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

    “但你以为,就只有你有身体吗?”
    似是故意又似是怄气,魔身身后如气如雾的魔气翻滚,一道漆黑的几乎看不见的影子在魔气中若隐若现。
    魔身抬起头,看不清楚他的眼底到底是不甘示弱还是挑衅,却听得他道:“你有金身,我可也有魔体!”
    魔身修成的魔体,是心魔体,而非是当年皇甫成修持的天魔体。比起那天魔体来,心魔体是要少了几分属于天道的苍茫,可也多了几分来自人心的诡谲。
    净涪本尊和佛身齐齐转眼望了过去。
    净涪本尊只是看着不说话,倒是佛身笑了一下,道:“哦?终于舍得将你的魔体放出来了?”
    是的,关于魔身的魔体,净涪本尊和佛身都各有猜测,也都有所感应。
    毕竟三身一体,就算是魔身着意隐瞒,也不能将魔体的存在完完整整地瞒了过去。更何况,哪怕佛身修出了金身,他与魔身在识海中的比拼也还是一开始的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强压了谁。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说魔身没有暗藏下什么手段,谁信?
    佛身和魔身双身一左一右相对而立,他们的身后,还各有金身魔体护持,倒是显得站在识海正中央的净涪本尊格外的势弱。
    可不管是佛身还是魔身,谁都没有真的就相信净涪本尊势弱可欺了。
    魔身又哼了一声,道:“你当谁都是你?得了个整日发亮几乎都要闪瞎人眼的皮囊就恨不得昭告天下!”
    佛身又是笑了一下,竟难得孩童心性地顶了过去:“总比你这个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废了你的家伙好吧。”
    虽然没有真真正正地吵起来,但这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样的你来我往,也不比吵起来好多少。净涪本尊被他们吵得头疼,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喊停:“好了,都给我停下。”
    佛身魔身齐齐闭嘴。
    净涪本尊左看看背后立着金身的佛身,右看看脚下隐着魔体的魔身,道:“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
    佛身魔身谁都没有说话。
    净涪本尊又道:“既然没有事情,那就都各忙各的去!”
    还没等佛身和魔身有什么动作,净涪本尊自己就闭目盘膝坐于虚空,闭目入定。
    魔身看了看快速沉入定境的净涪本尊,竟还是将一声“哼”送入了佛身的耳中,才带着魔体再度入了无边暗土世界。
    佛身倒是无所谓地笑笑,也带着金身一起,隐入了净涪识海左边那漫天的佛光之中。
    这边说来话长,但从净涪回到禅院,再到现在他真真正正的入定,可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这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知道净涪本尊会不会觉得漫长,但对同样已经回到了自己禅院里的恒真僧人来说,却是真的短暂,短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但不论他此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既然本体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就需要完成。
    围坐在恒真僧人身侧的诸位禅师们也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坐在恒真僧人左手侧的那一位禅师抬头看了看恒真僧人,皱着眉头问道:“祖师,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一位禅师开口,屋中的其他禅师再有更多的疑问,一时也都停了下来,只抬起头去望着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板着张脸,垂着眼睑,只将本体搬了出来。
    “是‘我’的意思。”
    慧真罗汉名号一出,屋中所有禅师都沉默了。
    面对这样的沉默,恒真僧人心底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片刻之后,他终于抬起眼睑,无悲无喜地望着下首的这些禅师们,“当年‘我’传法有差,令此世佛门根基有损,我这番降世,本就为修补根基而来。如今《浅解佛说阿弥陀经》经义已成,我也该走出天静寺,往红尘中去了。”
    坐在恒真僧人右手侧的那一位禅师沉默了片刻,问道:“祖师,我天静寺是景浩界佛门祖庭,为景浩界佛门弟子共尊之所,祖师留在天静寺布道说法,不是更能影响佛门万千弟子和万万信众?”
    恒真僧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但这笑意却根本不及眼底,“我从红尘中来,自也该往红尘中去,天静寺虽好,我这一遭却也不能免。”
    再说,哪怕目前天静寺仍旧是佛门祖庭,为景浩界佛门弟子共尊之所,可十年后呢?百年后呢?千年后呢?
    等净涪、净音等新一辈修成,妙音寺崛起,已经不如当年的天静寺又能还留下几成影响力?
    恒真僧人心意已定,天静寺的这些禅师们又如何能够令他回心转意?
    而很快的,恒真僧人再过不久就要离开天静寺进入红尘行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天静寺。除了闭关的那些禅师僧人之外,就连在天静寺后山塔林里的八祖圆微也都听说了,更别说是清壬等禅师了。
    细细说起来,清壬在听到这一个消息的时候,可是正正拿了一段经义与一群同样出身妙音寺的禅师细细讨论呢。
    清壬闻得这个消息,转头看了看围坐在他身侧的师兄弟们,问道:“诸位师兄师弟,这事儿……你们觉得如何?”
    诸位禅师本也都在琢磨此事,听得清壬这么一问,座上一位叫清举的禅师沉吟了片刻,看了看这屋中的禅师,道:“恒真祖师此去,日后再与净涪等相见,怕是会在红尘之中。”
    清壬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脸上甚至连个笑意都没有,只问道:“为何?”
    清举笑道:“清壬师兄这是要来考问一下我等?这不该是拿去考问净涪师侄等年轻一辈弟子的吗?”
    同在座上的诸位禅师也都笑了起来,便连清壬板着的那一张脸上也都裂出笑意。
    这些禅师虽然出身妙音寺,但在这天静寺中挂单修行的时间绝对不长。他们对妙音寺年轻一辈其实算不得太过了解,但因为净涪名声实在太响,他那些事情一件一桩的在他们耳边过了不止一回。
    这些禅师听说过净涪的事情,又认真观察过净涪,每每拿净涪来与天静寺的年轻一辈弟子一比,都只觉得自家的弟子出类拔萃,无人能够与他比肩。这两厢比较之后得出的结果自然无须细说,重要的是,他们对净涪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了。
    净涪得世尊亲授真经,如今真经只得一段,必是要补传真经的,而补传真经之后,又如何能将这一部真经封藏在藏经阁里,自然是要与普罗大众传经说法的。
    这些禅师本就想得通透仔细,再一看恒真僧人这些年月里在天静寺的动静,又如何想不明白?
    净涪与恒真,日后必有一场较量。
    就不知道这样的一场较量,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
    更不知道,这一场较量的结果,到最后又是谁胜谁负?
    第251章 种种琐事
    待到堂屋中的笑声停下,又有一位禅师轻声问道:“可是不管日后如何,就当下情况而言,净涪师侄旁的都还好,可就是一样……”
    这到底是哪一样,他也没有细说,但这堂屋中的每一个人,又哪里会不知道他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也只是停得一停,就问道:“师兄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当日净怀、净古两人向清壬问起这一个问题的时候,清壬只给了四个字,可是现在,在这诸位师兄弟面前,哪怕他们都已经有所明悟,清壬于情于理也该细说一些才是。再说了,这些禅师现如今再来提起这件事,何尝不是想要有一个踏实的答案?
    恒真僧人到底是景浩界佛门二祖,他当年开疆辟土,开拓民智,更将佛门道统传遍整个景浩界。
    和这样的一个人物站在对立的位置上,诸位禅师难免心有不安。更何况,他们也都是佛门的弟子,如今要和这样的一位祖师爷对上,更是各有忐忑。
    清壬自己心中也是难得安稳,但作为天静寺中诸妙音寺和尚之首,统摄妙音寺众和尚诸事,比起这些一直潜修的师兄弟而言,他又要多上几分决断和坚定。
    清壬环视一下堂屋上的诸位和尚,将他们脸上的神色全部收于眼底,他安抚地笑了笑,语气缓慢而坚定:“阿弥陀佛,诸位师兄弟,对于净涪师侄口不能言之缺陷,我也确实是有所推断。”
    清壬用词很是斟酌,对于净涪的情况,他并未遮拦,也不曾特意掩饰。但他却很仔细地用“推断”一词替换了那位师弟所用的“猜”字。
    通过推断而得出的结论,是有事实依据的,是合情合理的,可用猜的话,那他最后所作出的结论,却就是更多的依靠他自己的主观意念。这么一来,他猜测所得到的结论,其合理性就要大大地打上一个折扣。
    堂屋里坐着的诸位禅师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端正了坐姿,侧耳倾听。
    清壬这才慢慢地道:“净涪师侄这人,我们这些为人师长的,此前也都是用心关注过了的。”
    对于这一点,诸位禅师也都并无异议。
    说实话,当年净涪得到世尊亲授真经的那一刻开始,这座上的诸位禅师就都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一位后辈。哪怕是当时,净涪的一应资料也都在他们这些人的耳边转过了几回,更别说后来净涪做下的诸般事情了。
    真要细细比起来的话,这堂屋里的诸位禅师怕是连自个的弟子都没有那么了解。
    清壬又道:“净涪师侄虽然口不能言,但我们都知道,他的身轮其实是完好无损的。就连他身上的种种因果,我们也都是看得清楚。”
    诸位禅师又是一点头。
    是的,打从他们看见净涪的第一眼开始,他们就已经知道,净涪的身轮是完好的,没有一丁点的疏漏和残缺。就连他身上的那些个因果,也瞒不过这些或有着天眼通神通或也开了法眼的禅师们。
    甚至并不仅仅是他们,就连天静、妙潭、妙理、妙空、妙定、妙安等各寺长老和尚也都一样是看得清楚分明。
    清壬继续道:“他的口不能言,不是有人暗中出手所致。否则的话,世尊和准提佛母两位大圣大德,又如何能够干看着不出手?”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他的动作能瞒得了他们这些和尚,还能瞒得过已经到了西天佛国的诸位大德?瞒得过授他真经的世尊?瞒得过为他降下法元的准提佛母?
    如果说佛门的诸位大德还会因为种种顾忌或是私心对净涪的情况视而不见,那么世尊呢?准提佛母呢?
    座上的诸位禅师又是齐齐点头。
    排除了这么一个可能之后,清壬又将另一个可能继续排除。
    “净涪的口不能言,也不是命中种种因缘注定。不然,刚才在戒场上,净涪他也就不能开口完成授戒羯磨了。”
    如果是因缘注定,那在造成这一种注定的种种因缘被了结之前,净涪也不可能开口说话。
    这就是因果缘法。
    诸位禅师也都了解,又是齐齐点头。
    但既然非是人为,非是命中因缘注定,那么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堂屋中静了片刻,又是那一位禅师问道:“那么清壬师兄的意思是?”
    清壬庄重严肃的脸色松开,露出一个笑容来,他道:“我们这些人哪怕在这里左推右论的想找一个答案,也不过是外人而已。哪里能当什么事?一切,自然还是该交给净涪他自己来。”
    “至于我们……”他顿了一顿,道,“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诸位禅师看着清壬面上显出的笃定和信任,沉默了片刻,随后也都是一笑,也不多话,就这样将此事揭了过去。
    但说完净涪之后,又难免提到了与净涪一同受戒的净怀、净古两人。
    座中又是一个禅师道:“虽然说我妙音寺只需要一个净涪,未来必定光明堂皇,但这年轻一辈的弟子,却实在是……”
    净涪固然是好,但看着净怀和净古这两个人,再看看天静寺这一辈的净字辈大师兄净栋,诸位禅师心底却实在是难以开怀。
    哪怕他们的出身给他们挂上了妙音寺和天静寺的牌号,但他们到底是佛门的僧人,看着年轻一辈弟子这般模样,心里头又能痛快得到哪里去?
    净怀、净古两人的心性,说不上多好又说不上多差,可就是平庸,日后前程有限。净栋……
    他就更是一言难尽。
    这堂屋上的诸位禅师虽然都是出身妙音寺,但他们在这天静寺中挂单修行的日子也都不断,哪怕一直都在潜修,对于净栋这一位清恒和尚大弟子,天静寺净字辈大师兄,他们平日里也都听得不少。
    别的就不说了,单就这一回,净涪算是破格又不算破格的受戒,净栋的态度如何,可是完完整整地落在了他们的耳中眼底。事前事后他的做法,诸位禅师更是看得清楚明白。
    这一位净栋到了现如今授戒羯磨结束,可都还是在纠结着呢。
    堂堂天静寺净字辈的大师兄,居然是这样的性情品格,实在是让人忧心。
    一时又有人忍不住叹道:“幸好还有一个净涪师侄……”
    清壬也是一叹,合掌而道:“也不是只有一个净涪。”
    他看着诸位禅师,笑着提醒道:“诸位师兄弟可还记得,这净涪,可还有一个同出藏经阁的师兄?”
    其中一位禅师眨了眨眼睛,也道:“可是那一位净音师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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