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徐冉一年到头都是一身利落劲装、布帛束发,她的一双手倒是巧,往那首饰铺子一坐,不由分说散了溯辞的发,亲手绾了一个随云髻,缀上珠花步摇,就连首饰铺子的老板娘都要赞一声好。
徐冉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索性把她的面具也摘了,戴上面纱,露出一双灿星般的明眸,眉间那一点红痕成了点睛之笔,饶是见多了大家闺秀的老板娘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才好看嘛。”徐冉十分满意,一面付钱结账一面道:“你就该这么打扮,瞧瞧你之前跟着薛大,他都把你养成什么样了!”语气十分嫌弃又痛心。
远在兵马营的薛铖莫名觉得鼻子发痒,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和魏狄单青商量招兵一事。
直到二人离开首饰铺子,溯辞这才低声对徐冉说:“阿冉,你误会将军啦,我以前在西境也是那么穿的。”
“西境风沙烈日条件艰苦,如今可不一样。”徐冉捏捏她的脸,昂首挺胸道:“以后有我在,包管把你打扮得美美的!”
溯辞咧着嘴瞅她,问:“阿冉你也生的好,怎么不打扮打扮自己。”
徐冉闻言张开手,在她跟前大喇喇地转了一圈,道:“当家的我就适合这扮相,扮软和了可镇不住人呐。”
溯辞道:“阿冉若穿上战甲,必定也很好看!”
徐冉搓搓下巴,脑袋里幻想了一下,嘿嘿笑道:“我也觉得。”
溯辞乐得捧腹,二人一路说笑一路瞎逛,不知不觉临近傍晚,这才拐道去庆林斋。
二人包了十多只肘子,雇了辆马车,搬上几坛好酒,慢悠悠往兵马营去犒劳犒劳辛劳一天的将士们。
待马车停在兵马营门口时,营中炊烟袅袅,正是生火做饭的时候。守门的士兵不认得他们,看了看玄服劲装提着酒肉的徐冉,又看了看她身后仙女儿似的溯辞,面面相觑。
徐冉一挥手,大大咧咧高声道:“让你们将军出来迎吧!”
守门兵一时半会也搞不清她们究竟是来寻衅的,还是什么贵人,遂差一人去通禀将军,其余人仍旧死死守着门浑身戒备。
徐冉并不在意,和溯辞现在一处静静等着,偶尔说两句笑话,逗得溯辞笑弯了眉。
没几句话的时间,薛铖赶至门口,见是徐冉和溯辞,不免有些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给你们送酒送肉来啦。”徐冉晃了晃手上的酒肉,笑道。
“费心了。”薛铖称谢,目光落在溯辞身上,亦不免有些惊艳。
士兵们见是将军的熟人,便不再阻拦,给她们让来路。徐冉走在前头,对身边的一个士兵道:“车里还有酒肉,自己去搬吧!”
几人闻言均露出喜色,却没有动,反而克制地看向薛铖。
薛铖:“是自己人,去吧,给营里的弟兄分下去。”
为首的士兵顿时喜道:“多谢将军!多谢姑娘!”言罢一礼,这才快步跑去马车上搬东西。
徐冉看着这些士兵,冲薛铖挤了挤眼睛,低声道:“可以啊,这一天功夫就收拾妥帖了。”
薛铖但笑不语,领着二人往营房走去。
魏狄在房中愁招兵的事正焦头烂额,一见薛铖进来脱口而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干脆抢人去吧!”
薛铖还没发话,就见徐冉冒了出来,满是戏谑道:“这才一天没见,咱们魏二长本事了啊,都干起这勾当了。要不要当家的教教你怎么抢人最快准狠?”
魏狄目瞪口呆看着徐冉,又看到了随后而入的溯辞,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怎的,不欢迎?”徐冉把酒肉往桌子上一放,抱臂挑眉。
“怎么会!”魏狄立即道:“就是这儿都还没收拾好,怪乱的。”
薛铖无声瞥他一眼,拉着溯辞在另一边坐下。徐冉动手拆油纸包,眼也不抬地对魏狄道:“杵着干啥,去拿碗筷!”
魏狄诶了一声,足底生风,喜滋滋地就往外走。
薛铖神色莫辨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小子如今怎么这么听徐冉的话了?
然而也不过一瞬,这个念头被抛之脑后,他看向溯辞,温声道:“这身衣裳我似乎从来没见你穿过。”
“这是阿冉下午才给我置办的。”溯辞说了说在商家吃闭门羹的事,叹道:“还好能从贺家入手,否则还真是有些麻烦。”
薛铖道:“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你这一套未必所有人都吃,万一遇上狠角色呢。”
“总不能事事都仰仗你一个人。”溯辞摇摇头,“这些事我能应付的来,放心。”
“总不想你涉嫌。”薛铖轻叹。
一旁的徐冉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道:“魏狄怎的这么慢!”
话未落音,魏狄举着碗筷酒盏跑了进来,麻利地摆好碗筷,笑着对徐冉说:“你们还给营里的弟兄们带了啊。”
“那是自然,总不能咱们在里头好酒好肉,他们在外头眼巴巴看着吧。”徐冉揭开酒封,倒满四杯酒,道:“都忙碌一天了,这杯酒就当祝咱们出师大捷万事顺遂。”
四人举杯,酒盏相碰,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夜,素来冷清的兵马营热闹极了。
得了薛铖的允许,士兵们燃起篝火把酒言欢,这一年堆积的不忿与寒心都在醇厚的酒中化开,那些质朴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无人不庆幸熬过这么久终于盼来了希望。
单青更是激动,举杯高歌,雄浑的歌声回荡山野,带着戎旅生涯的铿锵和坚韧,虽不是什么天籁之音,却足以令人为之振奋。
一曲终了,单青高举酒盏,遥遥向薛铖道:“薛将军,我代营里众弟兄们敬你一杯!从今往后,任凭驱谴,刀山火海,万死莫辞!”
其余众人无不激昂附和:“万死莫辞!”
薛铖立在不远处,同样举杯示意,而后一饮而尽。
这篝火燃到深夜才逐渐熄灭,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回房安歇。这群士兵虽失主将已久,但规矩却一点没丢,就是今夜这样热闹的气氛,也无一人酒醉,有条不紊地把一地杂乱收拾得干干净净。反倒是徐冉一不留神喝高了,七歪八扭地被魏狄架去歇息。
“谁让你扶了!”徐冉半眯着眼去推魏狄,嘟囔道:“我能走。”说着脚下一个趔趄就往一旁歪去。
“都这样了还嘴硬呢。”魏狄眼疾手快把徐冉捞过来,一边哄着一边架着她往房间走。
徐冉十分不满地捶他的胸口,道:“酒是我买的,你、你凭什么不让我喝了!”
“姑奶奶,你都醉成这样了,再喝明儿就等着头疼吧!”
“我的酒!”徐冉瞪他,斩钉截铁道:“你扣我的酒,给钱!不然我就去衙门告你搜刮民脂民膏!”
身为官差的魏狄头一回被一个土匪头子威胁要去告官,顿时笑出了声,道:“好好好,侠女饶命,我赔还不成么。”
徐冉这才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二百两!”
“抢钱呢!”魏狄目瞪口呆,心道这家伙果然还是个匪,喝醉了都不忘打劫。
“报官!”徐冉瞪他,顿时又扭头不肯走了。
“行行行。”魏狄拿她没办法,想着反正她喝醉了,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谁知徐冉站住脚把手往他眼前一伸,道:“给钱。”
魏狄身上哪有钱,胡乱把他的腰牌摸出来往她手里一拍,道:“给你了!”
徐冉把腰牌凑眼前一瞅,又拿牙咬了咬,顿时拉下脸把腰牌一丢,仍旧伸手怒道:“骗子!给钱!”
魏狄哎哟一声,连忙跑过去把腰牌捡回来揣好,又赶回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徐冉,道:“姑奶奶诶,这可不能乱丢。”
徐冉不依他,仍是要他给钱,一步也不肯走。
魏狄这时简直欲哭无泪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叫你要应她的话!
而徐冉见他久无反应,扭头就要往回走,七歪八扭的,嘴里还嚷着报官。魏狄一个头两个大,终于没了办法,索性把脖子里从小戴着的那块玉扯出来塞她手里,道:“给你!老老实实回去给我睡觉!”
徐冉摸了摸玉又咬了几口,这才喜笑颜开把玉揣进怀里,顺从地任他架着回房。
远处薛铖和溯辞看着二人打闹的背影,都笑了。溯辞靠在他的肩头,道:“阿冉怎么喝得这么醉。”
薛铖揽着她的腰,说:“那几坛酒都进了她的肚子,又没吃几片肉,哪能不醉。”
“不知阿冉明日起来还记不记得做过的事。”溯辞闷声笑道。
“让他俩闹吧。”薛铖轻吻她的发际,道:“我看魏狄对她倒是上心。”
溯辞深以为然地点头,道:“阿冉对魏狄也不同寻常。”
“你也看出来了?”
“但凡细心点的人都看得出来,也就他俩当局者迷了。”溯辞仰起脸道:“阿冉今日还和我夸魏狄来着。”说着清了清嗓子,学着徐冉的调调说:“魏狄这小子吧,人挺逗的,武功不错也有担当,才在寨里待了几天就混熟了,若是寨中的人,指不定能混个当家的做做。”
薛铖轻笑:“让他们自己慢慢拨云见月吧。”
此时月色正浓,趁着四下无人,薛铖附身轻吻她的脸颊,低声道:“你来看我,我很欢喜。”
“那我天天来呀。”溯辞笑得娇俏,月光在步摇的银片上折射出清光,衬着她的云鬓花颜,令人沉醉。
薛铖拥她入怀,道:“虽然想,但这里终究还是军营,如今又乱,你还是好好在城里,我也放心。”
溯辞环住他的腰,偎在他怀中,道:“那我常来看你。”
“好。”薛铖摸了摸她的衣服,问:“山上夜凉,你冷不冷?”
溯辞又把自己往他怀里缩了缩,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薛铖顺势圈紧了手,换了个方向,把夜风挡在背后,看着远去山林黑黢黢的轮廓,心里却无比踏实。
二人在月下相拥,重叠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
兵马营虽未收拾妥当,众人能挤则挤,但仍旧给薛铖腾出了一间宽敞的主屋,说是曹贲都尉曾住的地方,虽然也不比别处好到哪里去,东西却是全的。
溯辞洗漱完正坐在桌前准备拆发髻,刚取下一朵珠花,薛铖便推门而入。白日的衣服换下,只松松垮垮披了件大氅,好在屋里生着火盆,倒也不冷。他在床沿坐下,静静看着溯辞拆卸首饰,一眨不眨。
溯辞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把步摇往桌上一放,扭头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好看。”薛铖眸光温柔,笑道:“看不够。”
溯辞索性起身走去他身旁坐下,把脸凑到他跟前,道:“喏,让你看个够。”
薛铖抚上她的脸颊,目光掠过她饱满的额头、弯弯柳眉,看向那双灿烂令人心驰的眼眸,滑过琼鼻落向她饱满浅粉色的双唇,脖颈修长,锁骨一线,衣裙包裹住玲珑的曲线,如弯弯的山溪,从领口一路流淌至足尖。
他的目光炽热而饱含贪恋,这样仔仔细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自觉地附身向她,哑声道:“夫人真美。”
这样露骨的视线令溯辞不由红了脸颊,腰却被他扣住躲闪不得,只能微微垂下眼帘,落在薛铖眼中,生出几分不胜娇羞的味道。
他低低一笑,用力一捞,将她抱至膝上,抵着她的额头问:“我记得夫人当初可是十分大胆勇猛,过关斩将杀得薛某丢盔弃甲,如今怎么反倒羞了?”
溯辞嗔他一眼,心里嘟囔:还不是因为知道你那会儿不会怎么样,如今你是尝了肉味的小狼崽,再乱来你哪会轻易放过我!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薛铖按住她的背脊,低声笑道:“夫人怕了?”
“哪有。”溯辞心虚地撇开眼,提醒他,“这可是在兵马营。”
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她的脊背一寸寸向上攀爬,薛铖抬起头,停在她唇边一寸处,道:“夫人为何要提醒我这是哪?难道夫人想做什么?”
溯辞哭笑不得地捶他,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自然是和夫人你学的。”薛铖在她唇上轻咬一口,声线低哑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