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人们没走几天,姜姬就收到了第一笔“利息”。
“奴隶?”
姜义知道,他之前还向蟠大兄提议说可以去燕地买奴,燕贵习惯在冬天来临之前卖掉大批奴隶,春天再买回来。为了省粮食。
“……有想法。”她真是无话可说。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至少对她来说是好事。
她放下手中新制的炭笔,叫蟠儿:“后面应该还会再送回来不少人,暂时先把他们安置在大营里,最近哪里缺少人手就让他们先去干着。”
蟠儿点头记下一笔,道:“其实现在城中的人手已经够用了,倒是大兄那里的人少了些,要不要给他一些?”
士兵是真正的消耗品,卫开出门一趟折损四成,姜武手中的人就算没少四成,也有一两成的损耗。
他本以为公主会立刻答应,不料公主却摇头,轻声说了一句:“……等乐城的人回来再说。”
姜武上回遣人去乐城带回消息之后,他就没有再让人去乐城了。而她却是一直让商人送消息回来。
乐城并不像它表现的那么“和平”,势力现在已经开始发生倾斜了。
在龚家与蒋家联姻后,冯家已经彻底边缘化了。
这是大势所趋。
其实从一开始,冯家会这么热衷于找回姜元,就是因为冯家在八姓中处于弱势,如果不再努力一把,冯家就会成为下一个消失的八姓。
她也是在离开乐城后,才发现这件事的。
从燕和魏的身上看出,大城的太守通常都是著姓之族。燕国最明显,白姓有白城,漆姓有漆城,萧姓就是王城。魏国一个豫城,几乎引起魏国内战,现在至少是已经折进去一个王后了。
所谓的莲花台八姓,可能在当初都有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城池。鲁王把重要的城交给信任的人持掌,既令鲁王可以掌控全国,又令这八姓不至于轻易被鲁王抹去。因为一城太守是可以光明正大屯兵的,这点太守们可比大王理直气壮得多。
太守屯兵是为了护城,保护百姓,大王有多少太守,就有多少支强军,都有这么多强军了,大王就不用要军队了。
这是这个世界的国家运行的一个重要的逻辑,也是平衡的砝码。
姜元与蒋彪结盟就是为了他手中的兵,他把姜武送到浦合,也是因为这样可以让姜武光明正大的组建军队。只要时机成熟,他要么封姜武为浦合太守,要么再派一个太守来,再次让姜武把手中的兵交出去。
如果是以前她还需要担心一下姜武会不会又替别人做嫁衣了,但现在的姜元……呵呵……
冯,龚,蒋三姓。
龚氏有合陵城。
蒋氏有樊城。
只有冯家没有城!也就是说,现在冯家真是光棍一条,只能做姜元的忠犬来立足了。如果当时一切顺利,她猜冯家一定会向姜元要一座城来当太守的,彼时冯营虽然不能去,冯甲、冯丙、冯宾三人任何一个都可以出任太守,资历身份什么都不缺。可惜……
姜姬的心情又变好了一分。
——她等着冯瑄来见她。
冯家想翻身,希望就在姜旦身上。想打通姜旦的门路,冯瑄或借势姜武:但是找姜武会立刻被姜元发现。
或找她。
一个失落的、被抛弃的、对姜旦有大恩的公主。
就算姜旦忘了或不知道或不记得或当时发生什么他根本就不懂。
也会有人点醒他、提醒他、让他记忆深刻,忘都忘不掉。
当商城的发展越来越引人瞩目之后,她会需要一个在乐城为她打掩护的“旧友”的。
不过一个旧友显然不够。总要防着旧友不管用或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想到的另一个人是蒋龙。
他和龚香成了翁婿,真的就心甘情愿居于人下?事事、时时矮人一头,当个晚辈吗?
“让商人多打听一下蒋龙夫妻的关系,他们有几个孩子,蒋龙有几个侍妾,可有别的情人。”她说,随即发现蟠儿望着她一脸震痛。
“……”她说:“别误会。”
她对蒋龙绝对没有旧情难忘的意思。
……但她随即就发现身边又被蟠儿送来了两个容貌俊美、年约十八九的侍从。
听姜义说,蟠儿要外面的商人送青年男奴来,以擅诗书乐器、貌若好女者为佳。
以商城的城律来看,商人们要是绑架世家公子卖给蟠儿,她一点都不会吃惊的。
……她以后要是开后宫,肯定不是她的错。
“这就是制衣板吗?”黄老眯着眼睛举起一块说不清是什么用途的木板,这些或大或小,说不出是方形还是梯形还是什么形的木板,为什么叫制衣板?
天气一冷,阿布就吵着要回来。明明在商城过得多好啊,为什么要出来?至于买药材,商城商人那么多,收药材多便宜方便啊。
黄老也是奇怪,他都带着阿布走出去快五百里了!
……怎么没有人来追!
明明他装得很像啊!过城不停,只走小路,昼夜赶路,怀揣巨款却不买药材只买干粮。
他都跑了二十多天了,一个来追的人都没有。
这让他怎么对蟠儿说“公主不安好心”啊?
……这个女孩子明明年纪小,怎么定性这么好?
等他回来后得知唯一跟在背后的人是蟠儿派来保护他们安全的人时。
黄老:“……”
蟠儿一脸不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还没收到药吗?”他一直让人跟着的啊。
“滚滚滚,别烦我!谁说没收到药!老夫收到了!”他推开蟠儿。
阿布指着地上的十几个麻袋,“就这些啊,我们用谷子请人帮我们摘的呢。”
大兄真是不了解爷爷啊。爷爷哪里舍得花钱去收药,他都是自己摘的!收这十几麻袋只花了一袋半的谷子。
……还有半袋是豆料。
倒出来一看,全是指甲盖大小的灰褐色硬壳,硬壳大半都是半开口的,有的绽开一条小缝,有的里面的土黄色的芯子都露出来了。
黄老清了清喉咙,很认真的说:“这就是给你们兄弟染色的果子了。”野地里都是成片成片的长,不是能吃的野菜野果,所以根本没人摘。他找人花了四天就采了这么多。
蟠儿大喜,立刻让人把这十几麻袋送出去,然后拿公主做的制衣板来给黄老和阿布炫耀。
黄老一边冷哼一边听。
“公主让人把衣服给分成几片。袖子两片,前襟一片,后背一片,裤子是四片。裤腰这里打个褶子,串根布绳就省了腰带了。”多省布啊!
最重要的是,这样那些女人们做衣服都是一样大小,速度还快!
黄老冷哼:“那外衣不成敞怀的了?冬天还不冻死人啊!”
“不会。”蟠儿兴冲冲的说,“这里,领口,还有这里,腰间,都钉个扣子,就可以扣住了。”
黄老认真看了看什么叫扣子,掩胡沉思。阿布不懂,悄悄问他:“爷爷,你的脸色怎么跟便密似的?”
黄老悄悄问他:“你说,一个人要是为了省点布都能想出这么多主意来……那要是她想对付一下谁……”他顶得住吗?
阿布也沉思,再悄悄答他:“爷爷,你不是说对着比咱们厉害的人,都要听话吗?”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爷爷最近在别扭什么,不就是公主太厉害,把蟠大兄给抢过去了,爷爷不舒服嘛。
黄老继续沉思。
那要不……就听话吧……?
她能一边杀人,一边救人,就比这世上大多数的人要好得多了。
第233章 又见
丁培从妇方出来已经有半年了。去年年中时,突然从乐城来了一个蒋姓人,言称妇方从四年前起就没有向大王朝贡了,是为大不敬。大王虽痛心,但心怀仁念,特命他前来妇方,查问妇方民生,是否是故意不缴贡品还是另有他情。
此人带有五十健奴,极擅弓马。他一来,丁培就让出了丁家祖宅,带着家人在丁家祖坟结庐而居。此人也曾来拜访,见此人面容青稚,不足结发,说话做事却颇有章法,言谈间隙隐现杀机。
他是来打听当年姜大将军到此的事的,听说丁培其父,丁渭拜访姜武时先被擒,后被杀,就认定丁家与姜武有仇,所以特来请教。
他好奇的是之后姜武却带军退出妇方,再不入妇方一步。
这明显是吃了亏的。
他就想知道当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培再三摇头,直言家业凋零,他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幼子,每日只是闭门读书,不再问世事了。
那蒋氏小公子再三问不出答案后就再无耐心,命人看住他之后,妇方人被他挑拨,自杀自灭起来。等他们杀得差不多了,这个公子就让他的人把剩下的人全都杀了。妇方士绅,只有丁培带着家人住在城外,逃过一劫。
在这之后,此人却也没来找他的麻烦,似乎并不想“斩草除根”。
丁培却很“懂事”的带着家小,起出父祖的棺材,离开了妇方。
到哪里去?丁培没有主意。这天地之大,却没有他们一家的容身之地。
丁家原来亲友很多,枝繁叶茂,父亲以前就常对他说,虽然他只有他一个,但日后他也不会缺少兄弟扶持。
但父亲一去,丁家就像倒下的大树,猢狲尽散。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几个堂兄弟,无不是没有别的出路才带着家小跟着他,就算是这样,他起意带着大家出城时,他们还三番两次的前来相劝。
这些人都打着自己的主意,都想趁着乐城来人,好占些便宜,不管是夺回妇方,还是能去乐城,哪怕得一两句善言善语,等他们迁到乐城时还能有个依仗也好啊。
可丁培充耳不闻。他自从父亲惨死之后,个性就变了,别人越是劝,他越是不肯听。
等他连父祖的棺木都挖出来准备出走时,原来跟着他的家人就更少了,只剩下两个堂兄弟。
一个丁善,他是丁培隔房叔祖的孙子,两人的关系已经远了。他比丁培大上一些,有一母一妹,都靠他生活。可丁善自己读书不行,也不会种地,想做生意,却被人卷了钱。丁培从以前就不大喜欢他,人又蠢又闷,让他做事怕他把事办砸,哪怕与他谈天闲聊,他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跟他同车两个月了,就说过两句话。
“天黑了。”
“天亮了。”
丁培:“……”
每天每天,一早一晚,丁善就拿这两句话翻来倒去的说。丁培一开始还想看他能不能多说两句,后来就服了,心服口服。
现在一上车,他不是自己读书,就是靠在车壁上闭目假眠,等丁善一出声,他就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啊。”丁善突然出声。
丁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今天天黑的挺早的?该停车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