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建城, 他特意进城去拜见太守,奇怪的是他命人送了名帖进去后,不多时却又被退了回来,那个门上的人不好意思的说:“怠慢大人,不好意思。我家太守有公务在身,日后会亲自登门致歉,请大人原谅。”
说完, 把他赶下台阶,还把大门关了。
这……这……
庄苑不安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双河城发生变故?
他顾不上再在这里停留,匆匆上了车,买了些干粮就继续往回赶。本来还打算这一路慢慢走,多去几座城池拜访,也好探听一下其他几城的态度,现在都顾不上了。
庄苑走后,建城太守,王玉皱眉问:“真走了?没有再多纠缠?”
下人道:“确实是走了,我们的人看着他的车出的城,没有再转回来。”
“倒是识相。”王玉点头道。他的儿子王建不解道,“爹爹,你不是说这庄公是来解咱们的忧愁的吗?怎么这就把人给赶走了?”他发愁道,“今年的税金据说还是要加……”
大王虽然现在名声很好听,但他这么爱钱,也确实让他们很为难。
王玉道:“你不要小看大王。”
王建道:“我自然不敢小看,不过阿姻说大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王姻是王玉的幼子,王建的弟弟,年仅十六岁,也有天才之名。他从大王之命去过乐城后,回来就对父亲与兄长说“大王并无出奇之处”,然后就回屋继续高卧了。
对于这高智但懒散的儿子/弟弟,王玉与王建都没什么办法,只好随他去。
但王姻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大王身边必有高人。”王玉道,“不管是大王还是公主,如果他们真的只是爱财,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怕的就是他们不是爱钱,而是缺钱。他们需要用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所以才会拼命加税。”他放轻声音,叹道:“如果这样,我们就不能明着反对,只能暗中阻拦。不然谁跳得越高,谁的头就掉得越快。”
他教王建,“所以,我们不能跟庄苑有任何关系,也不能支持他。庄苑靠着双河城,早就拿金溪与金河当成自己家的东西了。他以为大王年幼可欺才敢这么嚣张,而他的贪心让他不愿意让步。”王玉笑道,“他死定了。但如果大王真的处置了他,不管原因如此,大王都是因为税金的事‘害死’了一个太守。那大王对我们就该‘宽容’点了。”
王建懂了,说:“那我们不支持他,他会不会……”
“察觉?”王玉道,“他要是能明白过来早就明白了,现在他糊涂着呢,我们这点冷遇是不会让他打消念头的。”
而且,总有其他城的太守打着跟他一样的主意,却和王建一样怕庄苑打退堂鼓,一定会主动去鼓动他。
那他又何必操心呢?
庄苑在建城受挫,但很快就在路边遇到了听说他要经过而特意在此等候的孙家孙菲。
孙家出身江洲,孙菲则是出了名的交流广阔,是很多名门世家的座上宾客,有点什么事,别人都喜欢叫他说合,他的脸面广,别人也都愿意给他几分薄面。
所以看到孙菲立在道旁,庄苑这心里就定了。
孙菲必定是替他带来好消息的!
两个时辰后,孙菲立在道旁目送庄苑的马车远去,对从人道:“庄公真是老糊涂了。只怕这一去……再见无期了……”
他本意是来探一探乐城的虚实。虽然这两年来大王频频动作,似乎都隐有深意,可他却觉得仍不到去乐城的时机。他一直避着乐城,游走在其他各城之间,奇异的是这些城中虽然都不怎么看得起大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难免被乐城牵系。
只看这一点就知道,乐城有大能,以鲁国为棋盘在操棋布局。
他更加心喜了,却也更有耐心了。
他得到了双河城的消息,找人打听过后竟然发现庄苑早在一年前就去了乐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怪不得双河城被庄苑的儿子庄谐和夫人桥氏搞得乌烟瘴气。他本以为庄苑要更清醒些,结果今日一见,他才发现庄苑现在满脑子都是要跟大王一争高下的念头。
他已经没有理智了。
为了看到结果,他小小的推动了一把,顺着庄苑的话去话,几番赞成之后,再把他见过的通洲太守、江洲太守的话似真半假的跟他说一说,就把庄苑的野心给激得更厉害了。
可能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孙菲心情很好的坐上车,往建城去。他绕了一个圈,正准备回江洲,路过建城,刚好去见一见王家王玉,那也是个出了名的老狐狸。
“贵客!贵客临门了!”王玉哈哈大笑着出来,抱住孙菲,“芳菲子快请进!快请进!”
孙菲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手,“休要再提那个名号!”
孙菲还是个小童时求学于付道,付道是个隐士,名动大梁。孙菲能拜到他的门下,可见其聪慧。付道对孙菲也十分爱护,曾戏言孙家孙菲占尽天下芳菲,称他为芳菲子。
这其实不是付道说的,而是付道的女儿说的。不过传到外面就成付道说的了。付道不好拆自己女儿的台,说自己女儿心仪孙菲才这么夸他,只能自己捏着鼻子认了。
孙菲知道实情,无奈付道之女比他大上十多岁,他只能把她当姐姐看,没办法对她有男女之情,求学结束后就匆匆告辞了。结果芳菲子之名还是传出去了。
他要保护付道之女的名誉,付道自己也认了,他也勉勉强强认了芳菲子这个号,年轻时气盛,还真用此号写过几首诗歌,传唱一时,到现在也摆脱不掉了。
王玉命王建和王姻陪坐,四人一起说起乐城的大王。
孙菲好奇,问王姻:“大王当然没什么出奇之处吗?”
王姻道:“大王资质平平,为人也没什么毅力的样子,也不像有胆子、有魄力的人。”他在乐城时只要有机会就去见大王,到了就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观察,看来看去,他都只能遗憾的承认大王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是普通到他平时都不会去看一眼。
“大王身旁必有强人。”王建再次肯定道。
王玉道:“只是不知是何人,又因为什么一直相助大王?”
只要不是大王自己这么能干就好办!打听出是谁之后,他们对症下药嘛。那人如果忠心于大王,就想方设法让大王背叛这份忠心;如果是因为志向要辅佐大王,那就跟他好好商量着来,只要建城可以得些好处,他们转而支持大王也不难。
但是如果是大王这么年轻又这么聪慧……
那他们就要想想办法了。
如果说王玉最不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大王,就是这种大王。
一个雄主。
但凡遇上有雄心去做一番事业的大王,各国各城的世家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他们会被逼得不得不顺从大王,将自家的身家性命,一切,都服务于他的野心与欲望。
他们更喜欢弱主,没什么大志向,只爱吃喝玩乐的大王是最好的。
孙菲从刚才就一直在沉默。
王玉酒到半途,笑道:“如果不是知道孙兄一直没进乐城,我还以为大王背后的人是孙兄。”
孙菲一愣,仰天大笑。
席上四人都笑起来,却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庄苑赶回了双河城,震惊的发现双河城外竟然建起了四座坞堡,里面一看就有陈兵。
城外一个百姓都看不到。
他的这辆马车走到近处,坞堡中突然冒出来一队人向他冲来。
他取出名帖,才免了一场糊涂仗。
“这些坞堡什么时候建起来的?我儿何在?”庄苑百思不解,问堡中将军。
那将军听说庄苑在此才赶过来,他原本是双河城的一个守将,庄家一直供奉着他,久而久之,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大王的将军还是庄家的将军了。
不过大王远在乐城,还不知道记不记得他这个人呢。哪里比得上庄家贴心亲热?
他连忙道:“太守久不归来,家中焦急。少爷独木难支,在家里也是艰难得很。半个月前,金溪与金河的县令送信来说姜大将军带人去接管铜矿了,少爷一听之下就命人往乐城送信。”
“我不知道啊!”庄苑震惊道。
将军道:“正是因为找不到太守,少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带着人去见姜大将军了。”
庄苑陡然明白过来!急忙问:“他带了多少人去?”
将军道:“家里只留了三千人,其余都带过去了。那姜将军带了两万人,据说把矿山给围了。”
所以才建了坞堡保护双河城,怕城中空虚让人端了老巢。
庄苑跺脚道:“他这不是去见姜大将军,他这是去跟人拼命啊!”城中五万人全带走了!这难道不是拼命?
金溪与金河中间,隔南北而望有两座军营。
姜武和吴月带着两千多护军绕到庄家军营近处观营。
吴月有些不安的问:“将军,他们的人比我们多……怎么打?”
姜武说:“我已有主意。”
他从妇方学到的。
趁夜袭营,火攻为上。
烧营。
第303章 分歧
早在乐城与樊城之间设卡之前, 姜武就已经到了金溪县。
他与姜姬早有约定。首先,樊城打不起来, 他们也不敢打,既无大义名份,又没到生死之间,乐城逼得越紧,樊城越往后缩。
“万一真打呢?”他当时问。
“不会的。”她笃定的说。樊城中人心涣散, 各家各自为政, 谁都不服谁。这样一群人,让他们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彼此?
“樊城现在是舍不得手中的好处,但声势造起来后, 乐城说樊城要造反, 这黑锅一扣,他们自己是摘不下来的。”她说, “樊城唯一的出路就是公推出一个替罪羊,拿某个人或某一家来跟乐城谈条件。”
大王说樊城要造反,还不是明着说, 而是先布兵,再设卡,仿佛正在准备大战。
樊城连喊冤都没办法喊,他们只能认下这个黑锅。
而百姓们在得知樊城藏兵不还后,自然而然就会认为樊城图谋不轨,因为在这里,从上到下, 抑武这根弦是最警觉的。上至诸侯,下至百姓,都是这样。
樊城如果不想打乐城,干嘛要那么多兵呢?要兵不就是要打别人吗?不然你养兵干什么?
“樊城不会反,现在也不是他们反的最佳时机。”姜姬说。在姜武设卡后,只要声势一起,她只要坐等着樊城自己内部撕完了,推个替罪羊出来认罪后,她就可以跟樊城其他的世家坐下来谈条件了。
首先,她要派太守过去。其次,为了“惩罚”樊城的不驯,她要加税。可以由樊城世家内部决定,哪家交得多,哪家交得少。
她要给樊城世家“瘦身”。这也是蒋彪做过的事,他把自己的第二个岳家,郑氏干掉了,跟着倒下的还有依附郑家的小家族。
人越多,意味着绊手绊脚的人越多。樊城在乐城之下,太近了。这么近的地方,她不可能留下一堆隐患,索性来日方长,她日后可以慢慢剪除这些麻烦的世家。
也给别的新贵腾腾地方。
姜武不懂姜姬在盘算着什么,但她一定是有计划的。
现在,他只能听她的,照她说的去做。
所以他带着兵来了。
他带来的人中,有两万是一直跟着他的,还有两万是从樊城要来的。
樊城来的兵跟他的兵合不来。他的人喊那些人叫公子兵,少爷兵,个个身娇肉贵。
“晚上睡觉竟然还要扎帐篷!这又不是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