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送子观音像其实不算太大太宏伟,因为雕刻用的玉玉质虽然细腻温润,但本身的体积却相当有限,所以才成了现下净涪佛身所见到的半臂高。
当然,这玉本身体积不大,但出手雕像的人却是大手,又兼有和尚帮忙开光,所以这一座送子观音像却也不是凡俗。
净涪佛身细细观赏的时候,方夫人和方少夫人心里也都是得意的。
这座送子观音像用料就是千挑百选不说,雕像、开光,请的俱都是有本事的高人,这忙活出来的成果,凡见过的人都是赞不绝口的。再说,自打这尊观音像进了他们家,她/她家儿媳可日日都是诚心恭敬礼拜的,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这座观音像就更显玄妙了。
不是她们两人夸口,她们是真觉得这尊观音像比四个月前刚请回来的时候要更有灵性!
看看观音娘娘那眉眼间莹润的微光,看看观音娘娘手中抱着那个婴儿的活泼灵动,真的比别家好多了好么……
净涪佛身多看得这尊观音像两眼,又转头询问也似地望向方夫人。
方夫人转眼望向方少夫人,净涪佛身这才转了目光过去。
说起来,净涪佛身也不是真不知道这尊观音像的主人其实只是方少夫人,跟方夫人没太大的关系。他清楚得很,但正如方才净涪佛身的避讳一样,他这会儿这般作为,其实也都是在替方少夫人着想。
哪怕他其实是一个出家人。
方少夫人心中确实是很有几分忐忑,但当她迎上净涪佛身的目光,她心头忽然就定了。
她抿唇笑了笑,无声福了福身。
得了主人家的允许,净涪佛身再要行事,就方便许多了。
他迈步走到那尊送子观音像身前,却是接连不断地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东西来。
方夫人和方少夫人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惊奇地看了看净涪佛身身上挂着的那个布褡裢。
她们确实是听说过修行者们身上都有些能装下许多东西,将自己惯常使用的物什带着随身走的宝贝,但真正亲眼看见,却还是第一次。
净涪佛身没多理会她们两人的目光,犹自将他想要的东西一件件地往外掏。
盛满香油的两盏油灯、填了细沙的香炉、瓷白无暇的圆盘、明黄幽香的线香、饱满水润的香果、干净华美的鲜花……
供佛所应该备下的东西,这会儿都在净涪佛身一件件往外拿的动作下补全了。
方夫人和方少夫人都没再作声,只是默默地看着。
净涪佛身将贡品一一摆放到佛龛前,又就着清水净过手,才偏了身,拿过几炷线香,用明火引燃了。
见得那线香上悠悠升起的几炷淡香,净涪佛身也就没再多言语,端端正正地捧着线香拜了三拜,便闭上了眼睛。
方夫人和方少夫人这会儿虽然没有捧香,但也都跟着净涪佛身动作,稳稳地向那送子观音拜了三拜,才重新退到一旁站定。
净涪佛身没多注意后头两人的动作,他闭着眼睛,稳稳地立在原地。
过不得多久,净涪佛身眼前的这一片黑暗就有一道亮光投落,散去这一片黑暗。
但这道亮光也只是驱散净涪佛身面前的黑暗而已,并没有照定净涪佛身心神,仿佛只是虚空中有人轻轻地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了而已,完全没有想要去探究净涪佛身所有秘密,要将他彻底看清看透的意思。
显见,来人虽神通广大,非此时的净涪所能抵挡,但也很尊重他。
净涪佛身心神不动,撩起眼睑等了等,见得那道光亮中有一个身影浮现,便上前一步,合掌向着那位亮光中的尊者躬身合掌而拜。
“下界景浩界妙音寺净涪,见过观世音尊者。”
亮光中的尊者稽首回了一礼,“比丘有礼。”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
尊者笑了一下,也不等净涪佛身问起,先就说道:“比丘若要问的那一片贝叶的话,自可取去。”
净涪佛身并不觉得意外,他也没觉得如何别扭,而是相当坦荡地向着观世音尊者一合掌,“弟子多谢尊者体谅。”
观世音尊者笑得一笑,没多说话,便收回了这一道化身。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细说的,他们两人心中各自有数,如何还需要多费口舌?
净涪佛身送走观世音尊者后,也没多停留,就睁开了眼睛。
他这一睁开眼睛来,入目所见的,就是那才刚刚燃过寸指的线香。
净涪佛身眨了眨眼睛,却也没再动,还站在原地等了等,直等到那香炉里的几炷线香燃尽,他才走上前去。
到得那处佛龛近前的净涪佛身可没有抬手就去拿那尊送子观音像,而是先灭去了点在尊者左右两侧的那两盏油灯。待到油灯的火灭去,光亮不再,他才重新站到佛龛前,拜了三拜后,伸手探向了那尊观音像。
他只是轻轻一抹,没多大动作,就将手收回来了。
可净涪佛身将手收回来的时候,掌心里就静静地躺了一片指甲大小的莹白色的玉片。
而那尊安放在佛龛里的送子观音像,眉眼依旧宛然,形容依旧齐整,缺了的,也只有尊者座下的那一朵莲台。
莲台上缺了一片花瓣。
而那片少了的莲瓣,不用多说,正是净涪佛身此时手里拿着的那一片玉片。
方夫人和方少夫人两婆媳虽然站在净涪佛身身后,但因为她们两人角度上的关系,也还是能够看到那尊送子观音像下方缺失了的那一小片玉片的。
本来也是,在方少夫人将这尊送子观音像请出来的时候,这尊观音像看着真是没有一处不妥的。可现在,却是缺了一小片……
就像是原本完美无缺的宝贝,偏就多了一点瑕疵,如何不刺人眼?更别说这尊送子观音像方少夫人是日日用心供奉的,哪一处地方缺了少了,她眼睛都看得真真的,绝瞒不过她去。
不过即便是莲台少了一片莲瓣,方少夫人一时也都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动作。
方夫人忍不住看了方少夫人一眼,心里想着待会儿她若真是难受,要不要多劝劝她。
不过她这儿媳……
方夫人顺着方少夫人的目光转向那尊佛像,正正好见得那莲台上缺了一片莲瓣的地方升起一片淡金色的光芒。
方夫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净涪佛身倒是全不意外。
他平静地看着那一片不大的缺口在淡金色的佛光中填充、收缩,最后那淡金色佛光散去之后,送子观音脚下踩着的那一座莲台也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缺漏了。
它还是净涪佛身伸手取去那一片玉片之前的那般模样。
可净涪佛身右手掌心处也还躺着那一片贝叶……
净涪佛身垂落目光,望定他摊开手掌掌心处的那一片指甲大小的玉片。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那一片贝叶在净涪佛身的气息牵引中升起一片金色佛光。
待到佛光隐去,净涪佛身手里哪里还有什么玉片?分明就是一片空白的贝叶。
方夫人和方少夫人心头一动,看着那片贝叶的目光很是明亮。
这……
这就是……传言中承载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
这婆媳两人静默了一会,又对视了一眼,都还从各自的面容上看出几许残留的狂喜和激动。
没想到,真没想到,她们家居然还真有这样一份缘法!
第632章 送子
净涪佛身将手中的那一片空白贝叶收起后,又对着面前的送子观音像拜了三拜,才转过身去面对方家这一对婆媳。
方家这两位夫人花费了相当一段时间,才强自压下了心头种种情绪,不叫自己问出些不该她们问起的话来。可等她们好不容易把持住心神,想要跟净涪佛身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一片急急的脚步声来。
方家这两位夫人就又立刻停住了话头,不约而同地转眼望向大门处。
净涪佛身也抬眼望去。
没多久,就有两道身影从外间快步走了进来。
能在这方家内宅里自由进出的男子,想也知道是个什么身份,更何况还是在这个时候。
果不其然,见得这两个男子从外间进来,方家这两位夫人就已经迎了过去,低声唤得一声之后,就站到了那两个男子的后头。
净涪佛身平平扫过,片刻后落定在为首的那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男子年岁已到中年,却还依旧是精神十足,只有那眉宇间深藏着的一点阴郁,暴露了他心底最深的不足。
他带了后头的年青男子两步上前,深深向着净涪佛身拜了下去,“比丘远道而来,我等父子未能相迎,实在是失礼,比丘莫要见怪。”
后头的年青男子拜下去的时候,眉宇间也闪过了一丝松快,更有一口闷气悄悄吐出,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一样。
净涪佛身与他们还过礼后,才笑着回道:“檀越客气了,倒是我突然登门拜访,多有叨扰才是。”
两人客套得一番,才各自落座。
这一回分座的时候,方少夫人自觉地离了座位,就要在那方少爷身后背后站定。
净涪佛身看得清楚,在那方少夫人往后退去的时候,那方少爷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他那目光虽算隐晦,可内中的珍惜、忧心,却都落到了堂中的有心人眼里。
方少夫人浅笑着回了他一眼,就要低眉垂目地在侧旁站定。
当其时,方夫人看了看方老爷的面色,又在净涪佛身身上转了一眼,到底叫住了方少夫人,让她也在下首上坐下。
别说什么家里规矩,在这个时候,在明白因她而来的净涪比丘面前,这些规矩不是不能通融。更何况,方夫人自认自己也不是个刻板的婆婆,非得拿自家儿媳在外人前头立什么规矩的。
方少夫人抬起眼皮看了一圈左右,也没拒绝,低声应得一声后,就依言在方少爷侧旁的空座上坐定。
净涪佛身与方老爷闲聊了两句后,便说起了正事,“方檀越,可否容我与少夫人言说两句?”
方老爷自然无有不可,他在点头的同时,还问道:“师父请便就是,可需要我等给师父让出地儿来?”
净涪佛身笑着推拒了。
得到方老爷的同意之后,净涪佛身转头望向方少夫人,沉吟得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方才我跟少夫人讨来了观音像,如今我却是再想问问少夫人,可有什么事情,是我能替夫人做的?”
方少夫人听得净涪佛身这话,心头不是没有想法,但她也还是有些顾忌,便拿眼角余光左右看过。
她本以为旁人听得这话,不论如何,心中情绪都会有许多起伏的。毕竟哪怕再是同心协力,人心也总有些差异,便是少夫人自己,也没有把握能让所有人都替她欢喜而无有其他异样心思。
毕竟,她也只是方家的一个儿媳而已。
一个还没有替他们方家开枝散叶的女人。
可叫她诧异的是,不论是她的婆母还是公公,甚或是她的夫君,都没有对此生出什么反应,就像他们根本就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的……
不,或许是他们真的没有听到这一句话。
方少夫人眸光倏地一凝,禁不住多看了净涪佛身一眼。
净涪佛身也没多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