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的他不比成年后那般冷淡,性子有一些像无忧。
她恍然间才明白,她第一眼便对无忧有莫名的好感,居然缘于无忧身上有少年上官烨的影子。
……
现想来她十岁后的快乐,是在她忘记了肩上的责任和对上官家的痛恨时,见到上官烨。
他承包了她八年来所有的喜怒哀乐,回忆起来,就像在一堆碎瓷中翻找糖果,刺得生疼生疼。
姑姑说她可以去过想要的日子,她都不知道想要什么,如何去过?
分神间楚凤颜上前夺去她的匕首,“夺”地一声,飞射在殿中的一根大柱上。
“楚璃,不要企图用这种手段来逃避,该做的必须要做,”楚凤颜一把拎起楚璃的前襟,狠狠往面前一送,低声道:“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当假的上官烨成为真的,那么真的便毫无意义,上官烨必须死,留着迟早是祸患。”
楚璃将手紧紧扣在残破的桌案边缘,一瞬不错地望着眼前的女人,嘲讽地问道:“敢问他是怎样的祸患?”
“他会乱你心神,让你摇摆不定,让你溃不成军!”楚凤颜冷眸看去:“他是你最可怕的敌人,更是你最致命的死穴。”
从楚璃对上官烨下手不过短短十几日,然而在楚璃看来仿佛有数年之久,可怕的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伤口却还历久弥新,没有愈合的迹象。
“是你自已动手,还是我帮你动手?”楚凤颜站在桌案对面,手撑在桌沿上欠身上去,与楚璃的脸只隔着三寸左右,威逼的意图明显:“已经走到这一步,多大的难关都过去了,你不是娇娃娃,难道要在最后一步犹豫?上官烨反正生不如死,送他一程,算是给们之间的一切画上一个终止号。”
姑姑说的对,楚璃,上官烨,他们都是对方的底线与死穴,姑姑既然知道上官烨生不如死,那也一定知道,她与上官烨感同身受。
“如果你还记得彼此那点情份不忍下手,我可以代劳,只要……”
“长公主殿下,”楚璃忽然一字一顿地提醒道:“我不许。”
“你说什么?”楚凤颜脸色一冷。
“我说,我不许你动上官烨,”楚璃半寸不让,强势地道:“不论上官烨是生是死,他是我的人,只有我才能处置他。”
“楚璃!我是你姑姑,你敢不听我的话?”楚凤颜恶目瞪去,脸上有切齿的力度:“除掉上官烨还不是为你好,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再这么下去你会功亏一篑!”
“是么姑姑,我已经不像个人了,你是不是要让我做一个魔鬼才甘心?”被划花的桌面在她指下抓紧,因为太用力,木屑刺进了指甲,可她好像感受不到这种痛苦,继续与楚凤颜做不死不休的对峙,“我们面目全非,难道连最后一点底线也要亲自踩破?”
“你真的爱上他了?”
楚璃眼中闪过一道迷茫,不知如何作答。
“我对上官烨下手,是因为我要从他们手上拿回自已的东西,但该分的要分,动上官烨有我必行的理由,留他的性命同样是我必为的事,这些年我靠他才能存活下来,一转头便要对他赶尽杀绝?我做不到。”她没有退让的余地,“姑姑,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路要走,我们本就不是同样的人,哪怕这件事影响再大,上官烨一生不能重见光明,我也不会杀他。”
许是没想过楚璃会对上官烨的事如此坚决,楚凤颜无力地苦笑一声,直起身定定地看着她,“终究是扶不上墙的丫头,没有你父亲的决然和气魄。”
“为什么要拿我跟父皇比?说白了,我只是下任国君的垫脚石,你眼中的一个窝囊废罢了。”楚璃的手缓缓离开残破的桌面,“再者,如果您认为,动不动血流成河让人断子绝孙算气魄的话,只能说你目光短浅,不知所谓。”
“你……”
“我如何?”楚璃冷笑以对,“因为你是长辈,我已迁就你太多,上官烨的事我不许你碰他!别以为你可以指挥秘卫,可以进得秘牢。姑姑,别逼我杀光秘牢中的看守们,以杜绝你见到上官烨。”
楚凤颜早知楚璃一身反骨,却真没料到她敢放这狠话,将长辈的命令放在脚下蹂躏!
见楚凤颜一张精致的脸因气愤而扭曲,楚璃苍白地朝她点头,淡淡地表示歉意,“望姑姑体谅,除了上官烨,您别的建议我都会听取,若因此惹得姑姑不快,您只管打骂。”
“你是在自掘死路!”
“路是我自已选的姑姑,”她这才觉出手指有些疼,一看,木屑刺进了指甲中,她甩甩手算是对付,抬眸与她笑道:“明日大婚,请姑姑帮忙准备一下吧。”
本来在国公出事、国公府尚未安顿的情况下不宜嫁娶,但民间有习俗,改动婚期不吉,而且楚璃怀有身孕,必须让她与孩子名正言顺,加上睿夫人希望借晚辈婚事冲喜,几方商量才决定婚期不变。
对楚璃来说,婚事不过走个过场,堵上好事者的嘴。
而对于另一个人,却是一个取上官烨性命的好机会……
正文 144:还你洞房花烛
次日,公主大婚日。
即便做戏,所需行头礼仪一样不少,一大清早阿年便带着两名宫娥,将凤冠霞帔等喜物送进寝殿,却未发现楚璃的身影。
阿年立刻肃色吩咐:“今日是殿下大喜日子,殿下的孩童心性未泯,怕是不习惯突来的改变,一定是散心去了,你们两个把嘴巴关紧一点。”
宫娥不知阿年何意,但见阿年一脸正色,自不敢多言,忙点头应下……
天还未亮,秘牢中铁门的开启声,成为清晨的第一道声响。
锁链加身的男人听见那脚步越来越近,灵敏的耳朵动了动。
嘴角浮起嘲弄的笑。
这么多年以来,他与那人熟悉到连脚步的频率都可以分辨得出,脚步声入耳,他攥起满是血污的手。
倒不是看守虐待,是因为他自已的反抗,而致使手腕被铁环磨破,这些天他拒绝旁人接近,自暴自弃般自我放逐。
牢门打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口所站那人。
她一身天蓝色对襟襦裙,梳起了妇人髻,预意即作他人妇。
上官烨心头一滞,沉沉地痛了起来。
“上官烨,”她嗓音微哑,脸色显得有些憔悴,手中提着一只锦缎包袱,看起来满满当当,“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上官烨沉重的眼帘微挑,干白的双唇抿了抿,虚弱道:“与我无关。”
秘牢中暗无天日,不知日夜时辰,直觉像过了数月之久,可上官烨一见楚璃他便陡地想起,今天大约是他们原先定好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