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节

    倒是净涪本尊瞥了他一眼,说道,“顶天不过就是一死而已,还能有什么。”
    左天行摇摇头,“我死倒不怕……”
    他才刚说了这么一句,竟就在下一刻笑了一下,换了语气说道,“罢了,不过就是一起死而已。我们都尽力了也没办法,那也就只能接受了。”
    左天行这一起死,说的可不只是他自己和净涪,而是包括了景浩界世界中的万千百姓。
    也不是左天行高估他们自己,这根本就是事实。
    左天行背负着景浩界最后剩余的一点天地气运,净涪则支撑着无边暗土世界,他们一死,已经是千疮百孔的景浩界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净涪本尊听得左天行这话,转了目光过来看了他一眼。
    左天行见他表情竟难得的有些怪异,不由得问道:“怎么了,我难道说错了吗?”
    净涪本尊别开目光,“你这胃口……居然大到想要拖着整个景浩界世界给你陪葬?”
    左天行一时间真是愣住了。
    “我、我……”
    他茫茫然地哑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说,世界还会有翻盘的契机?”
    怎么可能?
    就景浩界世界现如今的模样,居然还会有翻盘的契机?
    若是换了一个人跟左天行说这么一句话,左天行怕会直接挥手将人扫出去,但偏偏是净涪……
    因为是净涪,所以左天行也真将净涪的这句话听了进去,转而开始思考景浩界世界的最后一张底牌。
    其实左天行也不是真笨,他不过是一时之间没转过弯来,所以忽略了而已。等左天行认真扒拉过一遍之后,他也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他心中欢喜,拍手就笑了起来,“哈哈,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
    净涪本尊瞥了他一眼,又等了等,等到他笑完之后,才拂袖转身道:“行了,你回去吧,没事别再找过来,我没空。”
    左天行应了一声,沉默半响,道:“好,你自己小心。”
    目送着左天行离开,净涪本尊又看了看左右,终于另选定了一处安静地方,摆下阵禁封锁虚空,便就踏入了那阵禁中央,在那重重阵禁的护持下沉入了定境之中。
    左天行自然是要回到皇甫成、袁愁沐那边的,但他才刚靠近他们停留的地方,就惊了一下。
    他纵身一跃,急速跨过双方的那段距离,站到了皇甫成面前,仔细打量着皇甫成状态。
    “他怎么回事?”
    哪怕一个大活人忽然站到他面前,目光不断在他身上探究地打量,皇甫成竟也没有任何反应,还是低垂着头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就像是木头一样。
    若不是知道净涪已经很久没在皇甫成身上动手脚了,左天行怕还会以为他们面前的这个皇甫成其实是净涪送出来的某一个傀儡呢。
    左天行问起,侧旁的袁愁沐等一众人便也七口八舌地将左天行离开之后皇甫成的变化说道了出来。
    “你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就开始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话……后来就安静下来了,喏,就是这个样子……”
    左天行皱了皱眉头。
    他倒不是觉得是袁愁沐他们对皇甫成做了什么。
    他是想到了与皇甫成大有关联的那个无执童子。
    所以……果然是那个无执童子又闹出幺蛾子来了吗?
    看见现在的皇甫成,想到刚才生出警兆的净涪以及状况极差的景浩界世界,左天行对无执童子的厌恶、痛恨又一次攀上了更高处。
    然而,正如他们自己无比清楚明白的那样,想要应对无执童子,他们手上的修为和力量根本不够。
    技不如人,哪怕再是痛恨,也只能忍了。
    左天行平定过心绪,抬手一甩袖,袖间有一条长绫飞出,将皇甫成捆成了一个木桩子。
    捆住皇甫成之后,左天行转身跟袁愁沐等几人拜了一拜,道:“多谢。”
    袁愁沐等人见左天行这般郑重,便知道是出事了,气氛一时极其凝重。
    左天行拜谢过袁愁沐等人,却没有抬头,“如今景浩界情况有变,情况更加危险……你们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还是回去吧。”
    左天行都已经明说了,袁愁沐等人又怎么不知道情况是真的凶险了。他们心中生出了一丝犹豫,但很快的,这一丝犹豫就统都被斩断了。
    “天行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既然都已经站在这里了,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对啊,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的话,那我们先前辛苦奔波的日子不就白忙活了吗?”
    “就是就是,天行你忽然这么说,不会是不舍得你许给我们的东西,不想给我们了吧?”
    “食言而肥,可不是什么好品质啊……”
    袁愁沐他们说得功利,但左天行又怎么能真将他们的这一份心意跟功利堆彻到一起?
    左天行沉默地站了半响,忽然团团一拜,笑道:“看你们说的,我会是那样的人吗?答应你们的,我当然是……咳……”
    袁愁沐等人齐齐发出一个单音,“嗯?”
    “当然是会给的……双倍。”如果我这一遭能活下来的话。
    后半句话左天行没说出声,袁愁沐等人也没有问。
    他们只听了那前一句话,便就一道起哄道:“好!左天行,这是你说的!”
    “对对对,你说的,到时候可被给我们抵赖。”
    “他敢!”
    一众见客难得地嬉笑了一阵,才跟着带了皇甫成的左天行一道,另外寻了地方遁入。
    景浩界中,净涪佛身敲响了一间花楼的门户,跟脸上挂满了笑意却莫名尴尬的龟公拜了一拜。
    “南无阿弥陀佛,”他问道,“檀越,不知贵宝地的柳絮阁可曾空闲?”
    “南无阿弥陀佛。”回过神后,龟公连忙给净涪佛身回礼。
    听得净涪佛身问话,他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
    这里是花楼,要是夜间,他还能通过阁楼外头挂出的灯笼判断一下阁楼里姑娘的情况,然后跟净涪佛身回话,可现在是白天。
    白天的花楼里少有挂灯笼的,龟公又怎么知道阁楼里的姑娘是闲着还是在休息?
    龟公多看了净涪佛身两眼,一边招人过来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两句,一边引着净涪佛身到旁边花厅落座说话,“小师父是在哪里修行的,怎么会到我们这花楼里来?”
    第649章 二十二片贝叶
    要真是净涪佛身在夜里时分找上门来,龟公或许还真有想岔的可能,但这青天白日的,又是一个年轻的僧人,龟公哪儿能随意往别的地方想?
    净涪佛身坐下,接过女婢递送上来的茶盏,先对着她点头道谢。
    虽然陷落在这花楼里,昨夜里又忙碌至深夜,女婢免不了地带着倦色,但当净涪佛身对她点头道谢的时候,女婢脸上还是亮起了一片微光。
    她快速地退了下去。
    净涪佛身收回了目光,答道:“小僧净涪,是从妙音寺里出来的,今日多有打扰,实在是抱歉。”
    听得净涪佛身报上去的名号,龟公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他连忙站起身来,合掌对净涪佛身深深拜下,“原来竟是妙音净涪比丘当面,鄙人不知,失礼失礼。”
    净涪佛身也站起身来回礼,半响才将这龟公安定了下来。
    “不知贵宝地柳絮阁里的姑娘……”
    龟公连忙答道:“请净涪比丘稍等,鄙人这就去请。”
    其实也是他看见了楼里老鸨的衣袂,才跟净涪佛身说的这句话。
    这不,龟公这句话才刚落下来,就有从外侧走进来的老鸨接话,“快,快去请柳絮姑娘过来,可别让净涪师父久等了。”
    老鸨满脸带笑,又跟净涪佛身见了一礼。
    龟公真就转了出去,亲自往那柳絮阁去传话,不多时,就带了一个面色娇弱的姑娘进来。
    柳絮姑娘上前合掌就拜,“柳絮拜见净涪比丘。”
    净涪佛身起身回礼,又道:“檀越。”
    老鸨和龟公自然地噤声。
    净涪佛身与柳絮说得几句,才沉吟着开口问道:“不知柳絮姑娘可曾知晓小僧的来意?”
    怎么能不知道?
    柳絮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笑。
    “知道的。”柳絮一直没敢抬头,“不知净涪比丘要的什么东西?我身上……可有?”
    “有的。”净涪佛身点头,“姑娘头上那支蝶恋花的发钗……”
    净涪佛身话才刚刚出口,柳絮就已经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那支蝶恋花发钗摘了下来,拿帕子托着递到了净涪佛身面前。
    净涪佛身知道,这姑娘还是觉得自己脏,怕污了他。
    他叹了一口气,双手将那一支发钗接过。
    只看了一眼,净涪佛身就抬手摘下了发钗上的那只银蝶。
    少了立在枝头上的那只银蝶,整支发钗顿时就变得黯淡了许多。但这会儿谁也没在意它,老鸨、龟公连带着它的主人柳絮,全都紧紧地盯着那只被净涪佛身摘下的银蝶。
    净涪佛身将银蝶托在手上看了看,心中念头催动,将一道他自己的气息送入这只栩栩如生的银蝶里。
    花厅中陡然升起了一片朦胧的金色佛光。
    待到这一片金色佛光隐去,被净涪佛身拿在手上的,赫然就是一片软白的贝叶。
    看到这一片白纸,老鸨、龟公、柳絮的表情一下子全都变了。
    柳絮捧起帕子盖在脸上,嚎啕大哭。
    大滴大滴的眼泪顷刻间将丝薄的帕子打湿,晕开一大片湿漉的阴影。
    老鸨叹了一声,褪去脸上惯常带上的谄媚笑容,看着哭得不像往日好看的柳絮,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感慨。
    她上前几步,环手将柳絮姑娘搂住,低低地安抚。
    若是有可能,谁不愿意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可这世道,它由不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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