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薛铖眸色幽深,一字一顿问:“既然你在此,这处矿是你爹平西候的,还是宁王的?”
    没料到他会来此,更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揭开这件事,拓跋晟的脸色不大好,叱道:“薛铖,你的手未免太长!”
    “手长的是你们这些人罢!”薛铖陡然拔高音量,“你们瞒天过海开私矿铸兵器,是打算谋反么?!”
    拓跋晟冷笑一声,道:“这谋反的帽子我可担不起,薛铖,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私铸兵器?况且这座矿早就被人盗采,我只不过近日才发现,没来得及上报朝廷而已。”
    “你以为我查不出么?”薛铖沉下脸,冷声道。
    拓跋晟牵了牵唇角,道:“请便。”
    正当二人针锋相对之时,溯辞正从角落里翻出一张地图,扭头唤道:“将军,你看这个。”
    薛铖没有松开拓跋晟,点头示意溯辞上前。
    溯辞拍了拍地图上的灰土,大步上前将地图摊在桌上。
    那张地图很大,几乎将西境和中原接壤的这一片全部画了出来,上面用奇形怪状的文字符号标注了很多地方。众人虽能看明白地图,却根本不知道标注的都是些什么。
    见他们眉头深锁,拓跋晟杨眉而笑:“这种鬼画符谁看的明白,仅凭这个可说明不了什么。”
    他的话为落音,溯辞盯着地图上的标注奇怪地咦了一声,道:“这不是伽央部落的古语么?”
    “你知道?”薛铖惊讶问道。
    溯辞点点头,笑着说:“西境大大小小所有部落的语言文字我都知道,小时候嬷嬷压着我不知道背了多少书才记得的。”
    拓跋晟的面色顿时阵阵青白,眼底再次涌现恐惧之色。
    他们自发现矿脉一来,为防万一所有地图、账簿、通信均用的是不同西境部落的古语文字,防外人发觉,更防内鬼作妖。即使被人找到,这翻译的时间也足够让他们抹灭剩余的证据。
    可万万没有想到,薛铖身边有个精通西境各部落古语的西境女子!
    瞥见拓跋晟灰败的脸色,薛铖并不急着让溯辞说出地图的关键,转而对徐冉道:“徐大当家,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徐冉颔首,招呼手下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推搡着赶去别的房间看守。
    安排妥帖后,徐冉领着燕娘再度折返,屋内五人的目光这才落到桌面上那块矿石身上。徐冉眼前一亮,抢身上前将那矿石仔细端详一遍,惊道:“这是玄铁矿!”
    “难怪拓跋晟会在这里。”薛铖伸手抚过矿石的剖面,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玄铁矿十分稀有,造出的兵器削铁如泥,是难见的宝物。若他们再晚一些,这些玄铁矿彻底落到宁王和平西候的手中,这天下只怕很快就要不安稳了。
    “把这里的玄铁矿挖出来。”薛铖沉声道。
    “薛将军打算如何处置?”徐冉挑眉问。
    薛铖沉默片刻,道:“先运回西南。”
    “好啊。”徐冉轻敲桌面,道:“燕云寨正好还缺一批兵器,若用玄铁矿打造,将军剿匪之路绝对会更顺几分。”
    薛铖向他投去淡淡一瞥,并没有应下,转而问溯辞:“看出什么了?”
    溯辞点点头,伸手指向地图的一角,道:“他们在这里造兵器,每月十五会运矿石过去。”
    素手指着的地方乃是梧州苍城,地处京城西南,离京也不过七八日的脚程,屯兵于此,的确进退相宜。
    “徐冉,这现成的兵器,你要不要?”薛铖沉思片刻,抬眸看向徐冉。
    “我不挑,有就行。”徐冉微笑。
    薛铖指了指苍城,道:“都在这了。”
    “薛将军打得好算盘啊。”徐冉抱臂道:“你想拦下的东西,怎么偏偏要我去?咱们就算合作,也不是这么个合作法吧。”
    “玄铁矿全给你。”薛铖抛出最终的筹码,“我只要三柄剑,其余的任凭你处置。”
    徐冉愣了愣,伸手搓搓鬓角,半晌后笑道:“成交。”
    “如此,开采的事你自己安排。”薛铖又道:“魏狄和你去苍城,除了截下兵器外,再去查一查还有谁牵涉其中。”
    “是!”魏狄领命。
    徐冉这回没有反驳,目光明灭不定,将他上下扫了一遍后又问:“你呢?”
    “我要去趟西境,事了结后,咱们西南见。”
    ***
    毫无波澜地解决完矿山的事,徐冉打着呵欠和燕娘去找空房间歇息。矿道的灯明暗交错,徐冉负手走在前头,许久后低低一笑,对燕娘道:“你说,薛铖这回来西南,是不是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燕娘不明所以,徐冉抬头看向熊熊燃烧的火把,轻哼一声:“瞧他那把我当自己人使唤的模样,真想给他来上两刀。”
    燕娘:“大当家的,不是我泼你冷水,你怕是打不过。”
    徐冉:……
    作者有话要说:  薛大将军表示:苦活还是让手下忙活吧,终身大事比较重要【正直脸】
    第62章 西境
    这一夜过得十分安稳。
    到底是盘踞西南的大寨, 二十余人有条不紊地看住拓跋晟等人、在矿道各处轮班布防、又连恐带吓地镇住了那帮拿钱干活的矿工,黎明时分还打跑了试图闯进来的虎牙寨众,有惊无险。
    翌日清晨,薛铖重整行囊,很快带着溯辞折道北去西境。魏狄看着二人不断远去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忙碌的燕云寨众,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种羊入虎口的悲凉之感。
    徐冉安排好采矿的工作后,捏着肩朝魏狄走来,伸手在他肩上一拍, 道:“魏大人,我又不会吃了你,把这视死如归的表情收一收, 该干活了。”
    “什么活?”魏狄狐疑。
    徐冉露出一口白牙,道:“咱们总不能两眼一蒙就这么去苍城, 总得在他们嘴里撬出点东西。”说着扬了扬头,示意魏狄和她走。
    二人前后走在矿道中, 待走到关押拓跋晟等人的房间附近,徐冉侧过脸,阴测测地说:“魏大人随薛将军南征北战见多识广,可曾见识过南境巫族处置逼供的法子?”
    “不曾。”
    “巫族擅蛊,他们会给人喂一种蛊, 刚吃下去的时候没什么,半个时辰后发作,起初奇痒难忍, 然后慢慢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撕心裂肺的疼来。要足足疼上二十四个时辰,人才会咽气。更妙的是,只要人还尚存一息,服下解药后这蛊立解。”
    看了眼魏狄眉头紧皱的模样,徐冉搓了搓手,补充道:“正巧的是,早年我认识一位巫族的姑娘,她曾送了我一些还没用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能让房内拓跋晟等人听见,而魏狄也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微微挑了挑眉。徐冉这才转过脸,敛去面上的笑容,肃色推门而入,不出意料地对上了满屋惊惧的目光。
    带房门重新关上后,矿道中安静了一瞬,很快传出一声惨呼。
    ***
    这厢徐冉魏狄正忙着审讯,那边薛铖带着溯辞一路北上,赶往西境商道入口——梵城。
    从此地到梵城虽不远,却也要近两日的脚程,待二人风尘仆仆抵达城中,头一件事便是寻了家客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满身疲惫一扫而空,溯辞在浴桶里十分舒畅地吐了口气,贪恋这水的温暖与柔滑,索性靠在桶壁闭目养神起来,直到薛铖收拾完来寻她,这才恋恋不舍地爬出来穿衣,一面擦着头发一面去给薛铖开门。
    “怎么这么快?”溯辞鼓起嘴,微微抱怨道。
    屋内暖融融的,薛铖低眸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笑道:“这都多久了,也不怕水凉。”
    “才不会,我提前多备了一大壶热水。”溯辞得意洋洋地仰起脸,“机智如我。”
    “瞧把你能的。”薛铖没忍住伸手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眼里尽是笑意。
    此刻她一头长发完全披散下来,有几缕湿漉漉的还粘在颈侧,肩背的衣衫也被水渍浸湿,隐约可见底下细腻的肌肤。薛铖拿过她手上的棉布替她轻轻擦拭着长发,撩起后背如瀑的青丝后,目光自然而然被这若隐若现的春光吸引过去,也看见了隐在薄衫后那一块狰狞的伤疤。
    薛铖伸手触上濡湿的衣衫,在那道伤疤上轻轻抚过,有些歉疚地叹道:“京城诸事烦杂,都没来得及带你去刺凤羽。”
    “那等到西南你再补给我嘛。”溯辞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抿一口,道:“然后作为补偿,再给我添件新衣裳!”
    此行轻装从简,只怕到西南后该置办的东西还有许多。
    薛铖俯身在她颈侧轻轻一吻,问:“之前娘给你挑的那身如何?”
    “可别!”溯辞连连摇头,“那太贵重了,又麻烦,穿上可不自在,添件穿着舒服的就成。”
    “行,依你。”薛铖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随后闷声笑道:“不过有另一件麻烦又贵重的,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啊?”溯辞狐疑地侧过脸睨他,“哪件?”
    “中原新嫁娘的凤冠霞帔可不是那么容易穿的,等到来日正式册封还得穿一回礼服,都不比你上回穿的简单。”
    “就没有简单点的么?”溯辞垮下眉梢。
    “没有,你挑的夫君就不是个能简单的。”薛铖将她的长发尽数裹入棉布中,毫不犹豫地掐灭她星点的幻想。
    溯辞叹了口气,认命地点点头。
    否则还能如何?自己撩的,再难也得走下去。
    等长发半干,薛铖丢开那条潮湿的棉布,伸手把溯辞捞进怀里,借着方才的话头问:“从这儿到云浮宫还有多久?”
    “这里离云浮可远着呢。”溯辞顺势在他腿上坐下,揽着他的脖子道:“不过嬷嬷未必在云浮,这个时候部落里祭祀的事很多,嬷嬷指不定在哪个部落给首领祈福呢,一会去城里找叶赫兰问一问就知道了。”
    “那……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东西去?”薛铖问:“按你们的规矩该备点什么?爹娘的书信和信物我倒是带了,若还需旁的东西,就得抓紧准备了。”
    “我上回不是说了么。”溯辞笑眯眯地说:“你先得给你心爱的姑娘唱个歌或者跳个舞……”
    “这个再议。”薛铖及时截住了她的话头,“有什么必须带给嬷嬷的东西么?”
    “有王爷王妃的书信和信物就够了,云浮的规矩不多,只要两情相悦,没什么不行的。”溯辞又把话题拐了回来,问:“将军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唱个歌呀?”
    薛铖顿时沉默下来,在她热切的注视下,半晌后才小声说:“等……等成亲那日。”
    “嘁。”溯辞撇嘴:“这还藏着掖着的,我又不会嫌弃你唱得不好听、跳的不好看。”
    薛铖深深看她一眼,大概知道她兴头起了,不达目的决不会忘,于是心里默默把“找个人现学一段”这事提上了日程。
    二人又腻了一会儿,待溯辞头发干透,随手绾了个发髻,穿好衣裳,便和薛铖一道出门去找叶赫兰。
    云浮宫对于中原而言或许神秘,但在西境势力却遍及每个角落,即使是梵城也有从商的云浮宫人。叶赫兰便是其中之一。
    叶赫兰在梵城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酒馆,看着是寻常营生,实际上也在为云浮收集各路重要的消息,尤其是西境各部落与中原的联系。她扎根梵城十数年,手底的消息网四通八达,自然也有关于云浮内的消息。
    当溯辞一头扎进小酒馆时,叶赫兰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那张如花的笑靥,顿时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上前给了溯辞一个大大的拥抱,惊道:“你怎么来了?”
    “这么久不见当然是来看看你。”溯辞笑眯眯地牵了她的手,道:“顺带再向你打听点事。”
    “这两句话怕是要反过来说吧。”叶赫兰满眼笑意地嗔了她一眼,随后抬眸看向溯辞身后的薛铖,一双狭长的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意味深长地对溯辞道:“哟,你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小公子终于找到了?”
    薛铖闻言眉梢一挑,略带疑惑地扫向溯辞。溯辞顿时背后一毛,手指不露痕迹地捏了捏叶赫兰的虎口,背着薛铖冲她比了个别说这事的嘴型,打着哈哈把这话快速揭过。拉着叶赫兰跑去角落,低声道:“你知道嬷嬷现在在哪么?”
    叶赫兰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慢步走来的薛铖身上,闻言睨了眼溯辞,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能说!”溯辞顿时瞪大了眼,十分心虚地回头瞥了眼薛铖,见他走近,立即清了清嗓子,问:“兰姐姐,你就告诉我嬷嬷在哪吧,我真有事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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