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姜奔背的是姜元。
姜旦在船里蹦个不停,他也想下船,想让别人背他,可姜武和姜奔都没空,他就推姜谷:“你背我!你下去背我!”
姜谷看到姜姬已经走远,犹豫的提起裙角想跳到河中,被姜粟拉住,“姜姬说了,一会儿让姜武回来背,你现在下去,衣服湿了怎么办?”
姜旦还在大声叫,姜谷为难的看了眼姜粟,还是提着裙子跳进了河里。可是河水比她以为的深得多!而且河流湍急,水势又沉又重,一下子就把她冲倒了!瞬间没顶,不见踪影!
周围的人都在下船,没人注意到这里。
姜粟尖叫:“救人!救人啊!”
姜姬隐隐听到有人在呼救,回头一看是姜粟,再一看,船内少了姜谷!她立刻对姜武说:“姜谷掉到河里了!快去捞她!”说着就要从姜武身上滑下来。
姜武连忙抱紧她,回头看空无一人的河面,到处都是扛着行李下船的人,还有被从人背着下船的人,根本看不到姜谷,“我先将你送上岸!”说着他就大步跑起来。
可在河中跑根本跑不起来,姜姬一个劲的喊:“我会游泳!放我下来!”
姜武说:“水太急!你根本游不起来!”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的岸边,焦翁正在解开衣衫准备拧开,她连忙喊:“焦翁!接我上岸!”言罢伸出双手。
焦翁一怔,顿时有些激动,连脚边的剑都不顾了,涉水跑过来,手忙脚乱的接过姜姬,双手捧着她,不敢背,道:“某身上肮脏,这便将女公子送上岸。”
他走了两步才发觉不对,回头一望,见姜武往后跑了几步,一头扎进水里,他恍然道:“可是有人落水?”
姜姬道:“正是家姐。”
焦翁看了眼姜姬,这位女公子一直都将两个女仆尊称为姐,不似假意,真是奇怪啊。
幸好河流虽急,毕竟已经靠近河岸,水不算很深,沿岸又都是他们的船,在姜武扎到水里救人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很快就把姜谷捞了出来,只是她已经昏迷,衣衫尽湿。姜武把姜谷背到岸上,人也没了力气。
姜姬一直等着,连姜旦和姜粟都顾不上去管。看到他把姜谷背上岸就立刻奔过去,万幸,姜谷只是昏迷,心跳虽然微弱,但还在跳!
姜奔刚把姜旦和姜粟背过来,放下后就赶紧过来看了一眼,道:“我去取些清水。”
姜武倒在岸边,累得动都动不了,只是点点头。
姜姬让焦翁抱来两匹布,拆开盖在两人身上,然后把姜谷翻过来,让姜粟用膝盖顶着姜谷的胃,她在背后用力敲击姜谷心口的位置。
焦翁好奇的看着,以前这等落水的人,救上来后不会睁眼就是死了,这女人一看就没救了。
姜武看了一会儿,撑起来爬过来,说:“怎么做?这样?”他把姜谷抱到怀里,一样曲起一腿用膝盖顶住她的胃,一边用拳头击她的背部。
姜姬喊着号子让他注意节奏,她抬起姜谷的头,拔开她的嘴,反射神经很快令她吐出喝下去的水,咳得撕心裂肺。。
她现在无比庆幸军训中有急救课,当时她还抱怨让他们学这个干什么,但真等要用的时候不会才是最痛苦的。
姜谷落水时间不长,他们住在山中时在夏天也去河中洗澡,她也会闭气,落水后受惊才会呛水昏迷,经过姜姬乱七八糟的急救,竟然也捡回了一条命。
焦翁都惊呆了,瞪大双目来回看姜谷,手中握着剑,害怕这是个索命的水鬼。
姜姬按住他的剑,“不必紧张,是家姐。”她一下子瘫坐在姜谷的身旁,握住她的一只手说:“河神见我们姐妹情深,不忍相离,特意送她回来陪我的。”
第40章 栋梁
周围渐渐鼓噪起来。
姜姬赶紧把姜谷的头脸罩住,让姜奔把她先抱上车,这回肯定不能上姜元的车了,幸好冯家的车还给她留着。
姜武还在脱力,见姜谷没事了,又一头躺倒在泥地上。
“去车里躺。”姜姬推了他一把,“把衣服都脱了,全是泥,你裹着这个布上车吧。”
姜武看了眼盖在自己身上的布,发出一声呻吟。他身上那匹是砖红色的,和姜姬身上穿的极为相似,“你也不嫌可惜。”他坐起来想把布抱开,一碰就是一个泥手印。
“你在想什么啊!”姜姬扯着他的手,“快起来,地上太凉,我让人去找些花椒和姜来给你们煮汤喝。”现在药食常混用,花椒和姜既是调料,也是药物,可以说用途广泛。
姜武脱了衣服,转头跳进了河里。姜姬不过一眼没看到就是这样,都要气傻了。只见他把头脸上的泥搓干净才跑上岸,洗干净了手才去抱起布,刚才还有不少人眼馋的看着扔在地上好像没人要的那块布,只是没人敢去捡。
他跑到车旁,把布搭在车头上,姜姬兜头扔过去一件干净衣服,“快上来!”真不怕着凉吗?看姜元病的都快没了半条命!以前在家里一年才洗一次澡也没见你这么爱干净!
姜武先套上一件才往车上爬,车内姜谷已经换下湿衣,姜粟正在给她擦头发。
“这样不行。”姜姬摸了下她的手,冰凉的,她还在发抖,人都缩成了一团,“如果有热水能让她泡泡就好了。”
大部分的车队都已经出发了。姜元早就走了,他当然不会等姜谷,连“心爱”的女儿都抛在了脑后。
不过姜姬当然不会被人遗忘。
冯瑄还留在这里,他也看到了姜武下水救人的那一幕,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动。这几个跟着姜元一步登天的人,还保有着彼此之间质朴的感情。只是不知这份感情还能保存多久。
姜姬探头出去唤冯家从人,“姜汤煮好了吗?”
冯瑄接过陶罐,说:“放了花椒、姜和几片参,让她喝下去,发发汗。”
有人参!
姜姬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她连忙让姜奔接过来,给姜谷和姜武都倒了一碗,连姜块和参片都分了,让他们嚼嚼咽了。
姜谷很快就不抖了,姜武更是立刻满脸潮红,在车里坐不住,还要下去骑马,姜姬怕水边风寒,把他按在车里,一人裹一块布,发汗吧。
天渐渐暗下来,夜幕降临了。
冯瑄看看天色,想赶上前面的队伍已经不可能了,他下令就地扎营。所有的车赶上高地,远离河岸,车马围成一圈,挖坑垒灶架锅。
他叫来从人,“去找河边行船的船家买一些鱼,如果有常下水的人吃的药也买一些。”
姜谷睡着了。
姜姬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去摸她的额头和手心。刚才有那么一刻,她真以为姜谷也死了。陶氏的死还能怨恨别人,姜谷呢?她能怨谁?是不懂事的姜旦?还是太听姜旦的话,太软弱的姜谷呢?
在她到那个家以后,姜谷就是大姐,因为她比陶氏和姜粟都高一点,而且她干的活最多。当时姜旦已经出生,她天天不是背着就是抱着姜旦,不止一次,姜旦拉尿在她身上,她都是赶紧哄姜旦,一点也不在意。
家里那时吃的东西不多,姜武和姜奔是男孩子,跑得远,能跑到别的山头的树林里去找吃的,她就抱着姜旦,再牵着她,把家里两个最小的都带在身边,手上还不停的摘野菜、摘野果,去溪边提水回家。姜姬还记得当时她刚到那个家时发现大家都睡在地上,她当然睡不好,然后过了没两天,她发现姜谷在外面总是找一种一人高的枯草,找到就挖回来,洗干净根放在太阳地里。她当时以为这种草是可以卖钱的,像是牛马会吃的饲料什么的。后来空地上很快攒了一大堆枯草,这种枯草叶和梗都非常细,而且还在地里扎着根时上面就枯黄了,被太阳晒过后更是细软细软的。
最后这些枯草切掉根后就被姜谷铺了个床,让她和姜旦睡在上面。
她才知道这是专门给她和姜旦准备的小床。草攒了那么多,铺得厚厚的,躺在上面像躺在一堆棉花上。
但当时睡这张“草床”的只有姜姬与姜旦,其他人还是睡地上。
从那天起,姜姬才算是真正融入了这个家。因为只有家人才会注意到你最细微的地方,然后不必你要求,他们就替你办到了。
后来姜元来了,家里的粮食多了,大家每天都能吃饱饭,姜谷却成了家里第二矮的人,比她个子更低的就是陶氏了,其他人都猛得向上蹿了一截。但她还是一直照顾着大家。
姜姬看着姜谷,车里安静极了。
姜旦也没有被姜元带走,他自己根本不敢去找姜元。从姜谷落水后,姜姬就没有管他。她现在连看都不想看他。
他跟姜粟在一起,两人靠在车的角落里,姜粟搂着他。姜姬听到他刚才在找姜粟要吃的。
“要吃猪肉。”
姜粟说没有,塞给他一块饼。如果是以前他会把饼砸回到姜粟身上,今天却没有,他接过来,扁扁嘴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姜粟拿过来吃干净了。
看,其实他也是会看人脸色的。就是欺软怕硬。
姜谷对他太好了,因为怎么欺负都不会生气,他就永远不知道界限在哪里。
不能再让姜谷和姜粟带姜旦了。
姜姬默默想着,等有机会,她找别的侍女或从人照顾姜旦,只要在眼皮底下,也不怕他们对姜旦不好。
姜旦认生,见到生人反而不敢放肆。说不定这对他会更好。
姜姬说服自己,说服了很多遍才下定决心到下个地方就让别人照顾姜旦。她以前一直觉得姜旦还是应该跟家人在一起,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们这么多人总能照顾好他。可事情不像她想的那么顺利。可能以前她也没有太关心姜旦吧,反正有陶氏、有姜谷和姜粟照顾他,她竟然不知道他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而且她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是环境,也有姜谷自己的责任。可就像她无法纠正姜旦,让他尊重姜谷、感激姜谷一样,她也无法纠正姜谷,让她在姜旦面前要有权威,要更严厉,更有原则,这简直比登天都难。
冯瑄送来了煮鱼和干饼,姜姬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汤,啃了一小块饼。剩下的都让姜武和姜奔吃了,姜旦看到鱼汤马上跑过来,以前都是姜谷给他挑鱼刺喂他,现在姜谷不在,姜粟就给他挑刺。
姜姬看了一会儿忍了,小孩子不会挑刺让大人帮着挑很正常,他的年纪还是太小了。
可姜旦吃了没两口就卡着刺了,他的脾气让他立刻伸手去打姜粟,姜粟躲了两下,他还要再打,姜姬看到了,她立刻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
姜旦的手被打掉,还撞到了旁边的箱子,他捂住手张嘴要嚎,可看到姜姬,又把哭声给咽回去了,然后是不是姜姬的脸色太难看,他不但不哭了,还捧着碗低头拼命把泡好的饼往嘴里塞,像是怕姜姬来抢。
姜奔想说话,却在姜姬的脸色下不敢出声。
吃完饭,姜武和姜奔把锅碗盘子拿出去清洗。离车远了,姜奔才对姜武说:“姜姬是不是对姜旦太凶了?”
姜武把盘子浸在河水中再拿出来,“你小时候没挨过打?”
姜奔觉得这样不对,姜旦是陶氏的孩子,还是姜元的儿子,再说他也没做什么,他人那么小,打人又能打多疼?
可对着姜姬,他硬是不敢开口。
夜风微凉。
冯瑄坐在车上,没有睡意。
马上就要回到乐城了,姜元就要继位了。而现在国中形势也越来越奇怪了。
自从蒋淑去世后,蒋家就怪事频出。先是蒋伟反口给蒋淑泼污水,再来竟然要赶蒋淑的儿子们出蒋家,他见过兄弟反目,也见过人死后被亲戚谋夺家产,但这种事发生在蒋家就显得格外奇怪。
特别是蒋伟。
然后蒋彪突然遇刺,恰好就在蒋伟将在回乐城前,他一开始也以为是蒋彪在做戏,但既然不是,又是谁这么恨蒋淑?
蒋彪遇刺,受惊的却不止蒋家人,而是和蒋家一样的世家。谁能保证自家没有这样的敌人?谁又知道这人的目标只是蒋彪?
连冯瑄都不敢保证冯家没有这样的仇家。
在距离乐城外三十里,有个小坞堡,可容兵两千人,有一座望楼。
这晚,姜元等人就歇息在此。
姜元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到坞堡后,他也没有下车,对来邀请他下车进屋休息的蒋盛说:“我身体不适,就在车内休息吧。”
快到乐城了,蒋盛也对姜元添了几分敬意,见他这么说,就道:“请大公子安心休息,某今夜就在大公子车外守候!任何宵小之辈也休想伤害大公子!”
可姜元却觉得有这人在,他反而不敢安心睡觉了。于是一夜过去,病情反倒又加重了。冯营早上来看时,姜元还在不停的咳嗽。
“今日就要进城,大公子这样能上将台吗?”冯营问。
如果姜元能在回宫当日,莅临将台,那才更令人欣喜。乐城做了七百年的鲁国王城,王公贵子多不胜数,乐城人到现在还有老人对当年的姜鲜念念不忘,这是姜元的幸,也是他的不幸。因为叫冯营来说,姜元与其父相比,就如玉璧与土石。
所以他们一直在想怎么给姜元造势。朝午王被他国嘲笑还可以躲在鲁国,一个鲁王被国人嘲笑又该躲在哪里?
姜元撑起手臂,忍住喉间痒意,“我无事,冯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