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红灯与绿灯交替了,就在她眼前,就在他离她只有大概三米的地方,一辆黑色的车,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突然冲过—
她,就这样看着他,突然倒在她面前。
出门时,他臭美穿上了的新的白色卫衣,被一片血色染透。
他怀里还紧抱着她送他的大熊,白色的大熊,被一片鲜血染得肮脏—
她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的头,像个疯子一样大喊着旁边的人叫救护车,眼泪就像决堤的湖水,泣不成声。
怀里的他,一直看着她,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
他断断续续地对她说:“黎小末--你送我--送我的熊,我找回来了。”
她听完,哭得撕心裂肺,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到了地狱,可是,明明上一秒还是天堂啊。
说完这句话,怀里的人失去了意识。
黎末看着那个爱对她笑着的人,那个昨天还会唱歌给她听的人,那个在她面前总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那个从小陪她到大的人,闭上了眼睛。
没有笑容。
没有温暖的掌心。
没有那句熟悉的“黎小末”。
他就像他抱着的那个大熊,在她怀里,没有知觉。
不远处响起救护车的声音,周围围了多少人她也没在意,她就这样紧紧看着他,好像他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会像以前一样睁开一样。
她等来的,却是他的双臂松了,怀里的大熊滚在地上。
沾了血又沾了灰。
第41章 决定
今天是他在病床上昏迷的第三天, 是个好晴天。
初冬的阳光在四季里格外温暖,她带着从家里做好的午饭,捧着刚从花店买来的新鲜鸢尾百合,走在去医院的路上。
阳光洒在她细嫩的脖颈,照眯了她的眼睛, 肌肤所触的温暖与内心极度的虚寒形成鲜明对比。
她望着天, 不自觉叹息。
阴雨连绵的c城, 难得晴朗的天气, 可惜, 他看不到。
她沉了沉心,面色淡淡的, 走进了住院大楼。
推开门,爷爷和黎牧守在病床边。
“饭来了, 你们辛苦了,快来吃吧。”
他出事的这几天,爷爷、黎牧、她爸妈、还有焱哥小颜,轮流会守在这里,他们总赶她回去, 医院不是个好地方, 可她坚持守在这里,拖都拖不走。
他们俩去窗户边的桌上吃饭了,她走到他床边, 把新买的花放在床头, 然后坐下, 握住他的手,望着他。
床上的人,不复往日明朗的模样,脸上挂着青青紫紫的伤,窗外洒下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就像白得透明的瓷娃娃,安静、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昏睡的这几天,他瘦了很多,手掌暖暖的温度也消失了。
那场车祸,他倒下时撞到脑部,是不算严重的脑震荡,医生说,看病人情况,醒来不成问题,只是时间关系。
他受伤最重的是他的右腿,他侧身被那辆车撞上的时候,刚刚好,冰冷无情的钢铁碰撞他右侧的肉体,撞飞。
她眸色沉了沉,不再想他的伤势,她现在,只想他醒来。
“路逍言,今天阳光很好,你别睡了,陪我散步好不好?”
“你有没有闻到,今天病房里很香啊,猜猜是什么花?算了,你这么笨一定猜不到,我告诉你吧,是早上刚摘的鸢尾百合,你睁开眼看看,可好看了。”
“你一直不说话,宝宝都忘记你的声音了,你心里一定很着急吧,所以,快点醒过来吧。”
“……”
坐在窗边的黎牧和路老爷子,忘记动手中的筷子,静静看着她。
她垂下眼眸,时而挂着浅浅的微笑,就跟床上的人在回应她一样,一句一句,温柔耐心地,缓缓跟他说着。
他们看着,心里很涩,堵到说不出话来。
他出事到现在,她就哭过一次,他浑身是血被送进手术室时,她在手术室门口哭到失声,谁都劝不止,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说他救过来了,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两眼呆滞地自言自语:“幸好,幸好。”
那是黎牧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像个女超人一样勇敢坚强的姐姐,那样的崩溃。
他害怕她伤心过度,却不想,她很快恢复原本的淡然。
后面的这几天,他昏迷不醒,她却再也没哭过,整天守在他病床前,帮他擦澡,跟他说话,把所有的耐心给他。
她看着他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她握着他手的时候,晦暗无神的双眼才会发光。
旁观的人都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们不知道,她是不是悲伤到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才迫不得已乐观。
下午,黎牧躺在旁边病床眯了一会,睁开眼,路逍言床边却没看到她。
他连忙穿上鞋出门找她。
在楼梯间的门后,他听到她的声音,在打电话。
“警官,肇事司机抓到了吗?是不是有人指使?”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许多,她再开口,声音越发低沉。
“谢谢警官,麻烦了。”
说完,她提着热水瓶走出来,看到他,眼神闪过些许诧异。
她努力对他勾起一个笑容。
“怎么不多睡会?”
黎牧皱眉,从她手里接过热水瓶,反问她:“警方怎么说?”
她摇头。
“司机跑得很快,就像有人帮他计划好的一样,撞了人,就再也寻不到他的消息。”
“你觉得是有人指使?有怀疑的人吗?或者说,他有什么仇家吗?”他问。
她心里闪过一个名字,眸色沉了沉,继续摇头,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
“如果真的是他,我不会放过他。”
黎牧愣了几秒,这大概是这几天他从她脸上看到的,除了温和之外的唯一一次不一样的神情,幽暗的眼神底下,是浓重的恨意与愤怒。
眼前是比就他大了两分钟的姐姐,小时候护着他长大,现在,他已为八尺男儿,而眼前娇小的姐姐,这些天背负了太多太多,却从不软弱,他看她一眼,心里就溢满心疼。
终于,他忍不住上前,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抱住她。
“姐,我知道你难受,你难受就哭出来吧。”
“我抱着你,把眼泪擦在我身上,不会让人看到。”
怀里的她片刻僵硬后,身子微微颤抖,下一秒,却从他怀抱里退出。
她仰头,看着他,眼睛红得厉害,却终究没让眼泪落下来。
“阿牧,我不能哭。”
“能给我肩膀依靠的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不能软弱,一点点,都不可以。”
“我要好好守着他,我要好好地活,我要让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原来的我,而不是溃不成军的样子。”
“我肚子里还有宝宝,我还没把黑暗里那双恶毒地盯着我们的那双眼睛揪出来,所以,阿牧,我真的不能倒下。”
说完,她转身回病房了,黎牧看着她微微弯着的身躯,瘦弱的样子,脚步却同往常坚定,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眶。
为什么,这样好的两个人,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
他醒来,是第四天的晚上了。
那天的月亮很圆,莹白的月光透过窗帘,他的侧脸留下影子,
她让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一个人守着他。
医生说,熟悉的人多跟他说话,有助于他的苏醒。
即使像是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但她也不得不信。
在晚上,她一个人就自言自语地跟他说话,即使毫无回应,有时说得嗓子累了,就停下来,望着窗外发呆。
夜晚是容易让人的思绪涌上心头的时候,她压下去的一些东西,在晚上,在那样安静的时候,会梗在她心头。
她没有跟别人说过,看着几分钟前还对你笑着的人突然在她面前被车撞倒,浑身是血,对她是多大的打击。
以至于,开始的时候,她只有看着记录他心跳的仪器上正常的曲线,她才没有那种窒息感,心里才有片刻安宁。
可人终究是贪心的,即使知道他活下来了,即使这是她开始时唯一的要求,但她现在贪婪地想要他醒来,她想看到他从前鲜活的样子。
望着他紧闭的双眼,握着他的手,肚子里的宝宝踢了她一下,那样真实的感觉,突然的,她就委屈了。
“路逍言,宝宝踢我了,你不想听听吗?”
“他说他想爸爸了,他想听你说话了。”
“你快点醒来啊,你还睡着,宝宝会生气的。”
“我也会难过的。”
说完,一滴清透的泪从眼角划过,低在他的手背。
意外地,几秒之后,他的手颤了颤。
黎末从难以置信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握紧他的手,他的手在动,他的眼睛却没有睁开。
短暂的头脑空白,想起医生说的要刺激病人,她豁出去,弯腰,低头,颤抖的双唇覆上他的。
有温热的泪,一点一滴,滚烫他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