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笨茫然的看乳母,乳母此时也不能对她说话啊,她只好自己问:“大夫,那我的陪媵能带上吗?”
卫始摇头:“公主,请只带身旁亲近之人。船舍不多,不能装下许多人。”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到了鲁国,自然一切都要听鲁人的安排。
阿笨担忧一阵后也只能点头答应。她让乳母亲自去与陪媵们说清楚,别叫她们害怕,又叫宫女们去收拾行李,她在这里陪卫始说话。
等人少了,阿陀才开口,忙问:“包包在公主这里吧?他人呢?”
刚才进来就没看到包包,这可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阿笨说:“包包在睡觉呢,你不在,他就一直找你,这一路上偷跑了十几回,幸好人小,跑不远就被看到抓回来。”
阿陀忍不住站起来,看卫始:“爹!”
卫始对他点头,对阿笨说:“这小童也是我儿的良伴,恳请公主带他去把小童带出来吧。”
听到这声“爹”,阿笨有一瞬间的茫然,等她反应过来就大怒道:“你想叫我带你回鲁国就算了!为什么骗我说你是大公子?!”
阿陀瞪大眼睛,第一次不知如何解释。
卫始看向阿陀,再看看仲夏公主:“……”
乳母在陪媵那里安抚了好久才回来,一回来就看阿笨在宫女的安慰下哭得厉害,她大惊失色,忙奔过去问:“怎么了?怎么了?那鲁国大夫欺负你了?”宫女被阿笨抓住埋怨,但她也不清楚自家公主刚才说的是什么。
“公主说,大公子是骗他的,他不是大公子,只是个鲁国公卿之子。”
乳母顿时脸色大变:“果真?”宫女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他长什么样,我们都没看到啊。”
叫他们认定那是大公子的,一是曹非跑来搜人,还不搜到就不肯走;二来就是包包那声“公子”,小儿出口之言,没人怀疑真假,都以为他说漏嘴了。
后来公主一问,那人也直接承认了,他们也没想过他会骗人。
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挺儿戏的。
不过,他不是大公子总好过他是吧?
乳母想通后就劝阿笨:“公主不要再生气伤心了,他总有一条没骗我们,就是他确实跟鲁国有关。那我们日后还要靠他相助,不宜得罪他。”阿笨哭过一阵,又被乳母等人劝过,总算不太生气了。不过后来登船时,她对阿陀视而不见,一眼都不肯看他。
阿陀却尽职尽责的把他们给安顿好才回去见卫始。
卫始正在读书,看到他进来,不问别的,先说:“回来了?你说你读到这里了,那我考考你这一段。”
包包捂住嘴,坐在旁边,他面前倒是有吃有喝,有一卷书,也是叫他翻着玩的,上面全是画。
——这个爹,比曹大夫还凶呢,公子的脸色都变了。
第497章 天真幸福
考了一晚上, 阿陀头脑昏沉的去睡了,连仅剩的担忧和不安都顾不上了。
卫始则对阿陀这一年来受到的教育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总而言之,就是忠,上忠君父, 下忠黎民, 不说割股奉母吧,也差不多了。
曹非这是觉得阿陀一身反骨,要把他给教成魏之忠臣啊。
既是魏臣, 自然不管魏王如何对待他,是不是叫他做太子还是不让他做太子, 他都要心甘情愿的接受,如果日后上面的人换成了他的异母弟弟, 那阿陀也不能有丝毫不满和不平,反倒应该一心一意的辅佐才对。
可惜,他教阿陀是把他当太子教的。什么是太子呢?国之储君。既是君, 就不可能甘为人下,更不可能听一个臣子的教导。臣子的作用是辅佐,如果君从臣念, 那是本末倒置。
卫始既没教他忠于鲁国, 也没教他忠于魏国。他从一开始, 就教他要忠于自己。
所以,阿陀发觉魏王不可能以他为太子,他在魏国继续待下去也不会有好下场。现在年纪小, 曹非和他躲在深宫中,还不会有人在意他。等他长大了,或他的弟弟们长大了,就会觉得他碍事了。到时他手无寸铁,只能引颈就戮。
所以他才会跑回来。
他跑对了。
他的魏太子之位,在魏国难如登天,在鲁国却轻而易举。
天光大亮,船也靠岸了。从这里换车去乐城。
阿陀伸着懒腰从船上下来,人还有些晃悠。包包从头到尾扯住他的衣解,下来没走两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地在晃!”
阿陀说:“等它不晃了,你再站起来。”
卫始也下来了,道:“来不及吃饭了,一会儿带几张干饼,上车就着酱菜吃吧。”
阿陀吸口水:“爹,我想喝豆浆!甜甜的!稠的!加了米的!”
包包没少听阿陀说鲁国美食,闻言就咽了一大口口水。
卫始笑道:“等上了路,路边看到有人卖就去买一瓮吧。”
从人赶来车马,车已经收拾好了,阿陀把还在晕的包包抱上车,自己也爬上去,此时阿笨等人才从船上下画。
他们都是头一回坐船,还是夜船,昨晚上没一个能睡着的,船一直晃,全都觉得自己会掉到水里。
卫始候在车前,见到阿笨就上前行礼,请公主上车。
乳母道:“公主从未出过远门,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大夫多加提点。”说罢就命宫女送上礼物。
卫始的从人收下礼物。卫始道:“公主不必担忧,面见我国公主时,我会在一旁的。”
阿笨在船上发晕,下了船后觉得在地上也晕,可眼前的一切叫她忍不住:“怎么这么多人啊?这是乐城吗?”卫始道:“这不是乐城,这是乐城之下的凤城。”
他们并没有进凤城,凤城还在远处。他们身处的地方是涟水河口,又称小河关。
河关上下全是繁荣的市集,大小商家的商铺、草棚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最多的就是雇人、雇车、雇马的商家。
还有卖成衣、吃食、洗澡、梳头、梳妆……等等。
一行人上了车,由护卫头前开路,披甲武士手持刀剑在后护持着,走过空旷的用来卸货的广场之后,就进入了市场中。
两边的店铺并不敢上前兜揽,只敢大声吆喝。
“有豆浆!炸香云!狗头丸子!香的、咸的、酸的,都有!”
“有现制的衣服!裤子、鞋子、裙子、帽子!现改现制!”
“要洗澡吗?洗头简单!就在店里洗!吃顿饭的功夫就洗完了!给您梳个高髻!头油各种香味的都有!梳子都是干净的!还有早上刚采下来的花呢!”
阿陀是半刻也等不得,探头出去喊:“鲜煮的豆浆来一瓮!加谷米的!”
食铺里的人连忙喊道:“就来!客官要吃点什么?有煮鸡蛋!炸鸡蛋!咸鸡蛋!圆饼、干饼、煎饼、烤饼、烧饼、鱼酱、虾酱、还有腌香云!”
卫始伸头出去说:“都来点。腌香云来十块,多添香油。”
食铺的人立刻就把煮豆浆给提过来了,提着捧着担着,还多送了几道腌菜,“都是新腌的,自家做的,客官随便尝尝吧。”
后面的车内,阿笨也看到了,本来晕得什么也不想吃,此时也馋了,对乳母说:“咱们带钱了吗?”
乳母和宫女身上都藏了些钱,但那都是防备万一,不能现在就花光了啊。
乳母劝道:“公主不是头晕吗?先歇一歇,在路上就别吃了。”
眼见着食铺过去了,阿笨的一双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此时前面车上跑过来一个从人,问她们:“仲夏公主是否饥饿?可愿尝尝这鲁国民间小吃?”阿笨口水流了三尺长,面上端着,“也好。”
从人就去买了,一样买了点,跑着给他们送来。
阿笨就记着那个腌香云,问:“哪个是腌香云?这名字一听就雅致得很。”
从人笑道:“腌香云听着雅,吃着不雅,小的就没买。只怕仲夏公主是吃不惯的。”
阿笨顿时十分失望,一直到乐城还掂记着这个腌香云到底是什么味的。
不过将要第一次见到摘星公主也让她坐卧不宁,此时不管是情如母女的乳母还是像姐妹一样相伴长大的宫女都没办法教她怎么做,她只能自己去。
她怕得发抖,不得不把两只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抵住心口,不停的深呼吸。
她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要怨阿陀了嘛,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见过摘星公主就行了啊。
前面的车里,阿陀紧张的不停的看卫始。
卫始不管他,一直闭目沉思,等到莲花台就在眼前时,他才回头看了阿陀一眼,叹道:“不要害怕。公主早就知道你,不会突然将你拿下送给魏国的。”阿陀被说中心事,担忧道:“真的不会吗?”
“不会。”卫始摇头。他都能想明白的事,公主必须早就了然与胸了。公主能让他公然把阿陀带回来,应该存了收留阿陀的心意。但是在这之前,公主需要先亲眼看一看阿陀。
他不能再给更多提示了。让阿陀什么都不知道的去见公主是最好的。
到了宫门,卫始下车来,阿陀和包包也都下来。宫外的车不能驶进宫内,它们带着泥的轮子会弄脏宫中的地板的。
宫车已经停在一旁等候了,四面挂着帘子,小风一吹,轻飘飘的飞起来。
卫始上车,叫阿陀和包包也上来,与他同座。
另一驾宫车当然是给魏国公主准备的,但只有公主能乘上去,乳母等都没有与公主同乘的资格,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双脚走进去。
这一行人出现在莲花台上,当然引起许多注意。往来的士子、公卿、宫女、侍人全都好奇的注视着这两驾车和那许多随从。
前面那一驾上坐的人是卫大夫。虽然不知此人从何处冒出来的,但他是在龚相手下任职,与另一位姜大夫一样,都是龚相身边的能人,不容小看。
不过有传言,姜大夫旧称蟠郎,卫大夫也曾是公主侍从。龚相选此二人为官,是在向公主示好。
但有人驳斥道,公主天资神纵,非凡人。所以公主身边必有能人相伴,又怎知这二人不是能人呢?蟠郎确实容光出众,但人家也未必只有一张脸吧?说不定人家也很聪明能干呢?
既然龚相将这二人选拔出任为大夫,还委以重任,更说明此二人能力出众,公主眼光好啊。
外人说得再多,也不妨碍卫始和蟠儿做事。这回人们看到卫始身前带两个小儿,身后的车中坐一女子,车驾旁随从众多,不免都好奇起来。
不过看他们是往摘星楼去,只好打消念头。说起来,大王的金潞宫和北奉宫倒是人人可去,公主的摘星楼却没那么好进。
摘星楼名不虚传,叫初次见到的阿陀、包包、阿笨等人都看傻了眼。此处不管是树是花,是屋是殿,都拱卫着中间的摘星楼。
时值盛夏,水道上都盛开着无数雪白的莲花,巨大的荷叶擎着巨伞,有的甚至伸到了中央的道路上。
阿陀跟在卫始身后,眼也不睁的看着周围,洁白的道路上,伸出水道的莲花和荷叶,前方中央高耸的摘星楼。
他在魏王宫中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宫殿。
说起来,魏王宫中最为称道的好像是魏王殿前的那只巨石鼎,据说堪比金石,拿斧头劈都劈不出一条痕迹,用烈火去烧也不见一丝焦黑。
魏人提起都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他却觉得根本比不上眼前这座摘星楼。
水道下还时不时的浮上一两个人,吓得阿笨一蹦一跳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宫人,有男有女,他们在水道游水乘凉,借着荷叶遮荫,别提多逍遥自在了。
她还看到两个女人抱住一个男人,三人一起接吻。
阿笨不敢再看,快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