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使者也不免感叹:“大王得大公子如此孝顺的儿子, 真乃幸事!”
云青兰也跟着使者一起高兴了一番后, 等使者走后, 他的脸色就变黑了。
没人知道他现在已经对他的长子起了戒心。而他还不能让别人发现!父子相继乃是天理,云重的所做所为固然让他不快,可旁人却挑不出毛病来。
难道他让河谷上下都对云青兰臣服是做错了吗?
难道他因为修建王宫而征丁是做错了吗?
难道他不该收取各地送给云青兰的贵重礼物?
全都应该。
云青兰甚至不能表现出他对长子的猜忌,那会显得他这个当父亲的太小心眼了。
这不再是一家之事。如果现在他还不是庆王,云重不但是他的儿子,还是他帐下小兵,那他要打要杀都是一句话的事,没人关心,没人过问。
可他现在是庆王了,家事也是国事,一举一动都会被天下人看在眼里。
云重不止是长子,嫡子,他还是未来的太子。哪怕他还没有被他这个父王立为太子,他也是太子。
除非云重有大过错,大逆不道,那云青兰才能“痛下决心”杀了这个儿子。
云青兰觉得不能继续放任云重在河谷了。他在河谷尽揽人心,那他这个庆王到了以后,想再除掉云重就更不容易了。
他必须要替云重找点麻烦了。
他想了想,还是把段小情召来了。
他记得鲁国有个公主城,坐落在万应城左近,从公主城到河谷也就半个月的路程而已。
如果公主城能对云重造成一点阻碍的话,对他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了。
反正不过一个公主城而已,看这鲁国大夫的形容,也不像是坚毅之辈。等他到了河谷,自然有办法收拾公主城。
段小情应召而来,与云青兰谈笑一番后,再次被这庆王给留宴了。
段小情只好继续喝酒,继续吹捧。吹着吹着,他开始觉得不对头了。
云青兰说,我儿年幼,还望大夫多多教导他。
云青兰说,我儿若有错处,还望大夫多多指点他。
云青兰说,我儿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大夫不要客气,替孤好好教训他。
段小情:……这人是很盼着我教训他儿子吗?
这个发展真是叫人想不到啊。
段小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庆王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虽然他这段时间天天有空就对着庆王吹他儿子,没空就对着别人吹河谷粮,那粮价高的,一斗粮半斗钱啊!现在没有比种地更赚钱的买卖了!那收的都不是粮,都是钱啊!
结果今天庆王就一副很想让他儿子倒大霉的架势来了。
段小情:……你掉坑的速度有点太快了吧?
不过公主算无遗策,他早就习惯了。
段小情就进行下一步,开始夸河谷粮了。
云青兰的脸色就变得更黑了。
他的使者这一趟来去匆匆,又得了他的指示,重点在看云重和当地世家的交往以及征丁建王宫的事。
还真没去关注一下当地的粮市。
也因为冬天了,粮食已经都收光了。
段小情夸河谷粮,重点在于这是云重到了河谷后才发生的事。所以这里头虽然没有云重的手笔,但别人听起来,难免觉得是“某人”在背后急匆匆收粮,才惹得粮价节节攀升,最终升到了一个让人乍舌的地步。
一斗粮,半斗钱并不是瞎话,这就是目前河谷粮的价格。凤凰台的粮价和河谷粮相比,那是相当便宜了。同样的价钱,在凤凰台能买一车,在河谷只够买三斗。
考虑到凤凰台是帝都,这其实非常不正常。
凤凰台周围没有粮田,本地的粮食都是外面商人贩来的。可以说这里的粮价,就代表着大半个大梁的粮价了。相当稳定。
云青兰当了半辈子将军,对粮价的敏感远胜一般百姓。
河谷粮价的攀升只能是人为作用!
如果说有人要陷害云重,那这个手笔也太大了。何况陷害云重又有什么用?他现在就有五个儿子,没了一个云重,还有四个。何况他刚娶了朝阳公主,朝阳公主所生之子远比这些儿子贵重得多。
如果有人打着陷害云重来重创他的打算,那这人明显算错了。
云青兰很快抛开这个念头,仍是认为这是云重的手笔。他刚到河谷,就四处抢粮——他不认为云重能自己花钱买,肯定是他找河谷世家“抢”来的。
如果云重没有在之后征丁,以高官厚爵收买河谷世家的话,他抢粮这件事,云青兰是要夸他的。
可他后面的动作让云青兰发现这个儿子的野心远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他很快放弃了只是给云重找几个麻烦这样的主意,而是决定要杀了这个儿子。
段小情之后就“空闲”了。庆王再也不找他了,他只好天天跟徐公那伙人混在一起,天天吹嘘河谷粮。吹得那一伙人都骂云贼一家都是贼,刚到河谷就夺人抢粮,弄得民怨沸腾,粮价那么高,百姓哪里买得起?
毛昭依稀仿佛记得……早在“庆王”起事之前,河谷粮的价格就已经往上蹿了一节了。
不过现在大家骂庆王是每天必做的事,天下的恶事肯定都是庆王干的。
他就不去打扰大家发泄了。
徐公见此,只好把他拘在身边,自己又装起了病,不让他再去胡说八道。
段小情对着徐公就老实多了,不吹河谷粮,也不吹庆王大公子。
徐公却对公主的事很好奇,问公主好吗?小公主好吗?白哥听话吗?
段小情一直沉默,问到白哥时,说:“白公子去万应城了。”
徐公笑答:“那他们夫妻可以团聚了。”
段小情:“原来白夫人也在万应城……?”啊?!
万应城里,白哥正在发傻呆。
他在黎青河的家里,见到了青焰,还有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徐家的一众子弟。
徐青焰是以“投亲”的名义来的。
徐公活到现在,他的父母当然早就作古了。徐公之母的同母妹,嫁到了万应城黎氏。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还记得这段关系了。
徐氏子弟就这么在黎青河自己家里住着,在他眼皮底下。
青焰笑着指一指隔壁那条街:“我们住在那边,公子去我家坐坐嘛。”
跟青焰一起出来的徐家女都上来拉扯白哥,娇滴滴地说:“公子去我家坐坐嘛。”
白哥就被一群小姨子拉走了。
难得把白哥放出来透透风的黎家下人看白哥被一群布衣女拉走,也不阻拦,问清这些来投亲的女子住在哪里后,只在巷子口守着,放任白哥进去“逍遥”。
白哥被拉进了屋后,就见屋前挑水的,是徐十七,屋后劈柴的,是徐十九。坐在门槛上做鞋的,是他岳母;坐树下玩猜枚的,是他岳父。
看到白哥这只“肥羊”被众女拉扯进来,一院的人都露出了“宰客”的笑容来。
十七笑眯眯地撸袖子:“我去捉只鸡。”
十九放下斧头笑眯眯地说:“我去烧水,这位小哥,先洗个澡吧?”
白哥被剥光了按进热水里时,进来给他送皂角的是他儿子。
白哥:“……”
儿子很久没看到亲爹了,有点小激动,可是还是规规矩矩的把东西放下,深揖一礼,结结巴巴地说:“客、客人今晚住下吧。”
等青焰进来后,白哥有气无力地问她:“……你们这么教儿子,会把儿子教坏的。”
青焰笑眯眯的脱了衣服进了浴池,他就再也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夫妻分别时的那一点争端,就在水里消弥殆尽了。
白哥从水里出来,半是开心,半是发愁:“都是跟公主学的!”
青焰水淋淋的两条玉臂缠在他腰上,把他又拖回水里:“那公子开不开心啊?”
那当然是很开心啊。
开心到他被人用被子裹着光溜溜的送到巷子口还给黎家下人时都没反应过来。
黎家下人火速把这被剥光了的“客人”送上车,拉回黎家,再去禀告黎青河,大意就是白哥在街上逛的时候,进一家喝水,留宿一夜后,被人骗光了。
黎青河:“……是什么人?”
下人:“是来投亲的外地人,亲戚关系很远了,但能说得清就收下了。他们拿了钱,租了房子。一家四五十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黎青河叹了口气,去看望被骗光钱的白哥。
白哥仍很茫然。他是睡到半醒,被徐家兄弟闯进来连被子一卷给抬出去的,他还问:“干嘛?你们干嘛?”
徐家兄弟笑眯眯的对他:“嘘。”
他就乖乖不吭声了。
直到被一路抬出了门,抬到了街上。
那他就更不可能喊了!
再被抬到街口,被放到地上。
夜色寒凉,地上都结了霜。
他眼睁睁看着徐家兄弟嘿嘿笑着跑了!
这要是个玩笑就太过分了!
他刚想爬出被子,被冻了个机灵,在巷子口等了一晚的人也听到动静从车里出来了,看到地上的被子卷和探出的半个人,立刻二话不说上来抬上他就走,一路回了黎家。
然后黎青河进来了。
白哥仍是很茫然。
黎青河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白公子只怕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
唉……
他安慰他:“不用担心,若是丢了什么要紧的财物,我会让人去赎回来的。”
白哥摇头:“没有什么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