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医深思道:“可能是打听出来了什么坏消息……”
丛伯手中提着一个木盒往回走,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上来,他不动声色转到旁边小巷子里,那人果然跟进来了,他从怀中掏出短匕,突然听到身后那人喊了一声:“丛伯。”
丛伯转头,一看果然是蟠儿!再看他形容,更是惊疑不定。
“丛伯。”蟠儿轻唤,“是我。”
“我该叫你眫儿,还是蟠儿?”丛伯问。
蟠儿顿时怒发冲冠,“他果然见过公主了?!”
他本来只是想从蒋家下人嘴里挖些消息出来,却万万没想到蒋彪竟然对公主起了邪念!
丛伯看蟠儿这样,竟然觉得新奇,他笑了两声:“这样的你,我从未见过。”
蟠儿气得还是呼呼的,他对着丛伯拱拱手就要走,丛伯拦住他问:“我有事要问你。”
蟠儿回头,看到丛伯手里的短匕,坦然站在丛伯面前,“丛伯问吧,我绝不会说一句假话。”
“蒋盛是谁杀的?”丛伯问。
“我。”蟠儿答。
“夫人也是你杀的?”丛伯挑眉。
“不是。”蟠儿摇头。
丛伯点点头,收起匕首,“别在这里待了,他看到你也会杀了你的。”没遇上就算了,遇上了,蒋彪无论如何都要替蒋盛报仇的。
蟠儿摇头,“我本来打算走,可我现在不能走了。”他了解蒋彪。
丛伯瞪大眼,“你还想杀了你的旧主不成?”说着,他又把短匕拿了出来。
蟠儿再摇头:“有丛伯和禹叔在,我杀不了蒋公子。”他顿了一下,“但我可以打消他对公主的念头,阻止他靠近公主。”
蒋彪既然起了念头,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得逞一回。他在公主身边,反倒很难靠近蒋彪,因为公主能做的就很少。
但他在这里,隐在暗处,能下手的办法反而会很多。
丛伯张张嘴,犹豫了一下,点头说:“这样也好。那毕竟是公主。”一般百姓家的孩子,买来了任他怎么玩都行,可他胆大包天想碰公主,就连他都觉得太过份了。只是劝也劝不住,只能由着他。
蟠儿走了,丛伯看着这个孩子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丛伯回到蒋家,看蒋彪面前又摆着一个匣子,里面的小盒子全都拿了出来,竟然是大盒套小盒,最里面是六个摆成花型的圆盒,打开一看,是六盒小药丸。
蒋彪正在喜盈盈的拿着小药丸闻香,看他进来还说:“香味都不一样!”
丛伯看了眼盒子,猜到这是蟠儿送的,说了句:“旧人所赠,当然更合心意。”
“旧人?”蒋彪怔了一下,“是谁?”
丛伯摇头,“知道了,你会不吃?”
“你先说是谁。”
“眫儿。”丛伯道,说完就见蒋彪刚升起的警觉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他。”蒋彪笑道,还赞了一声:“我就说这药丸子怎么做得这么合心合意。”他看丛伯,“你杀了他?”
丛伯摇头。蒋彪笑,“我就知道,你对他会心软。”
丛伯皱眉说:“那你还吃?”
蒋彪坦然道:“我曾亏待过他吗?眫儿他恨我吗?”他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眫儿不恨我,他也不会害我。那我又何必紧张呢?”他看着药说,“虽然他送这药肯定不是报答我,但我猜,他对我也不会有恶意。”
丛伯心道,错了,送药之前,他对你是没恶意,但现在知道了你对公主的邪念,他就巴不得能毒死你了。
第二日,蒋彪想吃那药,却找不到,问丛伯,丛伯平静道:“昨天我倒水,洒了一壶水上去,都泡坏了,我就给扔了。”
蒋彪可惜得不得了,“就是我不吃,摆着看也很好啊,等香气散了再扔嘛!”
丛伯理都不理他,蒋彪对禹叔抱怨,禹叔好心的说:“您要想吃,我去给您拾回来。”说罢真去拾回来了,小药丸被水泡过后,外面的粉皮都融了,露出黄灰的里馅,混在一起,散发出苦臭的味道。
蒋彪一看就恶心坏了,摆手说:“快拿走扔了!”
第156章 种
夏天的乐城有点懒洋洋的。
城门口的守卫坐在城墙的阴影里,靠着城墙昏昏欲睡。一个小乞丐蹲在城门口,一眼看到一只肥羊,赶紧跑过去把守卫喊起来。
守卫晕乎乎的站起来,指着乔银喊:“站住!”
话说这些小乞丐的眼神就是利,谁有钱谁没钱一眼就能看出来!
守卫走近后上下打量乔银,在他藏在袖中的右手上看了看,一手扶刀站稳:“哪的人?到乐城干什么事?”
自从断了手以后,这种事已经很常见了。普通百姓都把他当成大恶人,官差把他当成罪人,进城出城,歇脚住宿,都要被一再盘查。这回他去一趟郑国,途中几次歇宿都因为遇上大商队,商队中的人看到他就很警惕,他不敢停留,商队的人怕他是强人,他怕商队的人半夜把他给砍了。
乔银规规矩矩的说:“我是鲁人,家不在乐城,常在各地经商,这是刚从郑国回来。”
一般走远道的商人身上都没太多钱,去的时候带一堆货,回来也是一堆货。守卫看他就拉着一匹瘦马,连辆车都没有就知道他不是大商,顿时就有些嫌弃,“郑国?郑国好啊,听说那边仙人特别多!你见过仙人没?”
乔银知道守卫这是闲得,拿他开心,也很配合,走到墙根底下的阴凉处,说了一通郑国仙人的各种故事传说,这才把守卫给哄开心了,交了城门税进了城。
乔家就他一个人,他的养父早就死了,亲生父母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他也从来没想去找。关上房门,他先把灶膛给清干净,塞上柴,点火烧水,然后给马倒上清水、草料。这马跟着他也吃苦了,他拿毛刷子把马身上沾的泥啊灰啊给扫一扫,等他收拾好马,水也烧开了,他进屋吃饭。
吃完用剩水添些井水,洗了个澡,把头发给洗干净,修一修胡子和眉毛。
一切准备好了,他就在家里等着。
那个人说,等他回来,会人有接他进宫。
入夜,有人敲门了。
乔银赶了一路本来应该很累,但他却睡不着,就像有一根弦紧紧绷着,要等到他把这件事办成了,才能松下来。
门一响,他就跳起来,轻手轻脚的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姜奔,姜奔认了他两眼,再去看他的手。
乔银这时故意把手露出来。
看到断手,姜奔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冲乔银点头:“走吧。”
乔银回去,挟了一个箱子出来,鬼鬼祟祟的跟在姜奔身后,走役者通过的小门进了莲花台。
月明星稀,远处的摘星宫头上宝顶闪着光,明明灭灭。
乔银看到摘星楼就躲到姜奔的另一侧,一眼都不敢往那边看。姜奔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他要做的只是把这个人带给大王就行。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怜奴没告诉他,姜奔也没打听。他和怜奴虽然不和,但他们都是大王的左膀右臂,都是替大王效劳,对大王尽忠。
乔银藏在他的阴影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箱子。
“有人来了?”姜元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
金潞宫里,侍人和宫女们都回去休息了。殿内只留了几只小火炬,姜元身前放着一盏油灯,他手中拿着一卷竹简,身旁还有一担,这都是龚香和冯瑄留给他看的。
他把竹简放回去,看了眼怜奴。
怜奴点头:“应该是二兄。今天二兄去看乔庶,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姜元好奇道:“难不成,他还真拿到了奇云山人的东西?”
怜奴笑道:“商人们都自有门路。”他道,“比如公主,商人们想见公主就一点都不难。想必那山人也是一样。”
姜元点点头,有些激动,也有些近之生怯的恐慌。万一这人带来的东西不像他想的那么好呢?虽然他也说不清仙人该有什么样的神通,但冰糖——玉蜜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如果这人带来的东西还比不上冰糖,他就难免失望。
“大王。”乔银跪在姜元榻前,怀里仍然紧紧抱着木箱,“小人终于不负所托!带来了一件宝物!”
“什么宝物?”姜元好奇道。
乔银摇头,“小人也不知是什么宝物,只知道这是山人送给郑王之物。”
奇云山人每隔几个月就会送给郑王一些礼物,这些礼物都是山人自己制造的,每到这时,山人就不再见客,山庄的大门也会紧闭。所以每当看到山人大门紧闭,就知道山人又在造物了。
“但到底是什么,在郑国也没有人知道。就连郑王后,还有侍候郑王的侍人都不得而知。”乔银说。
他说他就是到了以后看到山人紧闭大门,猜到山人正在给郑王做礼物,就特意多等了一些时间再去找山人“赔罪”。
山人听他坦白之后,果然原谅了他,也允许他继续出入山庄。
姜元叹道:“山人果然宽宏大量。”他问,“是不是玉蜜?”
乔银摇头,“不是玉蜜,也不是仙酿。”他放下怀中的小箱子,轻轻推到姜元面前,“玉蜜和仙酿,郑王偶尔也会赐给臣子,但这件东西,郑王从未示人。”他放轻声音,几如耳语:“据传,这是助郑王成仙之物。”
箱子很不起眼,就是个普通的旧木箱,看起来脏污不堪。
乔银道:“还请大王恕罪,小人盗得此物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不得不将宝物装在此箱中。”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油布包,再打开,竟然是一个漆匣。
漆匣合捧大小,上用彩漆描绘着飞天仙女,她们挥舞着彩带,手执宝花、宝芝等物,围绕着一颗明珠。
姜元拿出漆匣,打开,里面是一颗鸽蛋大小的明珠,他托在手里才发现它要沉一些,他捧到鼻间一闻,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充盈在鼻间。
“这是什么呢?”他问乔银,“山人赠给郑王此物,每次只有一颗?”
乔银摇头,“不止,是小人只敢拿一颗。那箱中这样的匣子有很多。”
姜元捧着此珠在手间打量,凑近灯光,发现此物果然会闪光,不过仔细看,倒像是有发光的东西被混在里面。他忍不住又拿到鼻间闻了一下,这回闻到了一股药味。
“莫非此物是……”他轻轻喃道。
挥退乔银、怜奴后,殿中只剩下姜元自己了。他躺在床上,左右翻转仍无法入眠。最后还是翻身起来,拿起放在枕边的漆匣,打开,看那匣中明珠。
看了一阵后,他拿出明珠,从枕下掏出一柄短匕,轻轻的在明珠上划了一下,果然,刀刃切过,明珠是软的!他用力切下,明珠被切成两半,药味更明显的散发出来。
明珠是多层的,最外一层是白色的硬壳,中间是褐色的,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在明珠的芯里,有一颗黑色的小丸,它的味道是最刺鼻的。
但,姜元怀疑,中间这黑色的一小丸,才是最珍贵的。
果然是仙丹!
他咽了口唾沫,抖着手拿起一半,慢慢放进嘴里——
第二天早晨,龚香和冯瑄来到金潞宫,惊讶的看到大王不但早就起了,还神采奕奕!最重要的是,摆在大王坐旁的那一担竹简,竟然已经有大半被看完了!
龚香和冯瑄面面相觑,抬步上前见过大王。
姜元又看完一卷,放在一旁,笑道:“玉郎,四海,今天你们可是晚了!”
龚香迎着刺目的晨光看了一眼,对姜元拱手笑道:“大王说晚,肯定是我们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