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究竟要做什么?”这个声音说话时像一台坏掉的鼓风机,很沙哑,还伴着一阵猛烈的咳嗽,似乎是伤到了肺。
“李叔,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唐糖听这声音突然觉得有点耳熟。有个不好的猜测在脑中成型,唐糖朝里挪了一点点,小心翼翼伸长脖子往里看。
薄薄的云朵被风吹开,月光依稀透下来,现出角落里的场景。
角落里站着四五个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衣服,中间的人身高明显高了一大截,站在一堆砖头中间,嘴里叼着的烟明明灭灭,表情模糊。
唐糖脑子嗡地一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错,正是她未来的东家,冯氏集团董事长冯峻。
破旧的角落里,冯峻半蹲着,脚边坐着一个人,唐糖仔细看了看,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刚才拳击赛里的那个40岁左右的大叔!
大叔又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一会儿,冯峻耐心等他咳完,把烟掐灭,才说:“李叔,你大概忘了今天是我姑姑的生辰。”话说得很客气,但是没有一丝温度,“来,我们陪姑姑喝一杯。”
旁边的保镖递过来一只白手套。冯峻起身,左手从容戴上,又接过一个盛着酒的高脚杯。
如今的场景有点搞笑,废弃的养殖场地,这位传说中有洁癖的冯大董事长一身正装,左手戴着一只白手套,对着一个穿着乞丐一般邋遢的人,端着一杯酒。
杯子里的透明液体摇摇晃晃,仿佛盛着天上的明月,看似晶莹剔透,却透着危险诡异。
“说起来挺有趣。”冯峻晃着杯中的液体,“前不久在郑伟的拍卖会上得了个东西,是姑姑的遗物。”那双黑眸瞥了一眼地上的人。
那个被叫做李叔的,浑身僵了僵,双手下意识抓了抓地上的泥土。
冯峻并不罢休,微抬了下手,旁边有人小心翼翼拿过来一个木盒子,然后打开。李叔看着木盒里的珠串,双瞳骤缩。
冯峻似乎很满意看到的,娓娓道:“郑伟说这是几年前一个男人拿去他的典当行的。我当时也没多问,也许是李叔几年前手头紧,把它当了。后来我拿着这串珠链去祭拜姑姑,大概是冥冥之中姑姑有话要跟我说。在墓地里,我发现珠串另有乾坤。”冯峻似乎觉得真的很有趣,微低下头,看他,“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李叔低下头,看不清神情。
冯峻拿出盒子里的珠链,蹲下身拿到他面前,语气仿佛浸了一层冰:“李叔,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串珠链的搭扣里,藏着一个微型u盘?”
唐糖全程只听懂了上次跟冯峻一起拍卖所得的珠串原来是他姑姑的遗物,至于其他的,她完全听不懂。
她紧紧抓着墙壁,凝神看着冯峻。
这人真的很好看,月光照在他坚毅的下颚线,整个人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可惜这么好看的人是个变.态,浪费了这么好的基因。
一只小飞虫飞过来,落到她鼻尖,她挥了挥,小飞虫又飞走了。
唐糖回过神,觉得再看下去可能会被发现,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然而刚转身,后背贴到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居然是纪坤。
“我去,吓死我了……”唐糖拍着胸。
“嘘。”纪坤瞪她,比了个手势。
唐糖后怕地转头,刚好看到冯峻把手里的酒洒在地上,他面前的李叔低着头,肩膀小幅度抖动着,手臂肌肉绷紧,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这个刚才在角斗场里即便打得满头是血也不眨一下眼睛的硬汉,转眼就因为听到了某个人名,就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痛苦地蜷在地上……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八尺男人这么失控呢?
如果有,那肯定是因为一段无法回首的伤心事,或者是,某个刻骨铭心却无法挽回的人。
第24章
“坤哥,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唐糖小声问。
“你就不怕知道得太多了, 到时候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奇害死猫。”纪坤嘴上说着,眼睛却快要粘到里面的那些人身上。
唐糖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好奇,会跟过来看?”
纪坤用食指擦了擦鼻尖:“我是看你鬼鬼祟祟的猫这里,才过来的。”
说话的时候, 唐糖突然看到某个地方有一道人影闪过,她眨了眨眼睛,又不见了。
“对了, 你刚才去哪了?”
“去找了个人……咦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
唐糖无声地咧开嘴。
纪坤说, 这个打拳的李叔是冯峻的姑姑冯美盛以前的男朋友,但是冯老爷子不同意两人的事情,后来李叔带着冯姑姑想私奔,没想到私奔路上,两人遭遇车祸, 冯姑姑当场身亡, 冯家人赶到的时候,李叔已经携着她的古董手链逃走了。
唐糖瞪大眼:“是有人故意行凶?”
“你看,你这么蠢的人都猜到是被人蓄意谋杀。”
“……”
纪坤表情恢复凝重:“但是据我的警察局朋友私底下跟我八卦,车祸现场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如果这不是普通的交通意外, 那就是手段已达到专业反侦察级别。”
唐糖漫不经心夸了一句:“唔,坤哥你朋友真多。”
纪坤得意地捋了捋额前并没有的刘海。
唐糖陷入思考:“冯峻看上去非常讨厌这个李叔,难道他认为是李叔联合其他人害了他姑姑?”
“你猜。”
“……”
“咦,人呢?”纪坤伸长脖子看了看, 突然问。
唐糖连忙看去,果然看到角落里空无一人。
见鬼了……
唐糖咽了口口水:“他们是从哪里离开的?这里不是就一个出口吗?”
纪坤严肃道:“也许今晚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刚才只是我们的幻觉。”
一阵风吹来,唐糖觉得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
“赶紧回去吧。”
格斗场里的比赛还在继续,紧闭的大门里时而传出一阵阵掀翻屋顶般的呼喊声。
唐糖摸索着走到树下,推出借来的三轮车,她坐上坐凳,踩上去刚准备骑着离开,却发现车子卡住了。
低头深吸了口气再用力踩,还是没动。不是吧,这车还是跟杂货店老板租的,弄坏了她还得赔一辆。
唐糖无意转头一看,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只见三轮车后面,不知什么时候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黑衣保镖,各用一条腿轻松地踩着三轮车,怪不得怎么用力也骑不动……
让人蛋疼的是,保镖们脸上都是清一色的面瘫脸,这显得后面站着的那位更加让人透不过气来。
冯峻此刻就站在不远处,那个李叔倒是不见了人影,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来,更显得他左手上的白手套晃眼,还带着点禁.欲般的诱惑。
黑色的眸子像打磨过的黑翟石,非常亮,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情不好,眼底蔓延着一股能渗入骨髓的冰冷。不多时,冰冷的黑眸动了动,看了还在三轮车上的唐糖一眼。
唐糖脸色一白,几乎从三轮车上滚下来,板鞋狼狈落地,带起地上几根鸭毛。
冯峻把手套摘下扔给旁边的保镖,低眉看着她三轮车后面空了的啤酒筐,似是不经意地问:“说说看,这次又听到了什么?”也许是今晚对他来说比较特殊,他的声音有点软。但是他说的这个“又”字,让她觉得很心虚。
唐糖心里一阵叫苦,希望今晚有命回去。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哦对了,纪坤呢?
念头刚起,旁边传来一阵摩托车发动的声音,“突突突……”
所有人转头看过去,只见纪坤戴着头盔坐在那辆骚包的摩托车上,转了转油门手把,车子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仿佛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唐糖发誓那混蛋肯定看到自己了,因为那头盔朝他们这个方向暗搓搓地转了转,然后又扭了扭脖子,仿佛没看到似的,长腿踩上踏板绝尘而去,剩下自带的车载音响传出阿信牛得不要不要的高音:“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唐糖收回怨念的目光,纪坤你他妈是淋漓尽致痛快了,撇下我一个人在水深火热里死了也没机会爱。
“我再问你一遍,刚才听到了什么?”冷冽低沉的声音传来,唐糖回过神。
她抬头,刚好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双眸,还有近在咫尺的薄唇。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就在她面前。
月光下,男人的轮廓隐约有点模糊,眼窝更显深邃,头发齐齐向后梳着,更让人觉得不易接近。
刚才因为距离没看清,原来他上衣里放着的并不是白手帕,而是一朵白色的绢花,如果配上刚才他戴着的白手套,分分钟可以直接去上坟的节奏……
高大的身影突然欺身而近,唐糖瞪着眼睛连忙后退,退了几步,后背抵到了三轮车,她用手撑着背后的扶手,尽量不碰到他干净的西装。
然而冯峻还在靠近,直到……他两手撑在她两侧,成一个壁咚姿势,在这么多人面前……
鼻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跟上次不同的牌子,似乎是外烟。
但是唐糖此刻顾不上思考他抽的什么烟,她担心冯峻一气之下把她卷了卷当成烟草点燃。
“冯董,我……”
“这次没人会来救你了。”
唐糖心头一沉,缩着肩膀后退了一步:“冯董,刚才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基本都是纪坤口述的。
冯峻沉默看她十几秒,然后跟旁边的保镖示意了一下,保镖领会,手伸进了裤袋。
唐糖愣了愣,不是吧,这些人难道随身带枪啊?月黑风高夜,难道要把她在这里弄死啊?
一阵风吹来,她猛地一个激灵,突然想起那些武侠电视剧里,那些坏人拿着剑指着他的仇家,还要拧出一个冷笑:“去死吧,黄泉路上去跟我姑姑做个伴!”
如果拿着剑的人换成冯峻……唐糖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升起。
眼看着保镖要从裤袋里掏出什么,唐糖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说道:“冯先生,我发誓这次真的没听到任何东西,您不要让我这么早就下去陪您姑姑,再等个几十年我再下去陪她斗地主行吗?”
可是来不及了,保镖的手已经从裤袋里伸出来,然后递到冯峻旁边。
唐糖绝望地看着他。
掌心摊开,……是一个烟盒和一个打火机。
唐糖:“……”
冯峻慢条斯理点了根烟,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逼。
他吐了个烟圈,眼神淹没在薄薄的烟雾后看不清:“你刚才以为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