已经别无他法。
    “不用在我面前装正义使者,滚!”花锦一把把徐思推了出去,“都给我滚!”
    被徐长辉扶了一把,徐思勉强站稳,转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裴宴。
    “裴、裴先生。”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会不会又开始发疯。
    听到“裴先生”三个字,花锦愣了愣,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裴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思还想说什么,徐长辉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着强行塞进车里。
    “你干什么,不趁着他们有矛盾挑拨他们关系,难道还真等着花锦吹枕头风,让裴宴来对付我们?”徐思对徐长辉的猪脑子绝望了。
    “挑拨个屁!”徐长辉烦躁地朝徐思吼,“当年救花锦的,就是裴宴!”
    “你说什么?”徐思怔住,“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就是这么运气好,认命吧。”徐长辉眼中露出几分狠意,“当初真该把她给弄死。”
    徐思安静下来,她抬头看着繁花门口,相隔几步距离,对立而望的花锦与裴宴,牙齿咯咯打颤,裴宴发起疯来有多可怕,她是知道的。
    如果裴宴弄清楚了事情所有的前因后果,整个徐家就完了。
    “长辉,你现在马上走,去国外。”徐思面色煞白,“在裴宴与花锦分手前,不要回来。”
    “什么意思?”
    “以我的推断,裴宴还不知道当年救下来的受害者就是花锦,也不知道花锦口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他,如果让他知道了前因后果,你就完了。”
    当年裴宴还不认识花锦,就因为看不惯他肇事逃逸,向警方检举了他。现在如果让他知道,当年那个人就是花锦,那他……
    “你说你也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跟裴宴说那些陈年旧事。”徐长辉有些埋怨徐思,“你如果不说,也许事情还闹不到这个地步。”
    “我哪里知道,花锦随笔里的那个他就是裴宴,而你竟然会心狠到想撞死花锦?”徐思不高兴,“你有这个精力责备我,不如想想去哪个国家避难。”
    徐思恨得咬牙,可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恨自己,恨徐长辉还是恨花锦。
    难道世间,真有那样的巧合与缘分?
    裴宴没有理会匆忙离开的徐家堂姐弟,他走到神情恍惚地花锦面前:“外面热,站在门口,是想体验冷热交替的感觉?”
    花锦看着他不说话。
    裴宴牵住她的手,把人拉进屋,掩上店门不让冷空气跑出去:“以后遇到这种事,打电话让我来处理,就算你嘴皮子利索,但是万一徐长辉跟你动手,吃亏的还是你。”
    “你怎么来了?”花锦抬头看他,声音有些发哑。
    “我听说徐家老头子来找你,就过来看看。”裴宴对花锦这家店,已经非常熟悉,茶叶放在哪儿,花锦的杯子在哪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帮花锦泡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你看西游记里,孙悟空打妖怪,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老的来少的,我这不是怕你吃亏?”
    花锦捧着杯子轻柔地笑开:“有你这个金大腿在,徐家人不敢惹我。”
    “这是我身为金大腿的荣幸。”裴宴见花锦笑了出来,微微松了口气,“今天谭圆不在?”
    “嗯,她今天生病,我让她回去休息了。”
    “那我陪你看店,扫地拖地收钱都交给我。”
    “裴宴,刚才徐思的话,你听见了吧。”花锦缩在沙发里,捧着茶杯仰头看他。
    裴宴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移开自己的目光:“没有听见。”
    “也许徐思说得对,以前的事,我不该……”
    “我不在乎你以前喜欢过谁!”裴宴打断花锦的话,语气有些急切,“我不管你跟徐长辉有什么恩怨,不管曾经有谁在你心中占据过重要位置,我只知道我现在是你男朋友,而你是我的女朋友。”
    裴宴蹲在花锦面前,眼睑微微颤动:“我只记得你说过,最喜欢的人是我,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是我。你不喜欢徐长辉,不喜欢徐思,我会帮你。但是……你以前的事,我不想听,也不感兴趣。”
    听着向来骄傲的人,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花锦想哭又想笑,她想弯起嘴角,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裴宴捧住花锦握杯子的手,“未来那么长,那么远,我可以陪你走过春秋四季,陪你吃美食,陪你去所有想去的地方。你放下那个人,只爱我,好不好?”
    “你是傻子吗?”花锦泣不成声,茶杯里的水溅湿了她跟裴宴的手,她把杯子一扔,反手抱住裴宴脖子,哭着拍他的肩膀,“你是猪吗,是猪吗,怎么会这么蠢?”
    “爱情使人愚蠢,你说我有多爱你,才会变得这么傻?”裴宴反手把花锦拥进怀里,垂首亲了亲她的发顶,“所以你要为我的智商负责,好好陪我一辈子。”
    “对不起,虽然你不想听,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那个人的故事。”眼泪不受控制地往眼眶外流,嘴角却已经扬了起来,花锦想让自己笑得尽量好看一些,“他是我灰暗人生中,最暖最好的光。”
    听到这句话,裴宴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紧紧环住花锦,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这段虚无的感情。
    “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我还不满十八岁。明明是我犯了错,他却凶巴巴地对我吼,犯了错还不走,是想留下来赔偿吗?我赔不起,他也知道我赔不起,所以对我没有半点为难。”
    “第二次遇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十分寒冷的夜晚,在我以为自己逃脱不了被人欺辱的命运时,他出现了。把外套扔在我的身上,陪我坐在冰冷的花坛上说:我还以为是闹鬼了,原来是个人啊。”说到这,花锦哭着笑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他的眼睛很好看,特别特别好看,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照亮心。”
    裴宴忽然忆起,花锦也曾夸过他的眼睛好看,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苦涩的笑,没想到他爱上的女人,只是拿他当另外一个男人的替代品。
    “第三次遇到他,是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他像英雄般降临,帮我赶走了恶龙,为我撑起了一把抵挡风雨的伞。”花锦离开裴宴的怀抱,与裴宴的双眼对上,“可是那时候的我,既狼狈又无能,甚至连伸手摸一下他的勇气都没有。他那么的好,那么的耀眼,如此平凡的我,有什么资格靠近他?”
    伸出双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花锦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学会刺绣后,我为他绣了一条领带,领带里面,全是我对他的祝福。但是我知道,那是一条永远都不可能送出的领带。”
    “就像我跟他一样,身在不同的世界,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我偷偷给他绣了领带,绣了福袋,绣了手帕。每年他的生日,我都为他绣了一份礼物,然后向锦鲤许愿,希望他安平一生,有良人相伴,无忧无虑。”花锦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丑,可是却又那么的开心。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东西,除了那颗希望他安好的心,便一无所有。”花锦笑了笑,“不过老天是怜悯我的,它让我用前面二十年的不幸,让我再次遇见了他。”
    “尽管他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欠了他多少,也不知道……”花锦靠近裴宴,在他唇角轻轻一吻。
    这个吻,带着淡淡的咸,那是眼泪的味道。
    “他不知道,其实我有多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日记:在你面前,除了这颗心,我一无所有。
    第58章 是你吗
    裴宴怔怔地看着花锦, 这个颤抖的吻太咸,咸得他心脏不住的抽痛, 他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暴晒的鱼, 被风刮在了岸上, 以为没有前路时,又被人捧到了甘甜的水中。
    美好得几乎不真实。
    “裴宴宴,谢谢你赠予给我的温暖。”花锦起身取出一个木盒, 放到裴宴手里,“谢谢你让它们找到自己的主人。”
    颤抖着手打开这个盒子, 里面放着福包、手帕、腰带、还有一双红色的袜子。盒子并不沉,裴宴却抖得几乎抱不稳它,他看着花锦,声音轻飘得几乎听不清:“那个他,是我?”
    “七年前,那个撞坏你的跑车,弄得自己全身都是油的人是我。六年前,躲在树下偷偷哭的人也是我,还有你在徐长辉车轮下救走的人, 还是我。”花锦笑了,“在我少女年代, 几乎从未做过童话梦,你是唯一的例外。”
    这些过往,在裴宴的脑子里,只有零星一点印象, 他只记得躲在树下哭的少女干瘦如柴,被徐长辉撞伤的女孩子满身血污,十分可怜。
    至于七年前撞车的事,他更是毫无印象,就算花锦现在提起,他也仍旧回忆不起来。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去还你送给我的那件外套,没想到后来不仅弄丢了你的外套,还又麻烦到了你……”
    裴宴伸手把花锦拥进了怀中,红着眼道:“对不起,我该早一点认识你。”那个时候的他,不该把花锦单独留在医院里,若是他能多关心一下她,好好照顾她,不让她留下旧疾,该有多好?
    听到花锦喜欢的人,竟然就是自己时,裴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无尽的恐慌与后悔包围。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突发奇想地与杨绍约好去郊区的别墅度假,就无法救下花锦,花锦会遇到什么样的事?
    而他与花锦明明有过这么多次巧遇的机会,可他却一次次错过了她。如果他早一点认识她,爱上她,她就不会遭受这么多年的磨难与艰辛……
    “不要说胡话。”花锦把脸埋在裴宴的胸口,“六年前的你,不会爱上六年前的我。而六年前的我,也从不敢妄想会与你在一起。”
    裴宴紧紧拥着花锦,没有说话。在这个瞬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想好好抱着她,把世间所有美好都捧给她,把所有她曾经错过的,都补偿给她。
    “你不知道,半年前你开着跑车,轻佻地问我要不要坐车时,我有多么失望。”花锦道,“就像是看到心目中最珍贵最完美的珠宝,忽然有了一道裂缝。我心中的小太阳,原来也躲不过时光的摧残,变成了一个轻挑不正经的男人。”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花锦在裴宴胸口蹭了蹭,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到了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后来我就明白过来,原来你是担心我想不开去跳湖自杀,才故意说的那种话。”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跳湖自杀了,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他们不会称赞你好心想帮我,只会说,妙龄女子因不堪富二代骚扰,走投无路之下,只好选择跳湖。”花锦笑,“这些年的脑子,都白长了吗?”
    “没有白长。”裴宴红着眼眶笑了,“不然,怎么能追求到你?”
    花锦靠着他的胸口,轻轻浅浅笑了。
    这一天里,裴宴没有再问花锦过去的事,他陪花锦用了晚饭,把她送回了家,才抱着装满绣品的木盒,回到自己的家中。
    打开曾经属于花锦的网络记事本,裴宴把几十篇短短的随笔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直到凌晨两三点,才勉强睡了过去。
    裴宴做了一个梦,他坐在跑车里跟杨绍打电话,忽然车子发出一声巨响,他打开车窗看去,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倒在车旁,满地都是撒出来的饭菜油水,一个干瘦的小姑娘趴在旁边,正满脸惊恐地用她身上的衣服擦他车上的饭菜油,头上脸上都沾上了地上的灰,右边裤腿膝盖处摔了个大洞,露出渗着血珠的膝盖肉。
    他认出了这双眼睛,这是花锦。这个穿着旧衬衫,破牛仔裤,满身是灰的小姑娘就是花锦。此刻的她,是如此的惊恐与无助,他想下车告诉她,不要害怕,他带她去看医生,买新衣服。可是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听到自己语气淡漠地对让花锦走,然后把车开车。
    “不要走,送她去医院,送她去医院!”裴宴看着自己把车开走,想要回头看花锦怎么样了,梦境却变成了黑夜,他看到自己从喧闹的包厢走到酒店外面的空地上。
    外面寒风习习,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却听到压抑的哭声。爷爷刚过世不久,他心情并不好,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听着呜呜呼叫的寒风,他叹了口气,还是朝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跨过茂盛的花丛,他看到一个女孩子穿着不合身的半旧大衣抱腿蹲在地上,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哭得伤心至极。裴宴看到自己的嘴动了动,可是他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但他却看到女孩子抬起了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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