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狄面露疑惑之色,快步上前仔细将那地图扫了一遍,指着地图上那条三岔路皱眉道:“这地形是有点眼熟。”
那条路被一座山峦所截断,左右各分出一条岔道环山而过,又在半路各分一条岔路于山的另一侧汇聚,将整座山合抱围住,而被围住的那座山在地图上恰似一只倒放的葫芦。
“葫芦峰?”魏狄思考了半晌,恍然道:“将军,这和咱们三年前路过的越州葫芦峰十分相似!”
“越州。”薛铖低眸沉吟。
越州在西,与西境的赤崖山接壤,并不在商道上,加上环境恶劣,地广人稀。三年前他和魏狄曾率军途经越州,的确路过葫芦峰,还感慨过这奇特的山势地貌。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向导是怎么说的?”薛铖问道。
“这个……”魏狄挠挠头,一边回想一边说:“大概是越州地方不好吧,葫芦峰再往西就是赤崖山了,越接近赤崖山土地越不行,最后寸草不生啥都种不了,没人会往那边去。”
“可这地图画的分明是葫芦峰往西的方向。”薛铖抬眸看向魏狄。
“将军的意思是赤崖山那边有古怪?”魏狄低声接话。
“不确定,但能给一个无依无靠小学徒带来灭顶之灾的东西,恐怕不是什么好的。”薛铖默默收起地图。
“将军可要去探一探?”魏狄试探地问。
“再看吧。”薛铖摇摇头,“先把离京的事准备好再说,此去路途遥远,该备的东西都不能落。”
“是!”
薛铖看了眼魏狄,有些担忧地问:“你这样孤注一掷和我去西南,可和你爹商量过了?”
“将军放心,我和我爹说了。”魏狄挺直腰杆,斩钉截铁说道。然而想到他爹那双不知道灵不灵光的耳朵,心里突然虚了一下。
反正他也点头了,就当……同意了吧!
魏狄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
薛铖颔首,放魏狄回去收拾行李,自己揣着地图也很快赶回王府。
既然是季舒城给的地图,如今有了线索,还是尽快知会他一声罢。
***
薛铖将此事告知薛敬后,当夜季老太傅便带着季舒城沿他平时走的小路悄悄摸进了王府。
季舒城看着自家祖父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默默在心里给他盖上了深藏不露老谋深算的戳。若非今日季明博对他挑明了季府和东陵王府的渊源,他恐怕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又想到他爹还曾指着鼻子骂过东陵王,季舒城简直要给他俩竖大拇指了。
真能演!
思路放飞之时,季老太傅已领着他摸进了薛敬的书房,薛敬父子二人正在屋内等候多时。
简单见礼过后,季老太傅拉着薛敬去里头观摩新收的古籍,留下薛铖与季舒城二人谈正事。
薛铖在桌上铺开地图,单刀直入:“这地图应该是越州的葫芦峰,敢问季大人如今可有眉目了?”
季舒城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薛铖,懵了半晌反应过来为何交给溯辞的东西会到薛铖手上,也反应过来为何前些日子季老太傅耳提面命要他少勾搭小姑娘。
原来是薛将军的人啊。
季舒城很快敛去眼底意味深长的神色,道:“小双儿的案子想必将军已经知晓,我如今所有的线索全卡在了漱玉斋。这些人嘴严得很,咬死了小双儿之事是酒醉后失手,如今人也葬了钱也赔了,再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看来只能往越州去一趟了。”薛铖叹声道。
“将军也对此感兴趣?”季舒城狐疑道。
“赵家乃皇商,所经手的东西大多都入了宫或是各王侯府邸,出了这样古怪的事,不查清楚,难免令人不安。”
季舒城面色一喜,随即道:“将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何事?”薛铖抬眸看向他,问。
“若此时真有蹊跷,背后之人必然已知朝廷在暗查此事,我若在此时离京去往越州,必会令他们有所警觉和防备。”季舒城道:“但将军与此事并无关联,且不日正要离京。若将军方便,可否请将军往此处查探一番呢?”
薛铖挑眉:“季大人倒落得清闲。”
季舒城笑道:“只要将军能查清这地图所指,在下有把握可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薛铖的目光重新垂落向桌案,半晌后道:“我只能尽力。”
季舒城躬身抱拳道:“季某先谢过将军相帮!”
在二人言谈之时,里头季老太傅和薛敬贴在帘子上偷偷看他们,等到薛铖应下此事后,薛敬瞥了眼季老太傅,悄声道:“又是您出的主意吧?”
“只是有些事情比较在意,我这把老骨头跑不动,就让年轻人折腾去吧。”季老太傅捋了捋长须,笑眯眯地说。
“您怎么就盯上漱玉斋了呢?”薛敬倒是十分好奇。
“一个做玉石生意的铺子,在短期内运出去一大批泥塑模子,你不觉得奇怪?”
“这倒是,您是从哪儿知道的?”薛敬又问。
“给隔壁乡刘老汉写状子的时候,他同我抱怨的,说数月前有一支商队路过他们村,他的小孙子贪玩不小心撞了货箱,打碎了一只模子,领头的还发了好大的火。”季老太傅道:“可巧这商队里有个他眼熟的人,正是漱玉斋的一个伙计。直到后来出了小双儿这桩事,我就觉得里头有猫腻了。”
薛敬垂下眼,心里打了个突,悄声道:“您说会不会……”
“慎言。”季老太傅凉凉瞥了他一眼,“这种话瞎说不得。”
沉默片刻后,季老太傅又道:“宁王殿下快要回京了,据说带了个世外高人回来。让薛铖早些离京吧,这种时候惹上的事越少越好。”
薛敬看了眼仍与季舒城埋头商量的薛铖,慢慢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吃完糖咱们继续向搞事的道路进发!gogogo!
第55章 离京
三日后, 西南之行的相关事宜均准备妥当,薛铖也订到了霜园的登仙台。
承光帝给的时间十分宽宥,命他半年内到任即可,因插了地图一事,三人一番合计后决定先去越州,顺路去西境云浮宫,最后再往西南赴任。
行程既定,只等带溯辞去霜园后便可动身出发。
等到这日傍晚薛铖来接溯辞,却被顾氏和桂嬷嬷拦在了门外。
“娘?”薛铖一脸疑惑, “您这是?”
“你先去霜园。”顾氏把他往外推,笑道:“我让桂嬷嬷给溯辞换身像样的行头,晚些给你送去。”
“我就在这等吧。”薛铖道:“又不赶时间。”
“让你先去你就先去。”顾氏瞪他一眼, 嗔道:“你不得给小姑娘准备点什么?”
薛铖还欲再说什么,却被顾氏半推半搡地赶了出去, 末了还吩咐他不许偷看。薛铖无法,只得先行一步, 临去前回眸看了眼紧闭的门窗,嘴角漾开一抹笑容。
此时溯辞在屋里瞠目结舌地看着床上铺开的数件衣裙,讷讷转头问顾氏:“王妃,这些都要……”
“快试试。”顾氏笑着捡起一件石榴红的裙子塞到她手里,道:“这些模样都不错, 你挨个试,挑一件最合身的。”
溯辞敌不过顾氏满眼的期待,只得一件件从头试到尾, 最后在顾氏和桂嬷嬷惊喜的目光中选定了一件海棠红的襦裙,搭着一件薄纱衣,再罩一件绣着花蝶图样的外袍。还没等她仔细端详一番,又被桂嬷嬷拉去妆台前坐下,一头青丝散下,被一丝不苟地梳成高髻,簪上步摇,又差人去院子里剪了几枝海棠花缀在发间。紧接着描眉画目薄施脂粉,用胭脂在她唇上抿出一抹嫣红。
她五官本就生得好,加上桂嬷嬷这一双巧手,更是锦上添花。只见妆台前的人儿雪肤云鬓,珍珠步摇在鬓边轻晃,黛眉凤目,颦笑间眼波流转如风过荷塘惊起的潋滟水波,眉心那点红痕与这一身衣裳相得益彰,连顾氏都不免惊叹。
溯辞十分忐忑地站起身,在原地打了个转,小心翼翼地问顾氏:“这样好看么?”
顾氏笑着执了她的手,打趣道:“看来今夜霜园的登仙台是真要迎来一位下凡仙子了。”
溯辞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低低垂下眼眸。
顾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无甚缺漏后,便让桂嬷嬷将她送往霜园。
这时薛铖已将霜园打点妥当,等到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时,王府的车驾也停在了霜园门口。桂嬷嬷陪着溯辞在侍者的牵引下一路走去登仙台,待到遥遥望见薛铖伫立的身影时,桂嬷嬷便笑着告退,牵引的侍者为她指明方向后也低眸离去。
石灯沿路蜿蜒向前,裙摆曳地,软底鞋踩在路面格外轻巧,溯辞捏着手,忐忑又期待地慢慢走向薛铖。
而此刻薛铖的眼里只能看见朦胧的光晕中有位美人款款而来,云鬓花颜,清亮的眼里如浸着星子,又透出几分潋滟的娇色。他露出惊艳之色,随后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柔夷落至掌心,薛铖握住她的手,低眸道:“你这样,很美。”
溯辞吐了吐舌尖,与他并肩而行,嘟哝道:“桂嬷嬷折腾了许久呢。”
薛铖含笑道:“那可多亏了桂嬷嬷一番心思,能见此姝颜。”
溯辞一眼横去:“将军是说我平日不好看咯?”
“怎会。”薛铖带着她走上石阶,笑道:“只是今夜更甚,一见难忘。”
石阶蜿蜒向上,直通高台上的亭子,夹道有桂子馥郁、海棠压枝,更有诸多名贵菊花争相绽放。越往高去,视野越渐开阔,几乎将整个霜园夜色尽收眼底。楼宇亭台,各色灯笼,甚至还能看见远处莲花台上舞姬曼妙的身姿。
等步入亭台,便能见亭子另一侧乃是直削向下的峭壁,底下是流淌的清溪,有无数花灯漂流其上。还有乐师立在竹筏上顺水而行,曲声悠悠,令人心旷神怡。
溯辞正扶着栏杆向远处眺望,眼里尽是惊叹之色,薛铖走上前环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指着园子一处道:“你看那儿。”
溯辞顺着薛铖的手指看去,只见灯影零星的院子一角腾起一丝亮光,而后接二连三向周边蔓延,一圈圈将整个霜园覆盖。而后那亮光腾空而起,慢慢飘向夜空。
“天灯!”溯辞惊道:“这么多天灯!”
夜幕之下无数天灯冉冉升起,彩色斑驳,如星幕下的彩虹,直上九天。
薛铖将脸贴在她的鬓边,低声道:“这些本该留在喜宴上的,谁知偏被这些事搅乱了。”
溯辞搭上他的手,看着满天天灯,笑道:“如今你把这些都用了,来日喜宴你要怎么办?”
薛铖轻吻她的耳际,道:“无妨,他日我必会给你一个难忘的喜宴。”
溯辞转过身,仰起脸看他,笑道:“薛将军,你这是在求娶我么?”
薛铖看着她眼里狡黠的神色,低头吻上她的眉心,郑重道:“溯辞,我们成亲吧。”
“不管封世子妃的旨意能不能下来、何时下来,只要你点头,咱们择日即可完婚。”他目光灼灼,说:“爹娘不会反对,云浮宫那里我亲自去说。就算不能在京里办,咱们也能去西南办。”
“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溯辞轻咬下唇,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
他捧起她的脸,目光温柔似水,“西南之行艰险,归期未定,我不能一直让你这么没名没分地跟在我身边,徒惹闲言。”
“我不在乎的。”溯辞轻声道:“当日我在营里求你带上我的时候就想好了,就算只是以盟友的身份,我也愿和你走遍天下。”
“不行。”薛铖抚上她的唇,摇头道:“我在乎。中原不比西境,我如此珍重的人,断不会让旁人用那样轻视和猜疑的目光来看待。”
溯辞眸光闪动,凑上前在他唇角留下轻轻一吻,道:“将军一片真心,我收到了。”
薛铖低眸而笑,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斑驳的光影投映在二人身上,溪水上飘荡的曲子恰至最酣畅淋漓之处,与二人的心跳声一同冲入云霄。
等到天灯逐渐远去,溯辞伸手掐了掐薛铖的腰,歪头道:“薛将军,我好像还没吃晚饭呐。”
薛铖:我好像也没吃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