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哥就入选了。
白哥听了,面露苦笑。
阿陀赤子之心,挺同情的看着他,却不说放他走,或让他可自专。他被卫始养大,卫始教他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不可混淆。
白哥只是思考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他明白为什么徐公在最后把他送给公主。因为只有他是“干干净净”的。他不姓徐,也从没当过大梁的官。唯一一回出公差,还是去鲁国,迎回了姜姬。
所以他可以当姜姬的人。
可以以她为主,认她为君。
第679章 她要为帝
姜姬认为把凤凰台的政治生态评价为“眼高手低”很合适。你不能说他们不敏感, 他们对于触碰到阶级利益和意识形态的问题总是非常敏感的。比如鲁字和龚香讲解鲁律, 这就让他们感到受到了冒犯。
虽然反抗的动作……
跳过他们的惯例反抗模式, 这说明他们很清楚他们的立足点是什么, 那就是将他们与普通百姓、普通平民、普通有钱人区分开的东西:文字与阶级。
文字是工具, 当它变成只有一部分人能使用的工具时,它就成了武器。纪字就是他们的武器,如果鲁字取代了纪字, 那目前使用鲁字的商人和普通平民就拥有了与他们对抗的资格。
阶级是姓氏与血脉。在凤凰台上, 你姓什么决定着你会当什么官, 你有着什么人的血脉意味着你有什么样的才能。根本不需要再经过确认, 你是谁的子孙后代, 你就有着和你的祖先一样的才华。
就像花万里,他姓花, 他就一定会打仗,能当将军。如果换成毛昭或白哥,皇帝当时就算下了旨, 点了将,底下的人也不会同意。
但如果动的不是他们看在眼里的东西,他们就像看不见一样。
姜姬希望能慢慢把凤凰台的原班人马架空, 就是各。哪怕他们现在乖乖听话做事, 好像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但如果徐公回来, 他们肯定会立刻转向徐公。
他们现在的听话只是习惯顺从, 不是真心效忠于她了。徐公不在, 她可以随意摆弄他们;徐公回来,他们就会调头向着徐公了。
而凤凰台这个大机器的正常运转,依靠更多的还是相、公、卿之下的诸多杂官。
又因为徐公把朝上官都给变成了虚职,就是只担名不担事,所以凤凰台上的官吏是非常“简略”的:大官都是虚职,小官都是实职。
姜姬需要架空的,就是这群“小官”。
王姻已经把这部分人的名单给交上来了,各级值日、文书、经事、给事、传书等,约两千多人。
姜姬自己手中目前是没有两千多个熟知凤凰台下事,能为她所用的人的。所以她也只能逐级替换,酌情将某些部门合并,或直接开设新部。
王姻原任大夫,虽然是朝阳公主为了让他留在宫中随便给出去的一个官,不过位置是够高了,刚好方便姜姬借他的名义行事。
毕竟,她一个“安乐公主”如果插手小吏的事,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借王姻之口能省不少口舌。
王姻“下令”,阿陀这个小传旨负责把这话传递到各级去,白哥负责过来“劝导”这些人乖乖听话。
确实有人发觉了,但他们又觉得没必要为这种事再惹起什么风波——凤凰台里还关着一堆人呢。
安乐公主玩笑般的索粮让他们疲于应付,哪里管得了什么文书被人顶了职,又是哪个给事叫人给撤了等等。
姜姬快马斩乱麻,从四月到七月间,把凤凰台下的各级官吏给替换了一半左右,剩下的她觉得也不必换了,因为现在更严重的事已经冒头了。
凤凰台外出现了疫情。
城里的死尸全都被送到城外焚烧掩埋,城外的流民村只要是在姜姬的控制之下的,也全都照此办理了。
城中的水井也进行了严格的区分,各个街巷很少再见到外来人,也很少收留外来人。
姜姬还大力发展百姓们养猫除鼠,神女庙里又多了看家护院的狗和杀鼠看粮的猫的石像。
但在远离凤凰台的村镇中,到底还是出现了疫情。
只是一开始只在小村中流传。现在交通不好,百姓们终其一生很少离开自己的家乡,他们多数都在家乡附近二十里左右的地方活动。这也从一方面限制了疫情的传播。
但进入夏季之后,野外狼、狐狸等野兽的活动加剧,它们把人们埋在浅表地面的尸掏出裹腹,再加上蚊子、苍蝇与老鼠,终于令疫情传播起来了。
治疫就是要快。
姜姬立刻调兵,命人把守要道,进入发生疫情的地区,不许这里的百姓出逃。
此时没有足够的药,也根本没有有效的治疗方式。为了安抚百姓,她想来想去,竟然也只剩下祭祀这一条路可走了。
但她明知祭祀治不了病,不管再怎么祭,疫区里的百姓最后还是难逃一死,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她只好在神女的权职上又添了一项:引路送葬。拜过神女像的人就算死了,也会无病无痛的走入极乐之境,那里鲜花处处,树上结满果实,已经去世的亲人也会在彼岸迎接你,从此不会再有分离、饥饿、病痛、悲伤等等等等。
总之,拜过神女后不管是生是死,都永远得神女庇佑。
这也是她唯一能给疫区百姓的安慰了。
除了这个,她还让人做了几首简单的小曲、诗歌,进行传唱。
每一天,又死了多少人都会飞马报上来。
疫区被围了起来,还留在那里的百姓非常忠诚的每天祭祀神女,然后把病死的人的尸首扔到疫区之外来,再由士兵们将尸首拖走,焚烧后深埋。
为了烧尸,还特意仿砖窑建了窑洞,把尸首烧到化为白骨才罢休。
从六月到十月,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每天睁开眼睛都在想昨天死了多少人,晚上闭上眼睛就在盼明天报上来的人数能少一点。
但讽刺的是,人越死越多之后,无形之中,她的威望增加了,本来快要不够吃的粮食也不再紧张了。凤凰台下的人可能看到她调兵,看到她处理疫区的果断与冷静,连专门上奏表教育她的人都变少了,改为替她唱赞歌。
哪怕她连举办祭祀都要逼他们出粮出钱出人,反正就是找到一切借口榨干净他们家中的存粮。
某一日,她突然听说有兵器被丢在大街上,巡城的小将把兵器全都捡了回去,然后报给她,说有人把家里屯的箭头都扔出来了。
她说没关系,看看能不能用,能用就都留下吧。
凤凰台各家屯武器,屯的最多的就是箭头,现在箭头的做工按地区分大概有三棱、四棱、五星棱等多种,所以看出是哪一种箭头后就能找到产地,再从产地大概就能找到是哪几家买的箭头了。
因为这个世界的有钱人太少了,有这份功夫打这么多箭头屯在家里的真是两只手就能数过来。所以箭头到底是谁家的很好找,毛昭和白哥早就把各家大概能屯多少兵器给了她一个预估的数量,连会屯什么都告诉她了。
她对谁扔的箭头不感兴趣,只需要知道这都是摄于她的“虎威”才自己给自己缴了械就行了。
扔了箭头的那一家很心机的把箭头扔在了对头家的家门口。
不过在看到安乐公主根本没管之后,街上开始时不时的出现被扔出来的箭头、枪头、大刀等武器。
军营中天天跟过年一样,上街都盼着能拾点什么回来。
现在城里也没什么人给他们脸色看了,以前巡到某某家门口时,还会被人当街泼水,或指桑骂槐——虽然他们当时就堵门报了仇。
但现在连这种事都看不见了,就足以让他们明白,公主已经把他们打服了!
好事也接连出现,十月后,姜武带着战利品回来了。她下令让花万里去抢粮,姜武得知后,就把刚被他罚过的霍九弈也给带出去抢粮了。霍九弈刚挨过他的打,又被喂一嘴甜枣,就算心里还有不服,面上是已经服了。两人合力抢了六个月后回来,心满意足。
大军归城,凤凰台九门齐开,姜姬命人升旗,鸣钟,给足了姜武、霍九弈和花万里面子。
三支大军一回来,姜武和霍九弈这两个没名气的就不说了,花万里这已经死了两回的人又冒了出来,把宫门前的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好几个人当即坐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姜姬把相、公、司都给叫来了。
徐公人不在,也有他一个座。余下的黄松年坐在右下,毛昭的上级大司空病倒卧床也被子孙给抬来了,毛昭就站在他的病榻前头。
其余的不记名的官吏也全都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到了,挤了两大方阵,估计他们很多人都没见过大家到的这么齐。
可没办法啊。
三军进城,谁敢不到?
三个将军各自身后带着数百亲兵,拉着大旗,赫赫扬扬的来到宫门前,下马,跪地,对姜姬行三跪九叩大礼。
另一边,黄松年、毛昭、白哥领头,龚香等虽然居于侧席,也跪得利索极了。大家一起跪拜姜姬,也就是居于城楼正席,坐北面南,朝着正南方向的安乐公主。
哪怕她现在坐的不是龙椅,她坐的位置也是龙位了。
钟鸣过后,乐起,还是皇帝出行时的雅乐,奏起天地一片和乐。
跟上一次她祭神女时用这个乐章相比,今天再用,底下的人感受已经是大不相同了。
上回要嘀咕两句,今天连嘀咕都不嘀咕了。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安乐公主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后或太后。
她是要称帝。
底下的人哪怕想站起来说点什么,可前头的黄松年跪得太扎实了,底下人也都心安理得的想“不是他们不想说话,谁叫前面带头的是黄松年呢?如果是徐公,必不会容此事发生!”
黄松年不是不知道底下人人都在骂他,可他只能装不知道。他在家里对儿子孙子们说,“安乐公主挟雄军在手,为何不早日进城?为何要等云贼走了以后才来?”
“因为云贼还带走了皇帝和徐公。”
“安乐公主为何放云贼在河谷逍遥?因为她不能自己亲手去处理皇帝和徐公。”
“我不如徐公。”黄松年道,“可就算是徐公,智计高绝,早就看出安乐公主有不世之才华,愿与之为伍,安乐公主待要除掉他时,也不曾手软。我如何能例外?黄家如何能例外?”
“现在徐公家人在何处?昔日徐家数千弟子在何处?”黄松年往外一指,“流落他乡,沦为弃子。尔等父母亲人俱在,还有何不满?”
“谁若是想试一试安乐公主的刀锋,只管离了黄家!”黄松年说完,黄家无一人敢答。
第680章 习惯就好
秋风瑟瑟。
天高云淡, 一行孤雁划过长空。肖望海上车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再回头看一看他“住”了将近一年的宫门,心中竟然涌上一股失落。
他往黄沼那边看了一眼,见他的神色也是分外怅然。可能是在宫里住着,除了学鲁字、写文章就是学公主最喜欢的足球游戏玩,吃得又少,黄沼瘦了很多, 看起来人都变得大不一样了。
他这样回家后, 他老婆肯定就不嫌弃他了。
一行马车碌碌驶出凤凰台, 尽职尽责的把这群被安乐公主“强留”的青年才俊们送回家。
听说已经有香艳故事流传出来了。
肖望海他们在宫里听说以后还各自点评了一番彼此的容貌才学, 够不够格被安乐公主收在身边的。说过笑过之后,都叹了口气。
进来之前, 雄心万丈。进来之后才发现, 其实他们什么也不是,全是草包。他们往日自负的家世在宫里不值一提,他们的才学还不如公主身边的侍人。
那些侍人都比他们聪慧灵巧。
公主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